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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阂


吃过饭后,石华生继续坐沙发上看报纸,陈春兰在厨房忙活,从刚刚谈话结束到现在一言不发,石华生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分,便对石新民说:“儿子,你妈妈不高兴了,怎么办。”石新民头也没抬,说:“又不是我惹的。”说完继续摆弄收音机,石华生放下手里的报纸,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陈春兰说:“老婆,我刚在报纸上看到一句话,我想穿过森林去寻找大海。”陈春兰没明白什么意思,停下手里的活,回头问石华生:“什么意思?”石华生在老婆脸上亲了一口说:“哎呀,老婆,刚刚是我不好,没注意语气,别生气了好吗?”陈春兰继续忙活,说:“我没生气,我只是为老孙一家感到不公,命都丢了,还要看人脸色。”石华生抱紧了陈春兰,脸贴在陈春兰头上,叹了口气,说:“现在矿上人人自危,咱们就那么大能耐,能有什么办法。”陈春兰自己也明白这事,只是心里不忍,叹了口气。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石华生走去开门,刘嫂拿了一包枣糕递给石华生,说:“这事我老家弟弟托人捎过来的枣糕,我嫂子做的,可甜了。”石华生接过枣糕,招呼刘嫂进屋:“哟,您还特意送来给我们吃啊,快进来坐。”刘嫂说:“不了,我还得做点苹果罐头,明早托人捎回去呢。”说完便回去了,石华生关上门后,把枣糕打开放茶几上,爷俩捏了一块尝了,确实甜,石新民拿了块大的边吃边玩收音机,石华生拿了块进厨房,塞进陈春兰嘴里,说:“甜吧,刘嫂娘家捎来的。”陈春兰点了点头:“嗯,甜。”“还有更甜的。”石华生亲了陈春兰一口,陈春兰右手拿起抹布,作势要打石华生“你这么大人了,没羞没臊的,当心让孩子看见。”石华生朝客厅看了一眼,石新民正开心的吃枣糕,对陈春兰说:“没事儿,儿子眼里只有枣糕,哪还顾的上厨房啊。”忙完厨房后,两人一同回到了客厅,三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吃枣糕。

        等放炮间隙,其他人聚在一起谈论风月,石华生走向巷道里去方便,刘建民跟着过来了,两人找了个较偏僻的地方蹲下。刘建民靠近石华生,轻声说:“你听说了没?上头命令已经下来了,咱们的小王领导已经被任命为咱们矿的矿长了。”石华生有些惊讶,前一阵子还在传消息,现在就定了,问:“这么快,我听说二把手升一把手不是还有考察啥的吗?。”刘建明说:“还考啥啊,他老子是市里的领导,你看咱原来的矿长上去的时候,又要有资历,又要家庭出身,前前后后搞了多久,到他这连流程都不用走。”石华生问:“那老矿长啥时候走啊?”刘建明说:“下个星期,说来咱老矿长也是憋屈,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当初主动来咱这当矿长,刚开始的时候又当领导又当工人,啥苦都吃了,从二把手熬到一把手,领着工人把咱这矿场开的有模有样的,做出这么大成绩,市里领导也不说把他调回市里,就当是把人忘了,现在领导儿子要走这条路升官,现在想起人来了,要给他升官了,好给咱小王领导让路,操。”

        石华生没有接他的话,从兜里拿出草纸,分了一半给刘建民,边穿裤子边对刘建民说:“这些事跟咱没关系,咱们管不着,也管不了,咱们撞上这么个世道,没别的办法,管好自己就行,别的别多想,想多了没用。”刘建民叹了口气,提上裤子,跟着石华生出来了。石华生问:“哎,对了,建民,你老婆孩子户口落了吗?”刘建明神色低沉,无奈地说:“没呢,这事难咯。”石华生说:“这样,明天下班后,咱俩去找王建华,请他吃顿饭。”两个矿工找矿长,这能见上?刘建明有些后怕,问:“那能行?我跟他又不熟,他能批?”石华生说:“你看啊,这新领导上任,市里肯定会有大领导来检查,老孙那事不是还没着落吗,他不就担心老孙这事到时会捅出去吗,我到时跟他保证让老孙媳妇接受矿上的条件,并且对外说老孙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死于矿难,这样他肯定同意。”拿工友的公道换自己利益,刘建明有些于心不忍,问:“这合适吗?”石华生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本来早就应该给你的,再说老孙这事再拖下去还能有什么结果,老孙家就剩下孤儿寡母的,还能咋样啊,胳膊拧不过大腿,认呗,回头我去跟老孙媳妇说,再找几个人把老孙家翻修一下。”刘建民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吃过了饭,石华生和刘建民两人蹲在矿区门口抽着烟,待下班的人群散尽,二人走进了矿区办公楼,趴在矿长办公室窗户上,使劲往里瞧,“没在办公室啊。”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石华生看了看手表说:“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啊,是不是开会去了,你看门也锁了。”两人又走到会议室的窗户下,刘建民透过窗户,在人群里找,忽然看见王建华在,激动地说:“在那,在里边开会。”石华生拉着刘建民走到一边说:“小点声,别让里边听见,这会估计得开会儿,咱俩就在这等吧。”于是两人就站在墙根处,抽着烟,小心回避着过往人员。

