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孟公子，你怎么了？”元仙慌忙扶住他。
“没，没事。”孟季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稳。
“你也觉得右相孟东琅着实可恶对吧？已经位极人臣了，还不尊法守法！”元仙低声道。
“是，非常可恶。”孟季白用一种咬牙切齿却又悲伤至极的语气道。
元仙再次被他充满矛盾的表现弄得莫名其妙。
“陛下一会在同乐楼二楼的连廊与百姓见面，如果要取得最好的效果，当然是在二楼的连廊处将这些写满真相的纸张抛向百姓。”孟季白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们也想过这个办法。”元仙凑近孟季白低声道，“可是根本上不去，刚走到同乐楼一楼门口，就被侍卫拦回来了。”
“没事，我能上去。”孟季白的语气里盈满了悲壮，把所有的传单给我吧。
“你能上去？你确定？”元仙瞪大眼睛问道。
孟季白惨笑了一下，“确定。”
“孟公子，此事成功与否，关系到阿白和阿礼的性命安虞。”一直静默不语的元夫人担忧地提醒道。
“请元夫人放心，孟家人已经快一无是处了，总该剩下最后的诚信了。”孟季白面容更加惨淡，但语气却更加坚定。
元夫人和元仙对看了一眼，不明白孟家人做了什么，‘孟家人已经快一无是处了’从而何来，最终元仙道。
“我相信孟公子，我们会在底下适时与你接应。”
“好。”孟季白低着头，几不可闻道。
孟季白接过元夫人和元仙的传单，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同乐楼大门走去。
一楼的侍卫拦下了他，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侍卫很快放行。没一会功夫，他就已经出现在同乐楼二楼的连廊处。
“娘，孟公子真的上去了。”元仙激动地抓住元夫人的衣袖道。
“阿仙，你可知孟公子在朝中何处就职？元夫人虽然对孟季白成功登上同乐楼很高兴，但同时对他的身份有些疑惑。
今日齐帝要莅临同乐楼，能登上同乐楼的人均是非富即贵。孟季白是以什么身份进入的同乐楼？
“不知道。”元仙直接干脆摇头道。
齐帝驾临同乐楼的时间是戌时，现在不过是酉时，时间还早。礼部的大小官员们还在仔细核对齐帝与民同乐的各项流程，检查给百姓的奖赏十分准备恰当。侍卫们则在一遍遍检查防卫。没有人留意站在二楼连廊的孟季白。
很多百姓终其一生都未能见到帝王的背影，能在有生之年见一见活着的皇帝毕竟还算是一件有意思甚至可以成为茶余饭后吹嘘的谈资，所以虽然齐帝还未到，众多百姓却是一早就围在同乐楼下边，交头接耳地闲聊着等待齐帝的降临。
“我始终认为，律法创立的目的，是让正义在这浑浊的世间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但有人告诉我，这是上天留给苦难百姓，也就是你们的一条生存之路。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今天我明白了。”孟季白高声对着底下熙熙攘攘的百姓开口道。
百姓正在同乐楼底下百无聊赖站着，此刻听到有人在上边说话，纷纷好奇抬起头聆听着。
一旁的官员和侍卫看到有人在长篇大论，本来要去制止，看清楚是孟季白后，却纷纷停住了脚步。
“你们勤劳善良，安分守己，你们可能不懂律法，也无法理解律法条文，但你们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知道遇到不公要去衙门讨一个公道，你们坚信，衙门是一个公道之所。可是你们不知道，有人，把衙门当成一个颠倒黑白之处。在他眼里，律法是一把刀，可以随心所欲砍向任何一个人。公道？不存在。你们，你们的家人朋友，可以随时随地毫无缘由倒在律法这把刀之下。你们可还记得此楼原来叫什么名字？”
“迎客楼。”
“迎客楼。”
底下的百姓陆陆续续回答。
三年的时间并不算长，迎客楼当年又实在是风头无两，人尽皆知。
“你们知道，当年迎客楼是如何一夜之间由辉煌转向衰败吗？”孟季白又问道。
“不知道。”百姓纷纷摇头。
“有一个权贵杀了人，要找人顶罪。他与迎客楼的掌柜周图有些恩怨，便找到右相孟东琅，要求把周图顶替他上刑场。孟东琅同意了，在他的运作下，周图倒在了砍刀之下。迎客楼也就此一蹶不振。”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惊诧声。
“你们知道西城区的小西吗？”孟季白又问道。
“知道，那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胆小鬼。”人群里，有来自西城区的百姓，立刻抢答道。
“没错，就是那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胆小鬼，可是最近他杀人了，你们知道他怎么杀人的吗？”
人群面面相觑。
“这哪猜得到啊。”百姓表示这个问题有点难。
“这很好猜，右相孟东琅说他杀人了，他就是杀人了。”
“啊！这，这……”人群里立即传来敢怒不敢言的言语。
“你们看，无论是富可敌国还是小心翼翼，最终都倒在不公的律法之下。下一个会是谁？”孟季白在百姓的脸上一一扫过，用手指在人群里随意点着，“下一个，很可能是你，你，或者你。”
人群里顿时惊恐了起来。
