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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布局


树上的雀儿方睁眼,四处寻觅着早起的虫儿,落到地上,短腿儿在地上蹦跶,小脑袋滴溜溜四处张望,跳几步便停下啄啄。

        府上小厮疾步而过,雀儿挥翅攀上邻近的矮枝,待人走远后,重新跳下枝头,寻觅起吃食。

        府上夫人生辰,来的宾客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世族大家,自是不可怠慢,天色熹微,乐阳侯府上下便忙得不可开交,生怕错漏一点,延误了开席。

        昶离是喜欢热闹的,却不是这种热闹,前宾喧闹,他则歇在后院,与梦芜一起玩玩投壶,过过剑招。

        如往年一样,等着晚上那顿真正意义的生日宴。

        “大哥二哥他们都在前厅祝寿,你不去没关系吗?”这还是梦芜第一次在府上给昶芸之过生日。

        毕竟是西鄚公主,人人都以为她老老实实地待在西鄚王宫,若是出现在宴席上难免有些突兀,干脆就和昶离一起留在后院。

        “母亲也是极不喜欢这场合的,生日宴本就是自家人的事,亲缘血脉在一起便好,”昶离摸了摸梦芜的头,笑道:“当然了,你这不为血脉胜似血脉的,自然也在亲缘其列。”

        梦芜嫌弃地拍了拍自己被摸过的头,白了昶离一眼。

        对此昶离早已习以为常,继续道:“只是规矩如此,身不由己。我与两位兄长不同,不在朝堂谋事,母亲自不会过分约束我,我便一直这样喽。”也正是因为这个,许多人都不曾见过侯府小公子的真面目。

        “芸姨也真是偏宠你了,两位哥哥在前厅忙得不可开交,只你一个人在这里偷懒。”梦芜虽是知道昶离本就是这个性子,却还是忍不住挤兑他两句。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昶离嬉皮笑脸地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顺势躺在了藤椅上。

        “你!哼!”昶离就爱逗她生气,而且一逗一个准,昶离觉得这样气鼓鼓的样子可比素日里的冷淡的冰块脸有意思多了。

        “还玩不玩?”昶离闭着眼睛,手里从一旁的竹筒里拿出一支羽箭,在手里把玩。

        “玩!当然玩!”梦芜说着也拿起一支箭,向壶里投去。

        昶离斜着睁了半只眼,一抛,便同方才梦芜那只碰在一起,将梦芜的那支挤了出去,自己那支则进了壶。

        梦芜将手里的箭生气的扔进了一旁的箭筒里,双手抱在胸前,坐到了藤椅上,“不玩了,你耍赖。”

        昶离贼兮兮地拿着箭在她眼前晃悠,“你叫我声哥哥,我让让你怎么样?”

        梦芜白了他一眼“谁谁爱喊谁喊,我不玩了。”

        昶离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我看你喊兄长他们哥哥喊得就很好啊,怎么到了我这比登天还难。”

        梦芜不吃这套,轻呵一声,“如果你有两位哥哥一半成熟稳重,那不肖你说,我自会喊。”

        昶离正准备反驳,长廊处遽然传来一阵嘈杂,越行越近,只见林大人抱着他的夫人急匆匆的向客房方向走去,忙拦下一名小厮问话。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那小厮猛地被昶离一拉,步子虽止,眼睛却依旧跟着人群向前,待回过神,看了眼抓住衣袖的手,恨不能立刻甩开,“小的也不知道,宴席行到一半,林家夫人突然昏倒了,夫人让把人先送到客房,等大夫来瞧。”昶离一摆手,示意小厮去忙,那小厮像脱了缰,连忙跑了几步,赶上人群。

        “若是在侯府出了问题,事情可就大了。”梦芜从藤椅上起来,急匆匆的往府外走。

        “怎么?要逃了啊?”昶离起身跟在后面打趣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昶离毫无意外地又得了一记白眼。