        等了不一会儿,会议室门开了,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两人赶忙灭了手里的烟,看着三三两两出来的人,看见王建华出来后,石华生拉了拉刘建民说:“哎,出来了,走。”两人一同上前,走到王建华身后来到了办公室门口,王建民见突然出现的两人,问:“哎,你俩谁啊?有事?”石华生:“那个,矿长,您中午有时间吗?我俩想请你吃顿饭。”王建华走进办公室,瘫坐在沙发上,说:“没空。”刘建明哈着腰,恭敬地说:“是关于老孙的,老孙媳妇同意了。”听到这,王建华来了兴致,给二人递了烟,说:“哦,那晚上吧,晚上你俩来我办公室等我。”石华生接过烟,捧着笑脸,说:“那行,那您忙,我们先走了。”说完拉着刘建明出去了。

        到家后,石华生直接躺沙发上枕着衣服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华生被一阵敲门声扰醒了,起身去开门,刘建民见石华生睡眼惺忪的样子,有些愧疚,说:“你在睡觉啊,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没事。反正我也睡的差不多了,现在几点了。”石华生打着哈欠说。刘建民看了眼手表,说:“三点了快。”石华生问:“哦,你找我什么事?”刘建明说:“咱们晚上不是要请王建华吃饭吗?咱们找他帮忙给我老婆孩子办户口,作为交换,咱们答应帮他处理老孙的事吗,可现在老孙媳妇还没同意,要不现在还早,咱俩一起去找老孙媳妇商量商量,让她答应矿上的条件?”石华生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说:“不用,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应下来,还能咋地,回头咱们找几个兄弟上她家去把家里翻修一下,买点像样家具,再让我媳妇给她安排份工作,也算是老孙跟咱们工友一场。”刘建明仍有些不放心,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去本打算睡觉的,可她万一要是反悔了咋办啊,户口办不下来不说,还得罪了王建华。”石华生打了个哈欠,说:“这事你放心吧,老孙这事僵到现在,也是我和老刘他们一直在矿上讨说法,只要我和老刘不去矿上闹,再把利害跟她讲清楚,她会同意的。”刘建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说:“嗯,行,知道了。”说完刘建民长舒了口气,坐在了石华生身旁,学样拿了份报纸翻了翻,可自己又不认识几个字,只好干坐着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石华生看了眼墙上的钟,说:“建民,咱俩订饭店去。”刘建民揉了揉眼睛,说:“订饭店?,这街上馆子那么多,那还用得着定啊。”石华生穿上衣服,说:“你以为那王矿跟咱们这些工人一样啊,随便找个馆子就能对付,你见他什么时候去过街边的小饭馆,哪回不是迎宾楼就是招待所,待会儿多带点钱,点菜点酒的时候大方点,别舍不得,啊。”刘建民点点头,说:“知道了。”石华生拿上衣服,两人一同出了门,骑上自行车来到了迎宾楼,走到柜台前,石华生说:“你好,我要订个包间,今天晚上的。”前天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两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礼貌地说:“好的,您先看看菜单。”说完便递来一本菜单,石华生翻看着菜单,刘建民凑上前来,却被菜品后面的价格吓坏了,拉了拉石华生的衣角,小声说:“华生,这也太贵了,不就是吃顿饭吗?咱找个便宜点的馆子不行吗?”石华生听完,没有脸上表情变化,依然不动声色的翻看菜单,刘健民见石华生没有反应,焦急又拉了拉石华生的衣角,石华生依然没有反应,依旧在看菜单,反倒是柜台俩服务员漏出鄙夷的脸色,等全部翻完后,石华生缓慢的合上菜单,说:“我们上别家看看。”服务员脸色一拉收回了菜单。

