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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心意


“谢望切你拿剑干什么,我都说了我是认真的!”

        “就是认真的才要砍你!那时候酉酉才多大,你个小兔崽子,狼心狗肺!”

        “我这是勇敢追求真爱!再说了,你之前罗里吧嗦说的那一堆你觉得合适的人选标准,我哪条不符合?”

        “符合也没用!看剑!”

        “你护妹心切也不能打人好不好,你再这样我要来真的了啊,你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呵呵,你来啊。你敢明天去提亲,我就敢让你明天鼻青脸肿起不了床!”

        “谢望切你不要因为你是太子就欺人太甚!”

        “……”

        我做了个去倚红馆游玩的美梦,结果刚刚梦了一半,正在和春儿阿夏商量今天演点什么新节目给我看,却是不期然被院子里的一阵鸡飞狗跳吵醒了。

        我揉揉眼睛坐起来,发现屋内还燃着烛火,卫大姑娘正坐在桌前啃香瓜。

        “怎么回事?”我迷迷糊糊的。

        “啊,怎么都把你吵醒了,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

        卫蕊倒是一度淡定模样,甚至还擦了擦手,过来捂上我的耳朵,又把我塞回了被子里,轻轻拍了两下:“没事,你睡你的。春天到了嘛,猫猫狗狗都比较狂躁。”

        春天?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今天不是刚过完重阳节么,怎么都应该是秋日才对吧。

        这春天……又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我还是在做梦?

        这样想着,却是真真再次沉入了梦乡。

        “所以……昨晚,那不是梦?”

        第二日醒来后,我还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就听在一旁喝茶的卫大姑娘跟我细细描述了前因后果。

        比如两人进门时瞧见了秦遮对我的“非分之举”引发误会,因此爆发了一场争吵……之类的。

        听完后我不由得满脸懵逼。

        不是,秦遮那家伙惯会火上浇油就算了,太子殿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非常之不解地摊摊手。

        谢望切,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稳重了!

        “没准是心悦你呢,”卫蕊倒是一双葡萄眼眼尾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像只小狐狸似的,还慢悠悠地拨弄着茶杯盖子,“但是他多古板老学究一人啊,又不可能和你直说,说不定哪天想通了就直接去找国公爷提亲了也没准呢。”

        “……”

        我不由得语塞片刻。

        然而说起提亲,我却是隐隐约约记得昨日秦遮回来时和我提起过此事。

        当时灯影朦胧,他坐在我身边,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望过来,感觉像是要将人径直拖入眼底深潭。

        只不过,如果前夜秦遮和谢望切在院子里的争吵不是梦,那么这桩事又究竟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的臆测?

        我晃晃脑袋,努力把这些不相干的事情都甩出去,又朝卫大姑娘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你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古板木头啊,还喜欢我。他要是懂男女之情,贵妃娘娘还至于愁成如今这样?你可不要自己被抓壮丁,就想也拖我一起下水啊。”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啊。”卫蕊摇着团扇遮住下半张脸,又笑道,“不过你只觉得太子他这样不对劲,就不觉得秦遮此举有所逾矩的原因……我可是还没同你分说呢。”

        当时我并没把卫蕊的话当回事,只是当她又在调笑罢了。

        但是心里又总是惴惴不安。虽说秦遮和谢望切都已经上朝去了,但是这以这两个家伙平日的性子,等下回来,免不了又是一通能把我耳朵磨出茧的唠叨。

        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最后还是在家里坐不住,干脆去了兰池书局,想要躲躲风头。

        结果却还是被抓住了。

        书局的掌柜早就与我熟识,其中更是有一路南下的情谊在,见我来了也不多问,直接便将我引到了后院。

        我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婆娑光影从嫩绿的枝叶间洒落在裙摆上。竹编的摇椅前后摆动,我闲闲翻着当季新书,旁边的小桌上摆着酸甜可口的青梅。

        书简再翻过一页,我下意识又伸手去拿蜜饯的时候日光却转了个方向,正好投在我头顶。

        我叹了口气,正想起身换个姿势,半空中却是有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本《朝夕记》,悠悠挡在了我的脑袋上方。

        “姐姐?”

        我微微仰头,随即就看见了秦遮那张在我视野里上下颠倒、却也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原来你躲在这里偷闲呢,可是叫我一阵好找。”

        我听见他道。

        于是就莫名其妙的被秦小狗拖着,开始了我的帝京城一日游之旅。

        玉章楼、琳琅阁、糖水铺子、凌云寺……

        一路上,没有一个我们停车下来的地方不是我平时爱逛的,而这些地方却也没有一个是不曾留下我们回忆的。

        在玉章楼用午膳,秦遮掀袍坐下,不用看菜单就已经对店小二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

        鸡丝笋汤,东安子鸡,羊方藏鱼……道道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在琳琅阁看头面,当季的新款式谢望切都已经替我早早预定,秦遮却也不急不恼。