        “那你去哪?”昶离知道这时候她出去定然是去找帮手了,可放眼整个参黎城,梦芜的朋友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昶离实在想不出她去找谁。

        “找乐大夫去啊,她医术好,有备无患嘛。”梦芜头也没回,生怕耽误了时间,径直去牵了马,白蔹方才见人要出去,忙备好了幕篱。

        白蔹担心自家小姐,却又深知自己拦不住,只好向昶离求救。

        昶离知晓白蔹不善骑马,故而白蔹眼神一望过来,心思就被昶离猜到了十成十,“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和你一起去。”说完自己也牵了匹马,跨了上去。

        山木斋外,两人下马时正迎上了刚要进门的乐玖。

        “乐大夫!”梦芜一跃,下了马,三步并两步到了乐玖身前。

        梦芜下马下的急,遇上台阶,绊了个踉跄,乐玖伸手去扶时,梦芜已经自己站住了,便收回了手,“你们怎么来了,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事儿?”

        “府上有位病人,烦请阿玖去帮忙看看。”昶离见梦芜愣着,似是在想着如何开口,便接过了话。

        “好,你们别急,我现在就随你们过去。”乐玖回身唤小厮牵了匹马,半刻不敢耽搁,一道去了侯府。

        乐玖到时里面已经站了两位大夫,只是都愁着脸。

        “这病来的急,却也不是一朝一夕成的,如今病来如山倒,草民才疏学浅,无能……无能为力啊。”一位稍长些的医者对着守在一旁的林恪说。

        一听大夫说对这急病是没有半点对策,一旁的林恪握着夫人的手收得更紧,一张脸上满是阴霾,细细瞧着,还有眼泪在眼框里打着转儿,若不是极力忍着,恐怕应是嚎啕大哭状了。

        “乐大夫来了,快来看看。”林恪听到之后立马起身让出了位置,生怕一个耽误,延了自家夫人的病情,可看到来的人年纪尚轻又是个女子,不由得皱了眉。

        “席中可还有他人有如此症状?”乐玖问道。

        “没有,只我家夫人一个。”林恪答得极快。

        “夫人近日可有什么不适?”乐玖又问。

        “夫人昨晚说有些头痛,便早早睡了,最近食欲也不怎么好,我也没有多想,不知是否是因这病症的缘故?”林恪本不想多说什么,可见眼前这人老成持重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放下心来,乐玖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往多了说还只怕自己答得不够细。

        “夫人这病是经年累月积聚下来的,一朝发作出来,难免凶险了些,我需施针,还请诸位回避一二。”乐玖打开药箱,一边取针,一边道。

        林恪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一咬牙,最先出去,众人见了,也不好多留,人声渐远,房间也安静下来。

        银针插进指腹,冒出几滴黑血,乐玖掏出帕子抹了干净,又将帕子塞进了药箱的夹层里,又刺百会、鸩尾、太渊三穴,冲恶疾,泄凶毒,而后喂了颗解毒药丸。

        林夫人的头痛症确实是思虑过深,积劳成疾,可即便这样,也是小毛病,而今日于宴席晕倒,便是乐玖的手笔了。

        那日乐玖所说的暗子便是林府的一名婢子,身家孤苦,与母为伴,母染恶疾,为乐玖救,予其银钱,顾念大恩,约为今报。

        乐玖此前便说过,一恩只求一报,当初知她在林府谋差事,乐玖就算好了在今日讨回恩情。

        将几种蛊虫喂养在毒物之中,待到最后一只毒虫耗尽,将其碾碎,制成丸剂,绿豆大小,服之,便可暴毙而死,世人称其作附生丸。

        但此物若辅以百合则药效大不如前,服药后无状,可若是饮了茶酒则会昏厥不起,难查病因,呈膏肓之态,倘使不及时排毒,仍会毒发身亡。

        此毒若非用附生蛊探查便不可知,今日,即便皇庭太医来了,亦是与方才医者无二,束手无策。

        今早林夫人进的便是掺了附生丸的百合莲子粥,那暗子进林府的时日不短,早就摸清了林夫人的习惯,下手可谓方便准确得多。

        加之事出在乐阳侯府,梦芜,一定会来寻她,若是不来,乐玖也有法子让侯府其他人来,侯府之中,人多而杂,总是方便人说话的,乐玖名声在外,总有人会“无意间”提起这位山木医仙。