        石华生和刘建民两人一起出来到了街上,刘建民一把拉住石华生说:“华生啊,不能在这种地方吃啊,你媳妇那招待所也别去了,这太贵了。”“你只看了前面几道菜,没看后面的酒,我跟你说照王建华他们吃的来点,你一年的工钱都不一定够。”石华生抽了根烟,慢慢的说。刘建明仍旧有些后怕,说:“所以说啊,太贵了,换个便宜点的地,简直就是在割我的肉。”石华生猛吸了口烟,抬头看了看天,长长地吐出了烟,然后缓慢的说:“可是你老婆孩子的户口怎么办啊,那不能拖了啊,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这回一定要办下来,所以钱得花,我告诉你,咱们割肉似的点下一桌菜,在人家那都是稀松平常的,说不定人家还会觉得寒酸呢,嫌咱们礼数不周到,不重视。”刘建民沉默了,说:“走,回去点菜。”石华生一把拉住他,说:“你还去这点菜,你刚跟我说的话她们可都听见了,都在笑话咱们呢,还回去,你不怕丢人啊。”刘建明倒没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问:“笑话咱们,为啥。”石华生说:“人一看咱俩的衣服就知道你我兜里没几个钱。”刘建明问:“那我刚刚拉你你不理我?”石华生说:“不是,咱们吃不起不得找个好听的理由啊,你那样说吃不起直接出来多丢人啊。”刘建明吸了口烟,问:“那去哪家啊。”石华生叹了口气,说:“去我媳妇那招待所吧,其他地方王建华不一定愿意去。”

        两人骑上自行车奔着招待所来了,到了柜台前,石华生问:“哎,小于,你看见春兰了吗?”小于回答说:“应该在楼上包厢里吧,我帮你去叫她。”说完小于便上楼去了,不一会儿,陈春兰从楼上下来,问:“找我什么事啊?”石华生说:“晚上我俩要请人吃饭,你给我定个好点的包厢,再帮我选几个,看起来过得去但价钱不是特别贵的菜,另外再帮我找个好酒的酒瓶,灌点别的酒进去,到时我们点酒的时候,你把这酒送上来。”陈春兰掐了石华生一把,质问道:“请客吃饭?请谁啊?上这来吃?你知道在这吃一顿饭得多少钱吗?你想干啥啊。”刘建民见状,赶忙上前解释:“嫂子,你别误会,是我要请客,我老婆孩子这户口不是还没办下来吗,这回我想趁这机会给办下来,所以才找华生出面帮忙请领导吃顿饭。”陈春兰这才听明白,说:“哦,那行,我给你们留个包厢,你们几点来啊。”刘建明说:“大概六点左右吧,我俩等会去矿上等王矿。”陈春兰说:“嗯,行,我这先给你们留个包间,不过先说好,要过了六点半你们人要是还不到,这包间可不给你们留了。”刘建明说:“行,那谢谢嫂子了,那我俩先去矿上了。”

