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六

阿玲在给我讲述她的故事时，有很多片段是断层的，串联不起来的，阿玲时不时的就会消失一段时间，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或落魄或风光的突然出现，我从不过问阿玲为何消失和为何出现，也会像老朋友一样，吃吃饭聊聊天。

        至于阿玲的故事，这要看阿玲的心情，阿玲心情好时从来不会提及她的往事。只有糟心的时候才会说起，阿玲说，“我怕我突然死了，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很久以后，我懂了这句话，阿玲怕的不是死，对于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的人，她会惧怕死亡么？不会！是她的不甘，对命运的不甘，驱使着阿玲倔强的苟延残喘着，阿玲不想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像一只蝼蚁，可谁又会去听一个风尘女人的诉说，更没有人愿意去信，所以阿玲渴望诉说，渴望有人知道她的故事。

        钱没了，人也没了，对生活燃起的希望又一次被浇灭，相似的窘境在重复上演。

        阿玲想到了死，活着对她来说太累太累了。一个向死而生的人是平静的，没有眼泪，没有绝望，因为阿玲知道，一切都将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消失，将不会在有痛苦。

        阿玲想起老一辈人说起过，如果一个人死前是饿着肚子的，那么这个人死后将成为饿死鬼，鬼中最没地位的鬼，阿玲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准备赴死。

        一座桥上，阿玲看着桥下平静的水面，正准备翻过围栏一跃而下，突然被人从后面死死的抓住，阿玲拼命挣扎，撕扯中阿玲的胳膊被围栏上的铁丝划了一个大圈，血流了很多，但阿玲最终被救下，生拉硬拽的被重新拖到围栏里面的人行路上。

        阿玲看清了救下她的人，阿玲说她至今都记得很清楚，那天芳姐穿了一件酒红色开领的上衣，加上一条短的不能再短的包臀裙，因为撕扯中动作幅度太大，包臀裙已经翻到了上面，当真是什么也遮不住。

        救阿玲的女人，叫芳姐，一个很妖艳的风尘女子。

        芳姐把阿玲从桥上拉了下来，告诉阿玲，只要能活着，就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谁也不为，就为自己。

        那天，芳姐陪着阿玲说了很多话，带着阿玲到处乱逛，一直到阿玲不想死了。

        阿玲不愿意在回那间出租房里，那里对阿玲来说像一个囚笼，里面有要人命的东西，会杀死你的肉体，捎带着毁灭你的灵魂。

        芳姐带着阿玲回了住处，一个城中村里，一间不大的房子，房间里住着五个姐姐，穿着打扮和芳姐如出一辙。

        阿玲打量着屋子，映入眼帘的是四处散落着性感的衣服和外卖的盒子。

        姐姐们对阿玲很热情，拉着阿玲妹妹长，妹妹短，目光中带着同病相怜的怜悯。

        阿玲就这么住了下来，住在芳姐的上铺，大部分时间是坐在单人床上，太阳出来看太阳，太阳落下看月亮。

        每天看着芳姐和同屋的女孩们晚出早归，听她们聊家长里短，谈论这各式各样的男人的喜好，评头论足，然后肆无忌惮的大笑。

        有时她们也会把她们漂亮的衣服套在阿玲身上，称赞阿玲是个美人坯子，一定很讨男人喜欢，阿玲受不了这么露骨的称赞，羞的脸通红。

        阿玲和芳姐成了很好的朋友，除了因为救命之恩，还因为她们有太多的共同之处，同样孤独，同样找不到希望。

        相比阿玲，芳姐的命运听起来更加坎坷，很小的时候芳姐的妈妈带着芳姐改嫁，继父嗜酒如命，平时就看芳姐不顺眼，酒后更加肆无忌惮，经常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如果芳姐的妈妈胆敢阻拦，就会一起被打，童年伴随着芳姐成长的，是继父的辱骂、拳脚棍棒，以及妈妈望着继父祈求的眼神。

        芳姐十四岁那年，继父趁着芳姐妈妈没在，强奸了芳姐

        芳姐拼死挣扎也无济于事，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抗衡一个中年汉子

        芳姐的妈妈回来后看到布满鲜血的床单和满身伤痕正在床上抽泣的芳姐，惊的待在原地，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为了生活而隐忍的女人，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悲愤，发疯似的冲到厨房抓起菜刀，已经失去理智的芳姐妈妈拿着菜刀，对着已经睡死的继父胡乱猛砍，脖子，脸，后背，一切都砍的到的地方。

        芳姐的妈妈在继父身上砍了几十刀，每一刀都用尽全力，刀刀见骨。

        继父死了，脸成了一堆烂肉，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样子，看起来骇人无比。

        鲜血流了一地，从床上流到地下，在流到门外，到处都是鲜血，芳姐的妈妈留着眼泪木讷的坐在地上的鲜血里，眼神里有自责，有悔恨，有愧疚，但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不论你如何补救，都以无济于事。

        芳姐看着妈妈被警察戴上手铐，压上警车，芳姐哭喊着扯住警察，求他们放过她妈妈，芳姐的妈妈跪在地上，泪水混合着发丝粘在脸上，声音尖锐嘶哑的对芳姐说着一声一声对不起，让她好好的活下去。

        法无情，人有情，在场的警察无不动容落泪，试问任谁看到这场人间悲剧能够坦然若是的面对？

        芳姐的妈妈几个月后被执行枪决，芳姐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在一次次颠沛流离中流落风尘，受尽委屈，受尽折磨的芳姐没有忘记，要努力的活着。

        阿玲是含着眼泪讲完的芳姐的故事，我也是含着眼泪听完的。我们都在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我们记得，要努力的活下去，如果芳姐你看到这个故事的话，也不会希望我们哭吧

        这个世间有太多太多悲伤的故事，有太多太多带着悲伤努力活下去的人，如果此刻你身边有人正经历痛苦，请你留下一些善良，善待你身边的这个人，救赎了别人，也救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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