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义父

一旁的元礼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很不友好道，“左相，请自重。”

        “左相这惯有的杀伐决断的态度提醒了我一件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左相这些年锲而不舍追杀亲生女儿一事已经构成故意杀人未遂，也应该放到律法之下审判审判。”黑白态度坚决道。

        平地惊雷。众人几乎要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国宰相追杀自己的女儿？这可是奇闻。

        “云爱卿，此事可是真的？”齐帝阴测测开口道。

        时和郡主云鹤不仅是左相云励广的女儿，也是皇室的血脉。云励广追杀皇室的血脉，众目睽睽之下，齐帝不可能坐视不管。否则，此先例一开，以后他人争相效仿，有事没事追杀一下皇室血脉，皇室的尊严何在。

        “陛下，此事十分复杂，待臣改日再向您详细禀告。”云励广想出了一出迂回之计。

        “不用劳烦左相，我来替你效劳吧。”黑白冷冷撇了云励广一眼，高声道，“老梁。”

        护卫在长公主身旁的老梁闻声大步走到黑白跟前跪下，“见过郡主。”

        “左相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提醒一下这二十五年来，左相追杀亲生女儿的功绩。”

        “属下遵命。”老梁高声应道，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展开念了起来，“锦新五年三月初七子时，在长公主府时和郡主住处，迎来刺客多人，事后查明，刺客来自左相的侍卫，锦新九年五月十三，意城郊外的青云寺时和郡主房间的午膳里被下了剧毒，事后查明，毒药乃左相安排下人投放……”

        虎毒不食子，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励广身上。

        时间地点人物事情都具体明确，让人初听之下，很快就相信了老梁所言。

        云励广万万没想到，黑白居然会把这么多年遇到的每一次暗杀都记录在案，而且在大庭广众宣读出来。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别说这是真实控诉，就算这些是虚伪的指控，他也再没有办法在宰相的位置上坐下去了。

        想到半生拼搏，一朝灰飞烟灭，而这一切，居然是一个曾以下犯上把他赶出长公主的下人促成，云励广大脑里轰的一下，理智全无，居然大步走到侍卫跟前，拔出侍卫手中的剑，向老梁直直刺过去。

        黑白冷哼一声，并不以为意。

        以老梁的身手，云励广根本无法奈他如何。

        但意外发生了，老梁居然不躲不闪，生生受了云励广这一剑。

        众人瞠目结舌！

        一国宰相，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还是在自己女儿的婚礼之上？

        “云励广！”齐帝龙颜大怒。

        臣子在天子跟前行凶伤人，是对天子的蔑视，是莫大的耻辱。

        云励广也没想到这一剑会真的刺进去，他惊慌失措后退了好几步。

        黑白喊着老梁的名字上前几步，扶起老梁倒下的身体。

        “老梁，老梁。”她完全无法置信，武功高强的老梁居然会被毫无章法的剑刺中。

        “郡主，放手去做吧，老梁会帮你。”

        黑白霎时明白了，老梁是故意被刺中的。她今天是奔着把事情闹大而来，而老梁的鲜血，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黑白的泪立刻涌了出来。

        老梁，亦仆亦师亦父的老梁，从小梁到老梁，护她二十多年太平的老梁，一直护着她的老梁。

        “老梁，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小白。”

        她从未从亲生父亲口中听到过自己的名字，此刻，她迫切希望从这位不是父亲胜父亲的陪伴者口中听到。

        “小白。”

        “义父。”

        如果老梁健健康康，定要被这一声尊卑不分的称呼诚惶诚恐。可此刻，他眼里有慈爱，轻轻点了点头。

        他从小无父无母，被皇家选中，凭着一身武艺成为长公主众多暗卫中的一员，奉长公主保护黑白。他陪伴着这孩子长大，这孩子陪伴着他老去。两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从彼此身上，感受着家人的温暖和关爱。

        “陛下，违法必究，有法必依是我国律法的原则。律法不行，民心不安。律法是民生最后的底线和保障。现如今，右相践踏律法，将制作冤假错案当成家常便饭，左相无视律法人伦，二十多年来，一直通过各种途径谋害亲女。他们身为百官之首，却为百官做出了错误的示范，如果不加以严惩，律法的尊严何在？齐国的颜面何在？微臣恳请陛下，以律法的名义对孟东琅云励广二人进行审判。”黑白起身离开老梁面向齐帝跪下，朗声道。