        两人骑车来到了矿上,走到王建华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两人从窗户往里瞧了瞧,确认王建华在里面后,两人来到了办公大楼前边的围墙边,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王建华的办公室,两人靠着墙站着,抽着烟,不时看了看王建华办公室的门,两人等了半个多小时候,王建华办公室门开了,出来了三个人,看着装应该是外地来的客商,没见王建华出来,两人灭了烟,一齐上了楼,石华生轻声敲了敲门,屋内传出一声“进来。”两人慢慢推开门,走到王建华办公桌前,石华生从兜里掏出一盒好烟恭敬地递给王建华,说:“王矿,辛苦了,来抽根烟。”王建华并未理会石华生,继续在试戴从边上礼盒里拆来的新款手表,戴上左右看了看,又取下来和自己原来的那只对比,对比过后,戴上了那只新的,将那只旧的放进抽屉里。石华生见王建华并未理会自己,便把烟收了回来。刘建明哈着腰,恭恭敬敬地说:“那个,王矿,您忙了一天了,要不咱去吃饭吧,饭店已经订好了,您看要不咱们先过去吧。”王建华抬头看了刘建明一眼,说:“哦,你先坐吧,刚忘了跟你说了,晚上我有几个客户要谈,饭就不去吃了,有什么事就在这谈吧,你中午跟我说那个孙什么他媳妇同意了?”刘建明说:“额,对,她同意按矿上给的补偿办法。”王建华招呼二人坐下,扔了盒烟给石华生,说:“那就好,她要再这么闹下去那可就麻烦大了。”刘建明说:“是,我们也跟她说清楚了利害,告诉她在耗下去对谁都不好,还是尽早让老孙入土为安,我们几个工友商量着这两天把老孙的墓修好,把家里装修一下。”王建华说:“嗯,你还要跟那姓刘的说一声,别他妈再拿这事儿来烦我了,三番五次的没完没了了还,你告诉他让他老老实实干活,手别伸太长了。”石华生说:“是,这您放心,老刘也是有点倔,不过他没有恶意的,不过是可怜她们母子,想着帮她们多要点,我会提醒他的,不会让他来烦你了。”王建华关上抽屉,说:“那就好,上次真把我惹急了,差点就找人去收拾他了。”起身走到茶几边,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见茶几上的茶杯空了,刘建明起身拿来热水壶给王建华倒了杯水,边倒上水边对王建华说:“王矿这一天天的在这大山里也是挺辛苦的啊,我听说王矿家是在市里的,怎么就到这里来上班了。”王建华说:“还不是因为我那爹,说什么让我在基层吃点苦,锻炼锻炼,还说什么让我深入什么广大劳动人民中去,你说他脑子不是搭错弦了。”刘建明哈着腰站在一旁,说:“领导可能是想让您到基层锻炼锻炼,方便日后高升。”王建华喝了口水,说:“切,我还不了解他?我们大院一起长大的这伙人要么是在报社学校,要么就是县委机关,唯独给我弄到这煤窝里来了,说让我在这呆三年。”伸了个懒腰后,把头靠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见二人仍站在原地,说:“哎,你俩要没别的事就先走吧,我等会还有公务要办。”刘建民听了这话,赶忙拉了拉石华生的衣角,要他提户口的事,出了这门就没机会了,石华生上前一步,对王建华说:“王矿,有个事得麻烦您帮个忙,就是建民老婆孩子这户口的事,已经好几年了,所有资料都齐,建民的工作年限和职位都够,可就是办不下来,不得已,这才来麻烦您的。”王建华这时才明白,姓孙的这事这两人不会白帮,不过办户口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就同意了,说:“那行,只要是手续没问题,矿上肯定办,回头我跟组织部说一声。”刘建民见王建华同意了,高兴的说:“谢谢王矿,这下您可帮大忙了,谢谢您了,那您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说完拉着石华生离开了办公室,恭敬地带上门。刘建民很是兴奋,递了根烟递给石华生,双手点上,说:“华生啊,我为这户口的事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得亏有你帮忙,王矿开口答应那这事就是成了,还省下了一顿饭钱,走,晚上上我家吃饭去,我给你开瓶好酒。”石华生把吸了口烟,手搭在刘建民肩上,说:“哎,谁让咱们同事一场呢,反正我能帮你的肯定帮,不过今天晚上咱们还得把老刘叫上,为老孙这事他可着了急,把矿上领导得罪了个遍,他是老孙的班长,老孙就是死在他眼前的,他要是知道咱们就这么答应了这事,他肯定得跟咱急,晚上你可得注意点,别说错了话,咱俩好好劝劝他。”刘建民猛吸了口烟:“为了办我这事,是有点对不起老孙家,你放心,老孙媳妇家我也会尽点心意的,老刘这人不错,对老孙也够意思,晚上把叫他到我家去,让我们家那口子多做点菜,我跟他好好聊聊,让他能放下老孙。”石华生说:“嗯,老刘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吧,等会我把他拉过去,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顺便去招待所跟我媳妇说一声说包厢不要了。”“哎,好。”说罢,刘建民扔了烟头,来到车棚里,骑上车走了,石华生则走到矿井出口,蹲在一块石头上抽着烟,等老刘下班。

        大约半小时后,身后响起了电梯上来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石华生上前拉着刘志军说:“哎,老刘,走,晚上上建民家喝酒去。”刘志军拍了拍衣服,问:“建民家?他最近有啥好事啊?”石华生说:“他老婆孩子户口办下来了。”刘志军说:“哦,那行,你等我洗个澡。”老刘快步走向了浴室。洗完后,同在等他的石华生一起走向了车棚,问:“哎,华生,建那户口怎么办下来的,矿上能那么好说话?”石华生明白不能在这时候说实情,老刘肯定急,便搪塞说:“这啊你得问建民,走,咱俩先过去吧,晚上多喝点。”