        今日这事就算是林府查起来也无迹可寻,乐玖在来侯府前,去了东街巷尾的刘老太家看诊,况且附生蛊虫之事,僻之又僻,那碗粥无论如何试也是试不出毒的,任他们如何查也牵扯出到侯府婢子与乐玖那里去。

        而侯府与他们无冤无仇,事情又发生在自己府上,犯不上做的如此明显,自然也是没有嫌疑的。

        这场病痛,永远会被世人认作突发急症。而经此一事,“山木医仙”的称号算是更上一层,与林家,也算有了交集。

        乐玖推门而出,门外的人听见动静齐刷刷地回过头来,“夫人醒了,现下已无大碍,依照此方子服药,几日便可痊愈。”

        “多谢大夫了。”林恪连看都没看乐玖一眼,径直去了林夫人塌前。

        “今日多亏了你,改日请你喝酒。”梦芜说着上前拍了拍乐玖肩膀。

        乐玖笑道:“好。”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喜酒么。”昶离在梦芜耳边小声说道,又直起了身,对着乐玖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你了,我送你。”

        “不必了,夫人今日寿宴,未备贺礼,失了礼数,万望莫怪,烦请替我向侯夫人道声喜。”乐玖恭敬道。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醉乐坊的刺杀是林家所为,但直觉告诉乐玖,林家一定有问题,今日对于林家既是试探,也是挑衅。

        一开始乐玖复仇的所有推断全部都是从石疆入手,绕过了从始至终见过凌其风师徒的只有林恪一人,一切本就应该以林恪为中心才对。

        林家夫人姜承瑾与当今皇后乃是同胞姐妹,凌其风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或许,整件事与皇室有关也未可知。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乐玖推翻了,皇室行事,不会这般畏缩,一条人命,以横桥谋逆叛变论处,举国通缉,任是天涯海角,自然是难以逃脱,何必掷千金去雇佣江湖杀手。

        如今,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林恪。

        许是思虑太多,乐玖这几日总是睡到半夜就会醒来,一直坐到几近天明才会重新生出困意,可一入眠,外面又起了动静,扰没了睡意,即使喝过安神汤药也并无改善。

        转眼又是一月,月亮的记性总是很好,月月轮回,永远知道自己何时应如弯钩,何时应似花灯,循规蹈矩。

        秋夜里,即便无风,也感受不到暖意,乐玖出来时只着了件寝衣,不多时,肩上一暖,多了件寝衣,身旁也多了个人影。

        “今天月亮很大很圆嘛。”凤语棠望着月亮,两只手撑在身后,发出感叹。

        “怎么还没睡?”乐玖回头看着身边的人,月光洒在地上,照在脸上,将月下的人映得清冷,那人脸上带笑,将这一点儿寒意驱赶到无处遁形,最后化成了齑粉,消弭在夜色。

        “睡不着喽,”凤语棠将目光转向乐玖,又眯着眼,瞧回月色,惬意的笑着,“看着月色正好,便出来瞧瞧。”

        “你说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在中秋之夜团圆赏月呢,明明望月都一样圆。”乐玖转过头,也学着凤语棠的样子,将手撑在身后,望着月亮,漫不经心的问着。

        “若是月月相庆,可能怕会像每个平淡日子一样,湮没在习以为常里,若是隔年相庆,漫长记忆中,总会深刻些吧。”凤语棠叹道。

        “我们不是一路人,对吧。”乐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凤语棠笑容僵在脸上,只是乐玖并未察觉,只觉得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我的事,奕琪不知道,你还是知道些的吧,”说完叹了口气,“我在遇见你们之前,就一心想着复仇,现在,依旧如此。”乐玖直起身,收回撑在身后的手臂,改环上了自己的腿。

