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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防贼


秦遮最后还是将我一路送回了江国公府。但是马车刚在大门口停下,我便眼尖地看见了谢望切的车辕。

        于是不由得又想起卫大姑娘和我说的,他们两个昨天那番争吵。

        我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脸都跟苦瓜一样皱了起来。

        最后还是五官都拧在一起,伸手把秦遮往反方向推了一推。

        “太子在呢,你快走快走。”我压低声音嘟囔。

        秦小狗这次倒是难得没和我闹。他只是好脾气地笑了一笑,待我走上府门前的石阶,就也径直往江国公府旁边、他新买下的那一处宅院去了。

        “姐姐好梦。”他眨了眨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我抿抿嘴唇。

        结果绕过影壁,走进内院的垂花门,却是没有想到不仅谢望切在,卫蕊在,就连谢良辰也跑来凑了个热闹。

        小厨房的采买嬷嬷今日应该是从下头庄子里刚送了新的蔬菜来。不知道是谁的鬼主意,眼下谢望切正被卫大姑娘指导着剥玉米的技巧,谢良辰则是在旁边洗菱角。

        三个人相处得还很是融洽。

        明明上个月初见时,谢望切对谢良辰还是一副怎么都看不顺眼的态度来着。

        比如……说他穿珍珠色的袍子是花孔雀,把玩玉骨折扇是纨绔子弟,衣服一天一扔就是“朱门酒肉臭”。

        这种情形直到不久前,我们给顾飞白和燕微践行时才稍有……那么一丝的好转,怎么今天就大变模样了?

        我总觉得这个画面很魔幻。

        或许是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会说话,总之我才在廊下站立了片刻,就已经被谢良辰读出了想法。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顺手把洗干净的菱角递给我一只,修长十指在半空中随意抖落了一串水花,然后则是笑嘻嘻回头看我。

        “毕竟我又不喜欢你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刁——蛮——小——丫——头——,只要说清楚了,那我和太子殿下自然什么过节都没有。”

        我狠狠地瞪他,作势要拿菱角砸他的头。

        这混球果然立马改口:“好好好,大小姐,是您看不上我,这总行了吧?”

        见我放下手臂,他又继续道:“总之呢,我和太子殿下是不存在矛盾关系的。现在唯一能让他看不顺眼的,恐怕就只有某个激发了他妹控属性、试图把他妹妹拐走的家伙吧。”

        谢良辰神色玩味地盯着我。然而我跟他南下这一路,早就已经修炼出了脸皮比城墙还要更厚三分的功力,只是抱着手瞪回去。

        在大眼瞪小眼这个游戏中,我有自信能够用自己这双圆润杏眼完胜某人狭长的丹凤眼。

        “嘁。”谢良辰却是一皱鼻子,“又是这一招,你有没有新花样,能不能有点创新精神啊大小姐。”

        “克敌制胜的招数不在多,在精就好,你能不能多读点兵书啊,世子爷?”

        我不甘示弱回应,“再说了,一口一个创新创新,说的好像你最近笔耕不缀写新书了似的。”

        “谁说我没写?我这不是还在收集素材吗,比如你看太子殿下,那是多么完美、多么标准、落到人身上该是多么疼痛的一根棒打鸳鸯的大棒……”

        “……”

        我忽然很想采访一下贵妃娘娘知不知道自己生了一根木头棒槌。

        “挨大棒棒打鸳鸯的毒打了没?痛不痛?”谢良辰呲着一口白牙,笑嘻嘻撞了撞我的胳膊。

        然而或许是我思考的模样太过真诚,让他又误会了什么。于是等我回过神来时,就瞧见这厮正张开五指在我面前疯狂晃动,倒还没忘了耍贫嘴:

        “哎,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被打傻了不成?”

        他故意摆出一脸哀哀戚戚的神色,装模作样抹泪道:“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听我母妃和姨母的话,起码同我好了,去到岭南王府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然后就差点被我张口咬掉五根手指头。

        “你可别到处瞎说啊。”

        我顺手剥开刚刚他递给我的菱角,“太子和我可没那些有的没的的关系,也就是觉得我这个妹妹太不让人省心,才多看顾一二罢了。”

        不远处的回廊下,卫蕊和谢望切正坐在一处洗菜。

        两只小小的木凳并排放着,偶尔有清透的水珠喷溅,是向来金尊玉贵、一双手可以掌握家国社稷,搅动天下风云,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殿下笨拙动作带起的阵阵水声。

        身侧是气急败坏又无奈的卫大姑娘,正在皱眉思考这株可怜的小白菜被剥成这样,到底还能不能下锅煲汤。

        “谢望切你行不行!”卫蕊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我觉得我行……”谢望切难得有些哑口无言,话说到一半,却在面前人的目光灼灼注视下改了口。

        “要不……你教教我?”