右相的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当然不是几张纸能写得完的。所以，黑白只是选择了几个最容易激起百姓愤怒和同情的案例。其中一个是小西，一个则是同乐楼的原主人周图。
从云励广送给黑白的资料中，黑白得知当年富可敌国的周图，居然也是跟小西一样，被孟东琅当成一桩权贵杀人案的替死鬼进了刑场。
一个活的小心翼翼的人，却最终难逃棋子的命运，去为另外一个人的恶行抗下所有惩罚。而再辉煌的同乐楼，也会一夜之间塌了下来。
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因为律法的不公。
每一个勤勤恳恳、贫穷困苦之人，都有可能成为小西。而每一个功成名就之人，也有可能成为周图。
小西的胆小如鼠几乎满城皆知，而周图同乐楼的当年辉煌和如今的破败有目共睹。
百姓或许不会对小西和周图的境遇感动愤怒，但会因为自己可能会成为他们而恐惧。而恐惧，会促使他们要求公平公正公开的律法，让无辜之人，或许是未来的他们不再为罪有应得者付出生命。
“请朝廷严惩破坏律法公平公正公开之人。”元夫人适时在人群里高声喊道。
“请朝廷严惩破坏律法公平公正公开之人。”元仙紧跟着喊道。
人类是群居的属性，让人们天生自带跟风的属性。更何况，百姓在意识到自己或者家人好友可能成为下一个周图或者小西惊恐之下，出于自卫的决定，让他们很快跟着喊了起来。
“请朝廷严惩破坏律法公平公正公开之人。”
“请朝廷严惩破坏律法公平公正公开之人。”
……
在百姓高声的口号里，孟东琅出现在同乐楼的二楼连廊处，神情愤怒盯着孟季白。
“季白，你要毁了老夫吗？”
孟东琅原本是准备跟着齐帝一起过来，在听到孟季白在同乐楼慷慨陈词后，匆忙赶来，正好赶上聆听百姓要求严惩他的口号。
“爹，毁掉你的，是你过往践踏律法的行径，不是此刻我把一切公开与众的行为。”孟季白低着头没有去看父亲，声音哽咽道。
元夫人和元仙此刻已经挤到人群最前边的位置，离同乐楼二楼距离不算远。她们清晰听到了孟季白的那一声‘爹’，两人心神均是一震。
孟季白竟然是孟东琅的儿子！！
他那句‘孟家人已经快一无是处了，总该剩下最后的诚信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难怪他能轻易登上同乐楼，难怪侍卫不敢阻拦他的一番陈述。
“有个人曾经问我有没有哭过，我说当然没有，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又问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后边是什么？我说，是只因未到伤心时。”泪水如溪流般自孟季白的脸庞滑落，他泪眼婆娑看着父亲，再次重复道，“只因未到伤心时，未到伤心时……”
那日，黑白和孟季白讨论男儿有泪不轻弹时，元仙在场，元仙立即明白孟季白在说些什么。
孟东琅正要说话。
孟季白突然掏出怀中的传单，猛地向底下的人群里撒去。他同时爬上二楼栏杆，往下终身一跃。
对于身手敏捷的人来说，从二楼往下边跳，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可是对于孟季白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自幼重病缠身的公子哥来说，这一跃，无异于自杀。
“季白。”孟东琅大惊失色，扑到栏杆边往下看去。
只见孟季白双目紧闭倒在血泊中。
“大夫，快去把大夫请过来。”孟东琅大声呼喊道。
齐帝整装待发往要同乐楼，突然收到急报。礼部尚书符栋升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进来，磕磕巴巴把同乐楼的变故一五一十向齐帝做了汇报。
齐帝的肺当场就气炸了。
他眼巴巴盼了这么久的与民同乐，就这么泡汤了？
肺炸完之后，脑子跟着又炸了。
孟季白大义灭亲在百姓跟前公开了孟东琅知法犯法，黑白历数孟东琅罪状的传单立即传遍的意城，现在意城百姓眼巴巴等着朝廷给一个说法，这可不是把头埋在枕头里当没听到的事情。
对于孟东琅的那些罪状，齐帝根本不需要安排人去查，他比孟东琅自己都清楚。正如长公主所说，孟东琅之所以能稳坐右相的位置，正是因为这些把柄一直握在他手里，他可以随时在不需要孟东琅的时候，拿这些把柄大做文章。可是现在，他还需要孟东琅。但形势的发展没给他选择的余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间要求彻查孟东琅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朝堂里，御史的奏折也雪花似的飞到他的案头上。
他知道，孟东琅保不住了。
当孟东琅保不住时，云励广知道自己的左相之位也保不住了。
齐帝热衷制衡术，不可能在右相孟东琅倒了以后，让云励广一家独大，更何况，云励广手底下也不干净。
百官里多的是想坐上相位之人，重新再选择两个宰相不就好了。
一个月后，齐帝签发圣旨，同时格去右相孟东琅和左相云励广的官位，交以大理寺审判。
全文完结
（后台找不到完结的选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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