        两人骑上车,到刘建民家楼下时,刘志军忽然想起什么,对石华生说:“华生啊,我家大舅子给我带了坛好酒,泡了药材的,你先过去,我回去灌两瓶,马上来。”说罢调转车头回去了。石华生想叫住他时他已经走了,把车放楼下车棚锁好后,进刘建民家了。

        刘建民这时正在厨房给媳妇打下手,听见敲门声,刘建民洗了手准备去开门,叮嘱媳妇说:“待会饭菜做好了,你和儿子赶快吃点,吃完赶紧出去,我们可能会吵起来。”说完解下围裙去开门,开门后发了现只有石华生一人,刘建民一脸疑惑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老刘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石华生说:“他回家拿酒了,说有两瓶好酒,要带过来给你尝尝。”石华生进屋后坐在了长凳上,长长的吐了口气,说:“想想晚上怎么开口跟老刘说这事,老刘要知道咱们把他和老孙给卖了,肯定得跟咱们发脾气。”刘建民思索了会儿,说:“我知道,所以我让我老婆儿子吃饭的时候出去,老刘要骂任他骂,我也只能道歉,没啥可说的。”石华生说:“唉,让你老婆孩子回避也好,老刘骂出来了兴许会好点,他也知道老孙的事我们没别的选择,你去忙吧。”听完石华生的话,刘建民进厨房帮媳妇打下手。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石华生起身开门,刘志军拎着两瓶酒进来了,石华生拿过一瓶酒来细看,打趣说:“我看看这是什么好酒啊,还让你特意跑回去拿。”刘志军说:“我大舅子自家酿的酒。”刘建民招呼二人上桌,说:“有孩子在屋里玩呢,来先坐,菜马上好了。”刘志军把酒放在桌子上,低声说:“哎,建民,孩子着户口办下来,明年就能上学了吧。”刘建明愣了愣,说:“是啊,这户口要下不来,明年就只能送回老家了,不过现在好了,哎,你们先坐着,菜马上好。”刘建民拉着两人坐下来,找了抹布擦了擦桌子,又进厨房帮忙端菜拿碗筷。

        菜都端上桌后,刘建民给老婆使了个眼色,建民媳妇马上心领神会,接下围裙过来说:“今晚秀兰家孩子过生日,叫我们过去吃饭。”刘建民假装刚知道这事,说:“哦,那你帮我跟她说一声,说家里有朋友,我就不去了,你们娘俩去吧,去的时候记得买点东西啊。”刘建明老婆说:“知道了,老刘,华生,你们吃啊,我就不陪你们了,吃,要不够你叫建民下厨做。”刘志军赶忙起身,带有歉意的说:“弟妹,你看还特意麻烦你回来做饭,建民你也是,早知道弟妹要去吃酒席,咱们上饭馆就行了。”石华生拉了拉老刘,说:“今天是建民家的大喜事,在家里跟在外面能一样吗,坐下,来,喝酒。”刘建民附和说:“就是,家里做的多好吃啊,等着,我把酒拿来,让你们开开眼。”说罢起身进屋去拿酒了,建民媳妇拿来孩子外套,抱起正坐在凳子上啃鸡腿的孩子出门了。

