第14章 便利贴
阳城的第一家奶茶店是一位叫强伯的台湾人开的，强伯给自己的店取名叫阿强珍奶，店里除了三种口味的奶茶以外什么台湾小吃都卖。
阿强珍奶在8月中旬开了第二家分店，等到乔鸢薇结束旅行回家，钱僖铎已经在奶茶店当了一周的暑假工。
“你今年怎么不摆摊了？”吴淼淼问。
她刚剪完刘海就被叫到奶茶店来帮忙煮珍珠，同样沦为苦力的还有乔鸢薇和申洲。钱僖铎给他们争取到的报酬是三天内的免费奶茶和在新店心愿墙上贴便利贴的优先权。
申洲抢答，“我知道，因为强伯说要教他做芋圆的方法，这样他冬天就可以卖。”
阳城卖芋圆的不止强伯一家，但基本都是三个月内贴上店铺转让的告示，想来强伯这里学手艺的也不少，但是都被轰了出去。
强伯是个怪老头，这是阳城初、高中学生们早早达成的共识。
吴淼淼果然惊讶，“他怎么会答应要教你？”
“可能是因为他注定命里要发大财。”
乔鸢薇一来先开始写便利贴，她写得快，听他们说话的间隙就把整张纸填得满满当当。她在心愿墙上找了个顺眼的位置，贴好后顺口问道。
“你们还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班上有哪个同学转走过？”
吴淼淼用手背挡住自己正在写的便利贴，她写字时头埋得太低发尾难免有些扎眼，只好暂时先把便利贴翻过来不要人看。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但我知道钱僖铎好像是三年级才转来的。”
“二年级下学期。”一直忙着打扫卫生的钱僖铎更正，“转学来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但我来了之后没人转走。”
申洲想了想说，“我们班倒是有人转走。”
三人同时反驳，“你又不是和我们一个班的。”
“哇，你们这样说我真的会伤心。”申洲把笔放了，圆嘟嘟的肉手交握撑在桌面做出一副自信的谈判手势，“好了，乔乔姐你说吧，你这次去旅游是不是遇到谁了？”
乔鸢薇点头，“但我不认识。”
“不认识？”钱僖铎疑问，“不认识的人你好奇什么？”
“他的语气像是认识我，我记不起来他还挺失望的，搞得我很有愧疚感才会回来问你们啊”
吴淼淼顺着刘海，从指缝里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笃定道。
“你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装作认识别人了？说不定还假装聊了两句约好以后见面之类的，结果回家了发现自己还是怎么样都记不起来又怕下次遇到别人叫不出名字，所以才不得已来求助我们。”
乔鸢薇尴尬笑笑，钱僖铎知道她猜对了大半感叹道：“吴淼淼，要不你以后去我小卖部边上摆摊算命吧，五十一次挺赚的，我一个月收你一千的摊位费也不贵。”
“找死啊你。”吴淼淼恨不得把便利贴当作符纸贴到他头上。
申洲当和事佬劝了两句再问，“乔乔姐，你还真和那人约好了啊？”
“没有，也不是约好，就是他给我留了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让我想起了再联系他。”
“万一他是骗子呢？”钱僖铎说，“反正你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到时候他随便编一个身份你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可他骗我干什么？”
“你不是给我们买海宝了吗？财不外露，你被盯上了。”吴淼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而且你长得看起来就好骗，没什么攻击力。”
乔鸢薇无语，“我本来是很愧疚还送了他一个海宝，但他还了我一个更贵的啊，哪有骗子还倒贴。”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申洲也来插嘴，“乔乔姐，你要是真这么纠结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先道歉，然后再老老实实承认你不认识他，看他怎么说。”
“对啊，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正好我们都在。”
我回家就打过了，但是那人把自己的电话多存了一位数。”
吴淼淼无所谓道：“那就别想了，这就叫有缘无份，老天爷都不想你和他当朋友。”
乔鸢薇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要是以前肯定就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但她这几天偶尔想起那人又觉得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万一真是认识的人呢？
换作她是等待联系的那一方一定会很失望。
钱僖铎在一旁看了她一会儿又低头继续扫地，“那就打啊，减掉一个数字打电话就好了，打错了也无所谓，浪费一点电话费而已。”
“对，反正我们都在这儿，要是对面不是那个人还凶你，我们就帮你骂回去。”申洲也说。
乔鸢薇犹豫地把电话拿了出来，其他三个人也放了手里的东西围坐到一边。
吴淼淼后知后觉地问，“对方是男生女生？”
“男生。”
她继续问，“是不是很帅？”
乔鸢薇点点头。
吴淼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激动起来，“快打电话，他肯定是想和你搭讪网恋！”