        青年乌黑的额发被微微打湿,神色间略带懵懂,却依旧是藏不住的芝兰玉树,俊逸风流。

        谢良辰看了片刻,就又笑起来。

        “嗯,我也觉得你们俩就是纯洁的兄妹之情。”他点点头,刻意拉长了调子,“只是当局者迷,就怕某人自己还不晓得呢。”

        那天我和谢良辰打了个赌。

        “你觉得太子殿下和宁远侯能这样闹多久?”他问我。

        我想了一想,现下据说西边的事情已经暂时了了,草原孟图十二部的使臣不日便要进京。而秦遮从北疆回来后就已经交出了虎符,如今这个宁远侯不过也是挂名的闲职,倒是真的没什么要紧事。

        至于谢望切……太子殿下哪有什么闲着的时候。

        如此一说,秦遮倒确实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绕开谢望切。两人除了上朝,指不定十天半月都碰不上一次。

        谁知道这能闹到猴年马月去啊。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结果谢良辰却是摇头。

        “我赌不出十日。”他道。

        我很纳闷:“为什么?”

        谢良辰这只狐狸就又微微一笑。

        “但是,你会心软啊。”

        他笃定道。

        之后意料之内的,谢望切对于我和秦遮的接触继续严防死守,几乎都拿出了防贼的架势。

        他本就病没好多久,陛下又日渐年迈,朝中的大小事务也离不开他这个太子。加上他还自己给自己增加了“守护白菜不被猪拱走”的秘密任务,于是不多时再见面,果然就又顶着一双熊猫眼。

        但是上有计策,下有对策,秦遮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比如某一天,我百无聊赖,正坐在小花园里的竹子摇椅上看书的时候,从挨着隔壁府邸的墙头上却是探出一颗英俊的脑袋。

        秦遮笑着,一双眼睛干干净净,问道:“为谁含笑在墙头?”

        这说的是著名的杂剧——《墙头马上》中间的戏文。

        独居深闺的李千金某日登上自家墙头眺望春色,却见到才情相貌都是上佳的少年郎裴少俊骑着白马经过。二人一见钟情,相约私奔时便有这样的句子。

        ——“为谁含笑在墙头?”

        ——“莫负后园今夜约。”

        秦遮说的本是李千金的唱段,我摸摸鼻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就问他:

        “怎么,太子不让你过来,你就想让我把你藏进府里啊?”

        《墙头马上》中,裴少俊和李千金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毅然决然选择私奔后,李千金便在裴家花园藏匿着居住了七年。

        “噢?”秦遮却也不恼,还笑眯眯反问我,“所以姐姐是承认你同我‘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了?”

        原来在这等着呢!

        我翻了个白眼,于是本来想着要提醒秦遮的话便一时没能说出口。

        我这边的言语晚了一步,秦遮那边的动作倒是快了一步。

        然后他就正面遇上了谢望切提前安排人,在院墙顶上密密麻麻撒上的一排碎石子和长着尖刺的苍耳。

        ……按照卫大姑娘的至理名言,东宫防贼都没这么用心过。

        秦遮自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

        我觉得很是惆怅。

        毕竟眼看着三十六计都快被这两位使完一遍了,谢望切的熊猫眼就要挂到下巴上,秦遮也没好到哪里去,谢良辰的那个预言也终于应验。

        ——最后还是我先坐不住了。

        得想个法子才行。

        我摸摸下巴。

        于是这一日,听翡翠说陈神医又开张看诊,刚好继母要去凌云寺进香,之后在山上住一阵子为全家祈福,我就跟着一起出了门,打算朝老大夫要一贴以前他给秦遮的药方,给谢望切治一治这也睡不安稳的病症。

        顺便以此为借口,说不定还能从中给这两个家伙调个停。

        结果送别了继母,我的车子刚没走出多远,就被迫停住了脚步。

        翡翠上前打听了一阵,回来同我说,是因为陈神医妙手回春的声名远播。如今帝京城里的人听说他再次坐堂问诊,一大早便来排队的百姓不知其数,说是万人空巷也绝不为过。

        尤其陈神医还有个不分贫富,一律等同,也不上门的老规矩,更是把慕名而来的病患数量直接翻了一番。

        我点点头,便也下了车,跟着排在了队尾。

        我前后排着的人都是带着丫鬟出行的女眷,姑娘家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行动间香风阵阵。

        其实我心头有短暂地浮现出过片刻的疑惑——

        不是都来瞧病么?怎得大家心情都颇为不错的样子。而且队伍里别管是三岁稚子,还是古稀老人,男丁都是屈指可数。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今天珍珠和翡翠话也不多,我们三个便跟着排成长龙的队伍缓慢地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又转过一处街角,在终于能看到医馆匾额的地方,我却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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