        齐帝的脸简直是一个大号的茄子。

        他今天是奔着见证一桩皇室的美好姻缘而来，没想到一伸脚踏入了炼狱路。黑白不仅当着百官的面给了他无与伦比的难堪，也丢给他一个巨大的难题。

        好嘛，他总共就两个宰相，结果个个都知法犯法。他的识人之明简直是个笑话。更可笑的还在后头，如果他秉公执法，真把两个宰相都投入监狱，百姓是会夸他大公无私，还是在痛斥两个宰相‘奸臣当道’的同时，送给他一句‘昏君在位’呢？

        “朕听闻御医提及，时和郡主一头异于常人的黑白发，是因为脑疾引起。御医还说，郡主的脑疾需要静养，一旦遇到喧闹便会复发，一旦复发，就会语无伦次。今日婚礼人多喧杂，想必导致了郡主的脑疾复发。为了有利于郡主脑疾的康复，今日婚礼取消。朕会安排御医对郡主进行治疗，待郡主脑疾彻底康复后，再行商议婚礼事宜。”齐帝用一招顾左右言他之计，解决了提出问题的人而不是问题，证明了他绝对是一个聪慧的君主。

        “是啊是啊，脑疾一旦发作，可就是胡言乱语。我一旦脑疾发作，就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一直交代身边人，千万不要把我脑疾发作时说的话当真。”刑部尚书蒋松迅速附和道。

        齐帝赞赏看了他一眼。

        能混到两品以上的官员可不是傻子。通过蒋松的提醒，百官马上就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齐帝未说出口的警告，‘今日之事，就当没听见没看见，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于是百官开始了他们的表演，纷纷脑疾上身现身说法，力证脑疾之语不可听不可信，听了信了会吃不好睡不香还会腰间盘突出。

        黑白一言不发看着他们的表演，时不时冷笑几声。

        她穿着大红嫁衣，没有丝毫反抗顺从跟着御医从自己的婚礼上退场去治疗脑疾。

        随后的日子里，她和元礼被软禁在皇宫某个偏僻破旧的宫殿里。

        除了听到老梁伤势不重，性命无虞的消息时表现出喜悦之外，她一直不悲不喜。

        她该吃吃，该睡睡，有事没事剪剪花草，指挥元礼在宫殿里飞跑，不像是被囚禁，倒像是来度假。

        齐帝的寿辰很快到了。

        因为黑白的软禁，余陡章一案颇有不了了之之势。在廖启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下，余陡章甚至已经偷偷潜回了余府。余伏池心情愉悦精神抖擞，同乐楼的建设突飞猛进，在寿辰前的半个月完成了全部建设。孟东琅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催着礼部策划寿辰具体事宜。

        寿辰当晚，月光如洗，端的是一个与民同乐的好天气。

        为第一时间拉近与百姓的距离，齐帝十分重视着装。要求礼部制作的寿服，要庄重而不严肃，亲和而不活泼。

        同乐楼被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要想进入同乐楼，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同乐楼正门前的空阔广场前，则聚满了看热闹或想一睹龙颜的百姓。

        元仙和元母被挤在凑热闹的人群之中，正在思索怎样高效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们二人今天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在厚厚的衣服夹着厚厚的纸张。这些纸张里，写满孟东琅制作冤假错案的案例。她们在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发给众人，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孟公子。”元仙看到人群里孟季白，向他招了招手。

        孟季白听到呼喊，转头看到元仙，便向她走了过来。

        孟季白看起来很憔悴，原本就病态苍白的脸显得愈发毫无生气。

        “元姑娘，元夫人。”孟季白简单打了招呼。

        “孟公子，你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怎么看起来状态那么差。”元仙关心道。

        “没事，家里，出了点事情。”

        “出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没事，没出什么事。”孟季白自相矛盾否认了自己说法，面容更愁苦了起来。

        “哦，”元仙本来是想请他一起帮忙解决传单发放难题，此刻看他难题缠身的模样，却无法开口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黑姑娘无法自由进出，你们很苦恼吧。”孟季白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黑姐姐不能自由进出？”元仙惊讶道。

        黑白被软禁的消息被朝廷有意封锁，除了当时在场之人，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我，我，那个，有人偷偷告诉我的。”孟季白吞吞吐吐道。

        “孟公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救救黑姐姐。”元仙想了想，请求道。

        “当然愿意。”孟季白斩钉截铁道。

        “太好了。”元仙喜笑颜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孟季白，“我们想发这个，但不知道什么样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你有什么建议吗？”

        孟季白接过写满字的纸张看了一眼，身体立即摇摇欲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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