        “知道的不多。”月亮高升,光影变了位置,将凤语棠的整张脸掩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这次的事,多谢你,”乐玖叹了口气,“只是连累你,并非我意,我知你在京中谋事,此次,我欠你人情,来日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我会帮你。”乐玖起身,肩上寝衣也随着这一动作滑落,头也不回,进了房间。

        “这是……在赶我走吗?”身后的人喃喃自语,托着头,干脆躺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凉……

        第二日,凤语棠向众人道了别,以门中事多为由,回了焰笙门。

        乐玖再去医馆的时候,伙计说昨日林家夫人曾来过,本是想见一见恩人,感谢那日的救命之恩,可惜乐玖人不在,也就寞寞而归。

        乐玖刚坐到后院,林府就差了小厮送来请柬,上书:“粗茶薄酒,望卿相顾,绯霞飧食,静待汝至。”

        林恪官拜兵部尚书,林家府宅却是一派山水,俨然世外桃园,听带路的小厮说皆因夫人喜欢,林恪便动了些心思设计,从四处找来能工巧匠花了许多功夫才建成。

        进了厅堂,看姜承瑾的样子像是等了许久,一见到乐玖先是愣了一瞬,回过神来,连忙向前迎接,看那架势是要行大礼的。

        “乐姑娘大恩,妾身……”乐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膝盖已经向下弯曲的姜承瑾。

        “夫人这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受不得如此大礼的。”乐玖忙道。

        寻常人家,乐玖尚不担此大礼,林家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行此大礼,乐玖更是不能受的。

        “姑娘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未能登门亲谢,还望不要怪罪。”姜承瑾只躬了躬身,好在经过乐玖那么一扶,不再坚持行那跪拜大礼了。

        乐玖嘴角呈着好看的弧度,“夫人说笑了,不过是医者本分。”

        下人们摆好酒菜,只有乐玖与姜承瑾二人落座。

        “老爷今日有些公事来不了,家中有子聒噪,怕扰了姑娘清净,便让他们另开了桌。”姜承瑾解释道。

        “久闻乐姑娘“山木医仙”的雅号,幸得姑娘相救,一杯薄酒,聊借表恩。”说完长袖掩面,一饮而尽。

        “不过是邻里乡亲念了些救治之情,这等名号,做不得数的。”乐玖回敬一杯。

        “姑娘可是自小长在参黎城的?”姜承瑾一面为乐玖夹菜,一面唠着家常。

        乐玖点了点头,以作谢意,“早前随父亲在岵州一带做些药材生意,前两年才到的参黎城。”

        “怪不得,以姑娘这等医术样貌,若是长在参黎城,我定会一早识得的。有姑娘这样的女儿,令尊真是好福气。”姜承瑾性格豪爽,此刻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声音也是温温柔柔,莫名让人觉得亲近。

        “得家父栽培照顾,才是乐玖之幸。”乐玖回道。

        “看姑娘年纪轻轻,不知今岁年几?”姜承瑾一双眼睛恨不能长在乐玖身上,连拿酒盏时都舍不得移开眼,险些将杯盏掀翻,好在一旁的婢子眼疾手快,稳稳当当放回姜承瑾手上。

        乐玖就当没看见,一举一动都得体得挑不出错,“瑞兴十九年生人。”

        “我就是这样,一碰到喜欢的人,话就多了些,万望担待。”姜承瑾见乐玖不怎么吃东西,方意识到自己有些话多了,颇有些讪讪。

        乐玖浅浅一笑,“夫人说笑了。”

        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乐玖不知道这姜承瑾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是面上不显,端庄有礼。

        饭行毕,换茶续。

        “这是今年上的新茶,尝尝味道如何。”婢子将茶奉上,便退到一边候着。

        “方山露芽?”乐玖尝了一口道。

        姜承瑾眼里闪着光,“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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