        刘志军拧开瓶酒,三人各倒了一杯,刘建民从屋里拿了瓶酒过来,递给刘志军,说:“你看我这酒怎么样,这可是大前年我路过西安,在西安买的,买回来一直没喝。”老刘接过来仔细看瓶身的字,说“哟,你这还是凤翔产的啊,喝完我的再喝你这好酒,来,尝尝我这酒怎么样。”说罢把那瓶刘建明那瓶酒酒放在一边,端起酒杯,说:“来,走一个。”三人举起酒杯,碰杯后一饮而尽,刘建民拿起酒瓶先给老刘倒上,然后再是华生和自己,对老刘说:“来,老刘,吃菜,尝尝我们家那口子手艺怎样。”“嗯,不错不错,弟妹手艺没的说。”刘志军喝了口酒,说,“哎,建民,弟妹得有几年没回过甘肃老家了吧。”刘建明说:“是啊,她娘家不通铁路不通公路,刚结婚那会儿陪她回娘家,骑车走那山路,硬是走了两天才到,回去一趟太麻烦了。”刘志军就着刘建明递来的火吸了口烟,说:“唉,这山里苦,没个活路,要不说外地人都想着上咱这来挖煤呢,我老婆山西的,离咱们这更远,一年回去不了两回,我老丈人家里也穷,这还都是靠我寄钱回去一家人才能有口饭吃。”刘建民继续给老刘倒上,说:“你不知道,我老婆家兄弟姊妹五个,丈母娘身体又不好,常年要吃药,那山里啥也不长,我这点工钱就是全寄回去,那也填不上那窟窿啊,所以啊,我每个月寄个十来块钱回去,能帮一点是一点,但尽可能的不回去,你不知道,刚结婚那回回去,我身上除了这身衣服,能留的都留那了,还说要我帮他俩儿子介绍工作对象,你说我上哪去介绍啊。”石华生说:“咱矿上不是一直在招人吗,你可以让他们来咱矿上工作啊。”刘建民喝了口酒,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带过来很麻烦的,来了一切衣食住行你得包,人要是吃不了苦想走,你得出路费,这万一受个伤,那回去后不仅不会说你一句好话,全家人都得说你害了他,而且带了一个就得有第二个第三个,全村人都会跟来。”刘志军问:“所以你干脆不联系?每个月寄点钱回去。”刘建明无奈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在乡下人看来咱这工作够体面,挣得多,可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咱这点工资那是咱拿命换来的,不定哪天就出点意外就埋里边了,就跟老孙一样,剩下孤儿寡母的”石华生听见刘建民提到老孙,停下来手里的筷子,踢了了刘建民一下,刘建民突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不再说话了,拿起酒瓶给他们倒酒。

        一听到老孙,刘志军拿起酒杯,仰脖灌下,石华生和刘建民面面相觑,猜不透老刘到底怎么想的,刘建民给刘志军倒了杯酒,老刘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许久,愤愤的说:“前两天我去找王建华谈老孙的事,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老孙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升迁的时候死,还对老孙破口大骂,操,那天我把他摁椅子上想弄死他算了,混球玩意儿。”刘建民只顾低头吃菜,生怕那句话不对,让刘志军察觉他们俩把老孙给卖了。

        石华生见刘建民低头不语,拿来酒瓶,给刘志军倒了杯酒,说:“老刘,你还打算为老孙的事跟王建华耗下去啊?昨天我在食堂听人说了,说王建华要找人弄你。”刘志军一听,连同手里的筷子猛的拍在桌子上,大声骂道:“妈的,来啊,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要我死,你王建华也别想好过。”刘建明被惊了一下,愣了会儿,没有说什么继续吃菜。石华生赶忙拉着刘志军的手,示意其小声,说:“我说老刘啊,你怎么还是孩子气啊,你跟他去玩命,你玩得过吗,你弄死了他,不但你得偿命,连同你老婆孩子都得遭毒手,他要是弄死了你,他屁事不会有,也不用道歉赔钱,矿上会替他处理的干干净净,你怎么玩啊。”刘志军睁大了眼睛,看着石华生,说:“那怎么着,人吐口痰让咱舔,咱还得舔,舔完了还得说好吃,操。”石华生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重重的落在桌子上,说:“咱们撞上了这么个世道,没办法,咱就得认,王建华他爸是市里的领导,为了给王建华铺路,可以把忘在这十几年的矿长调走,他王建华可以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可以天天出去吃喝嫖赌,甚至弄死个人都不会有任何麻烦,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就算她们娘俩在到处去告状,告到市里,告到省里,那能对他有什么影响。”刘志军沉默了,头深深的低下了,许久,说:“我们的要求也不过分啊,不过是想为老孙要个公道而已,打死老刘那人也不是什么领导,就是一普通工人,抓起来不就行了,他王建华不该升不还得升吗,无非就是让上边知道这事他脸上不好看吗,对他来说算什么啊。”石华生深吸了口气,说:“你也知道他爸是领导,你还跟他争什么啊争,再争下去,户口给不了,钱也没有,你就不是在帮她们娘俩了,你是在害她们了。”刘志军抬起头来看着石华生,两颗泪珠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握着石华生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老孙跟我干了五年了,他一直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有好几次他救了我的命,我俩在井下最有默契了,有时候我都不用说,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他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永远是班组里最能干、最肯吃苦的,现在他被人打死了,我连个说法都讨不回,我对不起他啊。”说完趴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刘建民看见这情景,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看石华生,又看了看刘志军,想去拿酒瓶倒酒,慌乱间又碰倒了自己的酒杯,手忙脚乱的扶起酒杯并用手掌擦去倒出来的酒,擦完后,刘建民看了眼石华生,发现石华生也在看着自己,刘建民感觉非常尴尬,也把头低了下去。