        他让人上了我一贯爱喝的祁门红茶,又眉眼含笑走进内室,最后不知怎么说动了掌柜,竟是同意让他亲自动手,打磨串成了一条双桃红的碧玺手串给我。

        在糖水铺子歇息,他不用说就选好了我最爱坐的位置,竹窗那边山色空蒙如画卷。

        而回过头来,身侧正捏着银匙给我添桂花碎的青年一身蓝衫浅淡,袖口绣月白卷云飞鸟,被风拂动时恍若振翅欲飞,却不及他风姿清越明丽。

        在凌云寺进香,高耸入云的石阶漫长得仿佛看不见边际。秦遮却回过头来,朝我伸出手。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温热而有力。青年触及我目光时双眉一挑,微风吹过他背后高大树木上无数红色的姻缘结。而他浅浅一笑,便成了帝京城中万千少女的那一桩心事不可言。

        “佛说心诚则灵。”他道,“所以姐姐,你看我是否足够诚心。”

        ……

        终于来到最后一站。

        看见倚红馆的匾额时,其实在我意料之内,也就并没觉得多惊诧,但多少还是被秦遮今天这一系列行为搞得有些坐立不安,我便故意玩笑道:

        “怎么?今天这么百般讨好我做什么?”我在天字一号房里坐下,“难道你是喜欢了倚红馆哪个姑娘,想让我牵线不成?是春儿,阿夏还是冬冬啊?”

        我正等着他那句你少胡说,谁知却听见秦遮道:“嗯,姐姐说对了,我是喜欢一个姑娘。”

        我不自觉瞪大了眼,然而抬头望去,在看见他神情那一瞬,却不禁把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香醇的桃花酿叮叮咚咚落入玉杯。我注视着透明酒液,勉强勾起唇角:“是吗?”

        秦遮坐在小几另一侧。他单手支着头,眉梢微微掠起,一双桃花眼乌沉,缓缓笑道:

        “怎么?姐姐不信我?”

        我知道我喜欢过秦遮,其实也隐约感觉到过三年前他的心意。

        只是我们二人之间,即使是那时候最近的距离,却也始终还隔着一层看不见,说不明的纱。

        就像你知道月亮就在那里。它的倒影越过碧纱窗,流泻在琉璃榻上,可是面前就是隔着一片迷离的黑暗,而你偏偏还有着雀蒙眼的病症。

        当年没有听到的话,没能说出口的话,至今也还是一个被封存的秘密。

        而过了三年之后,对于我来说,能够和他们恢复到从前那样的关系,都已经很耗费了一番辗转和气力。

        我对秦遮的心境还一如从前吗?

        还能一如从前吗?

        我不知道。

        所以我一直也不是很敢去听他想说的话。

        我想要逃避,然而秦遮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他扬起头,已经在边关经过风霜磨砺的侧脸线条愈发锋利流畅。他不再是从前的少年,但看到我的表情,最终却还是败下阵来。

        “姐姐,我真的是认真的啊。”他无奈垂头,“但是到底怎样你才肯信呢?”

        我低垂眼眸。

        在那年梦中,我的家没了,父亲没了,继母没了,一切都没了,就连珍珠和翡翠我也没能保护得了。

        但我知道他们对我付出了多大的、我无以为报的情谊。

        对于他们,我尚且能够在这有幸的重生中,利用我所知的一切尝试改变未来的轨迹。所以我让父亲接了谢望切过府,努力化解安宁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关心燕微的良缘所在……

        但是秦遮,他却是因我改变了梦中景象而造成的“受害者”。

        还是一个对我满心赤忱的“受害者”。

        我从小就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比如燕微或者其他人,遇到这种场景可能会圆滑地开导绕开话题,可能会温柔地谆谆善诱,但是我都做不来。

        于是我只能尴尬地笑。

        “阿遮啊,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我爹就是你义父,母亲就是你义母,你看你都喊我姐姐喊了这么多年了……”

        然而秦遮今天就像铁了心吃了秤砣似的,毫不留情地将我的话打断。

        却还是微微笑着的模样。

        “姐姐,”他似笑非笑开口,“那倚红馆的管事妈妈见了我还喊侯爷呢,难道我就真的是他们的爷爷了不成?”

        这都哪跟哪!

        歪理邪说!

        “你看,姐姐你也不赞同,对吧。”他轻飘飘地用茶杯碰了碰我的茶杯,“所以我喊你姐姐,就和别人喊我侯爷是同样的道理,左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不信你找人来问问。”

        我对他怒目而视,结果秦遮却是真的悠悠然喊了个姑娘进来。

        被叫来的春儿一脸茫然。

        “没事,”秦遮这厮倒是淡定,“就是酉酉她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姑娘一下。”

        我心里某处突然被拨动了一下。

        其实秦遮原来也并不是没有这样喊过我。

        只是在我们终于把话挑明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以至于本来平平无奇的“酉酉”二字在他舌尖上滚过,都像是沾染了淡淡的馥郁气息,落在我的耳中时都带来一阵酥麻轻响。

        “侯爷您说。”春儿福了福身。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秦遮笑笑,“就是你们寻常称呼客人,像是王侯将相就罢了,但那些李九爷、张四爷之类的,又是为何这么称呼呢?”

        春儿眨眨眼,像是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然后却是说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就是……情趣呀。”

        我震惊地瞪圆了眼,却看到秦遮不慌不忙地笑了。

        “有道理。”他拍了拍手,“姐姐,你觉得这个解释如何?”

        春儿俯身退了下去。

        室内有一刻的安静,随即我却感觉自己有些凉的指尖被人握住。

        “姐姐,我并非一时起意,也不是‘情趣’使然。但我亦是先有情才生出后话。”

        “酉酉也好,姐姐也罢,从来都只是……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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