钱僖铎嫌弃道：“乔鸢薇你别理她，她最近又看小说看走火入魔了，看谁都像是在谈恋爱。”
“本来就是嘛，不然干嘛用这种俗套的开场。”吴淼淼才懒得和他争辩，“你快打。”
乔鸢薇先删了12位数字中间重复的一位数，拨通后申洲看着屏幕上的电话开头想起了什么，他问钱僖铎店里有没有电脑。钱僖铎刚指着收银台刚说完密码，申洲就跑没了影。
“他还说要帮我骂过去呢。”乔鸢薇体会到一股背叛感。
电话接通，对面是一位温温柔柔的阿姨问她要找谁，乔鸢薇简单说了来龙去脉，阿姨笑着说自己孩子没有去过阳城，乔鸢薇道完歉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道。
“要不我们还是别打了。”
“打啊，再打一个嘛。”吴淼淼瞧她不动，拿过手机把电话号码的最后一位删了直接拨出去。
奶茶店里，重复响起的拨号声像慢刀子割手一样折磨，等了一会儿冰冷的机械女声在听筒里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同时响起的还有申洲兴奋的呼叫声。
“找到了！你打的那个电话号码开头是北市的！”
吴淼淼和钱僖铎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申洲感觉气氛不太对，挠了挠头问，“乔乔姐，你有哪个朋友是北市的啊？”
“我没有在北市的朋友。”
店里的吊顶风扇呼啦啦地转来转去，白色的扇片扬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拂过头顶。
乔鸢薇神色如常地关了手机，其他三人看她的脸色都没敢说话，她站起身来问，“还有哪里要打扫吗？”
“没”
“那我先回家了。”
乔鸢薇走前还跑去后厨和强伯说了声再见，强伯送了她一杯奶茶，她嚼着珍珠走出店心里那股火气莫名其妙就涨了起来。
她的手太用力，一不小心塑料杯子被捏变形奶茶液体就流了出来，夏天温度高，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洗手的地方手背已经成了黏糊糊的一片。
乔鸢薇安慰自己反应不该这么大。
不就是被康嘉阳耍了一通而已吗？就像吴淼淼说的，谁让她长了一张好骗的脸。试探又期待的眼神可能是为了看她笑话，贵价的海宝对他来说可能也算不上什么。
乔鸢薇想他在输电话号码时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是期待自己发现后的恼羞成怒，又或者是从捉弄别人中获得满足感。
两年前突然被删掉好友的错愕不用特意回忆还记忆犹新，迷茫、反省、不知所措以及委屈，再联系到今天就只剩下愤怒。
下午两点正是街道最寂寥的时刻，一眼望去眼前只剩延绵成荫的绿，她从安静的榕树下经过阳城小学，看见用老式铁链锁上的银色大门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秒。
同样是夏天。
她曾经在面临分别时感受不到分别的意义，在还有一年时间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此刻却突然慌乱起来。
或许是家长、老师都在面前强调过太多次高中的重要性，又或者是上到初中后堆得越来越高的书桌和逐渐减少的玩乐，对时间流逝感觉迟钝的她也意识到自己原来早早地被押上了“成长”这条永无停止的跑道。
身边的同学下课时聊天的内容从电视节目变成高校的自主招生考试，交换传阅的言情小说从某刻开始被自主命题试卷代替，她也试过询问张归美或者乔自怀以后该参加哪所学校考试的意见，得到的答案却是一再的犹豫。
大概每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女都多愁善感，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涌进大脑的后果就是宕机，乔鸢薇索性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休息。
阳光的余热烫得她大腿肉疼，她往前挪，手机就在此刻响了起来。
乔鸢薇看着那串刚刚播过的数字闪过很多想法，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请问你找谁？”
电话里是在世博园里听过的声音，乔鸢薇用生气又带着一丝无奈的语调问他，“康嘉阳，你这样有意思吗？”
“……”康嘉阳在那头嗤笑了一声，“挺有意思的，你不是也记起来我是谁了吗。”
“我真是有病才会给你打电话。”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乔鸢薇把电话挂了，看着1分01秒的通话时间后悔自己没能挂断得再快一些还能省一分钟的电话费。
一千多公里外北市的某个室内网球场内，谢绪走到一旁的休息椅坐下拧开矿泉水，他斜眼问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康嘉阳。
“你干嘛呢？还打不打了？”
“没什么，接了个电话。”
“你妈催你回家了？”
“不是。”
康嘉阳手里握着刚换的索尼，机身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意外娇小。他无意识地用转笔的方法转起机身，亮着白光的屏幕依旧显示着不久前被挂断的通话。
果然是被讨厌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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