        石华生轻轻地拍了拍刘志军的肩膀,轻声说:“老刘,老刘,想开点,在现在的这种环境里你能出面替老孙说话,你已经很好了,和老孙关系好的又不止你一个,你看他带的那徒弟,你说老孙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现在老孙出了事,不要说替老孙讨说法,就连老孙家里都没去过,老孙下葬那天,你看见他了?”刘志军并未接话,依旧低头啜泣,石华生接着说:“老刘啊,不要太自责了,人家是官,咱们是挖煤的,人家说要砸咱的饭碗就能砸咱的饭碗,咱们何必跟他们过不去呢不都是混口饭吃对不对,大不了不干了回家种地去,何必要去争这口气呢。”刘志军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说:“华生,你是不知道,那天王建华那牲口骂老孙骂的有多难听,且不说是为矿上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一个生人死了,你也不能那样骂吧,啊,那是个人能说出来的话吗,啊,何况他还是个领导。”石华生说:“王建华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不讨论,单说现在全矿都他一个人说了算,打死老孙那几个人,他不是说放就给放了,再说了,找着那几个人咱又能怎么办,咱识点实务行不行,咱们天生就这命咱们就认命怎么了,这世上比咱们,比老孙还要可伶的人多了去了,你还争什么啊,你不要以为你是为了正义就会有人相信你,来帮你,不会的,现在这世道,人都是自私的,谁都怕管闲事而惹上麻烦,你再这么犟,哪天你要真被王建华弄死了,也只有我会去给你收尸。”石华生到了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猛拍在桌子上,气愤的坐着,刘志军也低着头,思索着,而刘建民见这情况有些手足无措,也僵坐着,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人。

        石华生感觉刚才的话说的有些过,夹了块鱼放在老刘碗里,把手搭在刘志军肩膀上说:“来,吃菜,建民两口子做了这么些菜,不吃就凉了。”刘建民见气氛有些缓和,拿起酒瓶来倒酒,说:“就是,菜凉了可不好吃了,今晚咱们不说伤心事了,只管喝酒吃肉。”刘建民倒完酒后,见刘志军还是一言不发,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见他们两人都坐着一言不发,屋子里安静的有些怪异,刘建民有些不适应,拿起刘志军带来的酒瓶看着,想从酒瓶上找些话题,打破这份诡异的静谧。

        刘志军抹了把眼泪,说:“华生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老孙的事我不会再去和王建华争执了,也不再会玩命了,但是他答应了要给娘俩的不能少,这钱要是谁敢昧,我刘志军就跟他玩命,我别的没有,陕北人的血性还是有的。”石华生见刘志军松口了,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端起酒杯说:“好,老刘啊,来敬你一杯,你能放下这事,真是太好了,来。”刘建民也赶忙拿起酒杯,说:“来,干了。”刘志军也拿起酒杯,三人一起碰杯,干了之后,刘建民进厨房,拿了一盆馒头出来放在桌子上,说:“老刘,华生,来,多吃点,这些菜不许剩啊。”三人各自夹菜吃着馒头,夸赞着可口的饭菜,石华生吃饭间隙,说:“我打算过两天找几个人去把老孙的墓修起来,立个碑,在把他家里好好翻修一下,该换的家具帮忙给换了,再让我媳妇在招待所给老孙媳妇找份工作。”刘志军一拍脑门,说:“啊,对对对,你瞧我这脑子,还是你想的周全,老孙跟我一起工作多年,华生,墓碑的事我来办,他媳妇工作的事还得弟妹多操心了,谢啦,兄弟。”“别别别,咱俩谁跟谁,这是我应该做的。”石华生咬了口馒头,接着说,“明天我就去和老孙媳妇说这事,然后准备办户口的材料,争取尽快把她们娘俩的户口办下来,免得拖久了矿上不认了。”老刘认同的说:“嗯,这个事是要赶紧办,不过,华生啊,这事还得麻烦你去了,我算是见识了那帮人的嘴脸,我不想在见着他们。”

        刘建民见刘志军全然放下这事了,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开口说:“老刘,我觉得你应该请矿上领导吃个饭,认个错,特别是王矿,毕竟你还是要在矿上工作的,万一他们要是卡着你工资不发,或者不给少算工班怎么办,老刘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志军转头等着刘建民,说:“认错?向他们?哼。”刘志军说完继续喝酒吃菜,倒是刚刚刘志军的眼神把刘建民吓的不轻,也不敢再说话。

        刘志军端起酒杯对刘建民说:“哎,今天建民做这一桌酒菜是为了庆祝他老婆孩子的户口办下来,这是大喜事,来,建民,恭喜啊。”石华生也端起酒杯,说:“哎是,建民,还没恭喜你呢,来,干。”刘建民也端起酒杯说:“谢谢,来,干了,喝完这瓶开我那瓶喝。”刘志军却不等于刘建民碰杯就喝了,因为此时他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因为这酒菜是庆祝建民老婆孩子户口下来了,但刘建明却支开了两人,还有就是华生和建民从开餐到现在绝口不提户口这事,一直在劝自己放下老孙的事,不要管了。

        刘志军看了看刘建民,试探的问:“建民,你老婆孩子这户口怎么办下来的啊,你以前可是跑了多少趟都办不下来的,这回矿上怎么就那么爽快了啊。”刘建民一听老刘说起这事,一下慌了,眼睛左右转了转,慌乱的说:“额,可能是矿上觉得我最近工作表现比较好,资历也够,再加上华生帮我说了话,然后就同意了。”石华生见刘建民一脸的慌张,明白刘志军已经猜到了他们私自答应了结老孙的事,不过老刘现在情绪平静了许多,估计也是看开了,现在坦诚,应该不会有太大事,对刘志军说:“老刘,这事确实如你想的那样,是我们应下的,不过这事你要想一想,这事再”不等石华生说完话,刘志军将酒杯砸碎在地上,气愤的喘着粗气在客厅踱步,刘建民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砸杯声吓到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石华生很是淡定地喝下一大口酒,对刘志军说:“老刘,这事你也别怪我们,老孙的事我们只能同意矿上的处理办法,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要是再拖上一年半载的,这点补偿都没有了。”刘志军指着石华生大声吼道:“那你们他妈就把老孙卖了?啊?说话啊,石华生,你就为了个户口干了这种事,你跟老孙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忘了吗?啊?”石华生猛拍了桌子,说:“我没忘,可这事我们要是不同意,继续耗下去只会害了她们娘俩,难道你要看着那孤儿寡母流落街头吗?我告诉你,矿上的意见我们早晚得接受,我不过是在接受意见的同时再把建民的户口要下来吗,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啊。”石华生越说越急,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地瞪着刘志军。

        “石华生,我问你,你从一开始为老孙的事在跑,就是想利用这事向矿上施压,用它做筹码跟矿上谈判?来跟矿上要东西,我问你是不是?”刘志军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问。石华生完全没想到刘志军会往这个方向想,更没有想的刘志军会把自己想成这种人,顿时就火了,拿起酒杯往地上砸,指着刘志军大骂:“刘志军,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啊,咱俩认识十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啊,老孙走了,我也很难过,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做算计呢,刘志军,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看我,你这话太伤人了。”

        刘志军闭上眼睛,一颗眼泪流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着,然后推门出去了,刘建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有些愧疚,说:“华生,对不起啊,因为我的事让你俩闹翻了,改天我去跟他道个歉,希望他不要生你的气。”石华生摆了摆手说:“不用,他今天喝多了酒,明天就行了就好了。”刘建明拉着石华生坐下,问:“你说老刘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啊,老孙这事已经成定局了,谁都没办法改变的,早晚要接受的,现在接受还能顺便办了我的事,你说这有什么错啊,至于发这么大火吗?”石华生喝了碗汤,说:“老刘是个重感情的人,老孙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所以最开始矿上提出把老孙的死定为事故,而不是命案,还把那几个放了,老刘就很生气,说一定要为老孙讨个说法,后来矿上怕事情闹大了,提出过单独给他一笔钱,要他从此不再提及此事,不过他没同意。”刘建明问:“为什么?”石华生说:“骨气,陕北人的骨气。”刘建民不以为意的说:“哼,骨气?能值几个钱啊,现如今人活都活的这么难,谁还在乎这个。”听到这话,石华生停下了舀汤的手,看了刘建民一眼,然后继续舀汤喝汤,刘建民被石华生的眼神吓到了,也不再说话了,石华生喝完汤后,站起身来,说:“吃饱了,我先回去了。”刘建民赶忙起身拉着石华生的手说:“华生,这么早回去干嘛,再坐会儿呗,等会咱俩一起去泡个澡。”石华生甩开了刘建民的手,穿好外套,说:“累了,先回去睡了。”说完便不理会刘建民径直开门回去了,只留下一脸疑惑,还在反思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的刘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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