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假装
萧沧玉并没有说什么，她总是如此，很平淡，很从容，不高兴时就略微蹙眉，高兴时也是淡淡微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那么的漠然，那么的平静。
他忽就想起白日里师父的错愕与茫然，在这当口扯出一丝笑意。
“笑什么？”萧沧玉走到青面鬼身边，将剑轻轻一划，那青面鬼便魂飞魄散。
“想起自己的自大。”他摸了摸鼻尖，乖巧跟在师父身边。“师父，我们接下…”
“师父！”他的话语被清脆又活泼的女声打断。“师父师父，我刚去追那群小东西的时候，见西边妖气极重，但十分古怪，不过一会儿又散了，不像是逃跑。”
萧沧玉抬头望了一眼，道。“那我们往西而去，探探虚实。”
“好勒。”展芷拍拍手，爽朗的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追赶的时候是如何发现妖气，在哪里发现妖气，那妖气又是个什么模样。
萧沧玉静声听着，但眼里却很疼惜。
苏雨宁跟在二人身后，不知不觉也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师父与师姐对他这么好，他无以为报，只想着要陪在她们身边，再多享受着这份温暖。
对师父，他敬重，对师姐，他亲切。
这便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亦是全部，他这么以为。
三人行了二十里路，虽有灵力在身，但紧赶慢赶，还是显得风尘仆仆，尤其是苏雨宁正是长高的时候，一晚上不睡叫他困得不行。
展芷点了些菜，见苏雨宁一直打哈欠，连连啧声，眼睛眯起，捉弄神情不加掩饰。“师弟修为太浅，不过赶一夜的路就疲惫成这样，往后可如何追随师父卫道。”
苏雨宁眼角困出了点泪意，嘴角也耷拉，却仍然不徐不疾、淡定从容的反驳着，“雨宁还年轻，有些嗜睡不奇怪，好也好在，身体不错，熬个几天不成问题。”
萧沧玉无意于二人的吵闹，只慢悠悠的执筷饮茶。全然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天空有些阴沉，乌云笼罩，连同街上的人气都少的可怜，似乎整个镇子被覆盖在一片沉重之下。
“师父，可需要弟子起卦？”苏雨宁沾了沾茶水，在桌上花了阴阳八卦，又取出几枚铜钱就要做法起卦。
却被萧沧玉两指按住，“不必，卦通天地，获知未来，但凡事正反两面，有得必有失，以你追踪寻人之能，实在无须行此道。”
苏雨宁睫毛乖巧的上下扇动，道了句。“弟子明白了。”
萧沧玉收回手指，“你未闻到血腥味，小黑没有见到什么妖气，为师更没有感觉到杀气，足以说明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展芷自顾自的吃着花生米，“就是，师弟，你就是不信你自己，也该信你师姐。”
苏雨宁没有理她，转而去问萧沧玉。“师父，那为何我们会搜寻不到那妖气来源，是妖跑了吗？”
“并非，有擅隐踪迹的，也有就此收手的，眼下情形，实难判断。”
“那我们怎么办？”
“等。”
天上乌云越攒越多，随着一声惊雷，白光乍现，撕破了这凝滞的空气，下起了瓢泼大雨。
几人分散而住，萧沧玉盘腿而坐，运行着周天，苏雨宁与她只有一墙之隔，侧躺着面对墙壁，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在睡梦中师父来到了他的床前，细心为他掖好被角，仍是那温柔又精致的脸庞，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朦胧与清雅。
“师父，”苏雨宁将脑袋虚虚放在她的手背上，亲昵又柔软的拿脸颊去蹭着她的手，近在咫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之上，苏雨宁宛如婴儿一般蜷缩身子贴近萧沧玉的身躯。
“我好喜欢你。”
萧沧玉声音轻柔的犹如羽毛抚面，柔得苏雨宁不仅是身体发痒，连同心口处也一并发痒。
“我知道。”
“徒儿想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一起吗？”
苏雨宁摇了摇头，言语中显露出几分的迷惘与难过。“不知道，师父，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却又不是像现在这样。师父，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萧沧玉闻言，弯唇浅笑，跪坐在苏雨宁身边，扣着他的肩胛要他躺平，又欺身贴得极近，青丝垂落在他的耳朵，只需要再靠近一点点，他们的唇就会贴在一起。
“师父…”苏雨宁的声音干涩嘶哑。“这是在做什么？”
萧沧玉回答道。“做你所想的。”
苏雨宁甘之如饴又满怀期待的闭上了眼睛，窗被风粗暴吹开，苏雨宁猛然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肌肤上发着滚烫的热意，在寒冷的风中都持久的散发着灼热。
苏雨宁坐在床上懵了很久，直至喉咙口第一声的吞咽声清晰可闻，他才从那场旖旎的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
窗扉被吹的反复撞在墙壁之上，发出巨响。苏雨宁已听得门上传来几声敲响。
“雨宁。”
苏雨宁感觉有一口气被憋在喉咙口，无法吐出，因此整张脸被涨的通红。他急急忙忙将窗户关好栓住，又顺了顺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开门。
“师、师父。”
萧沧玉温声道：“我听你房间久传声响，担心你有事，这才过来看看。”
“我、我、我是不是打扰师、师、师父休息了？”
他结巴着，语气显得很紧张。
“没有。”
苏雨宁紧握着双拳，整个人绷得很紧，似是再紧一些整个人就要断了。
“怎么了，缘何如此紧张？”她担忧地轻蹙眉头，伸手将要将他紧握的拳头松开，刚触摸到，就发现苏雨宁的肌肤过于炙热。
苏雨宁紧咬着牙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全身僵直的不敢动弹，只一双眼睛睁的极大。
萧沧玉两指扣住他的脉搏，除了心跳过快以外，并无其他问题，于是又拿手背去贴他的额头。
苏雨宁瑟缩了一下，又强逼着自己不准再躲。
“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染了什么风寒？”
“没、没、没有。”
苏雨宁惶恐垂下眼眸，局促的可怜。
“那你是…”
“师父，徒儿只是、只是做了一场梦，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情。”
萧沧玉点了点头，有心想问，却见他脸颊微侧，显然不太想让人知晓。既然雨宁不想告知，自己就算问了，多半也是假话。
“既然是梦，醒了便好。”
苏雨宁连连点头，干涩吞咽着口水。“师父说的极是，雨宁现在已经醒了，便没什么大事了。”
“既如此，为师便回去歇息了，你也…好好休息吧。”萧沧玉显然不太能应付这样的情况，便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两句话离开。
“师父，”苏雨宁突然出声喊她，声音又急又慌，又带着几分害怕的颤抖。
“你会离开我吗？”
萧沧玉转过身，回望着他，在他眼神的哀求与渴望下，她仍是坦白的说出自己的见解。
“你与小黑，在未来总是要独当一面的。无论是收徒，或者寻找道侣，总归是要自立门户。为师只能陪你们一程。”
“雨宁不收徒，雨宁也不找道侣，那雨宁可以长长久久陪在师父身边吗？”他的身高已高出师父一些，却还似以前那样，摆低了自己身子去仰望着她。
萧沧玉露出几分笑意。“你才多大点，就断然觉得自己可以舍弃这些，也不过是孩子的玩笑话罢了。”
苏雨宁急急欲辩解，萧沧玉却先他一步反问。
“那你永远陪在为师身边做什么呢？”
苏雨宁微愣。
“你总会长大，会成为一个铲奸除恶的英雄，会成为修仙者尊敬又向往的前辈，却唯独不该永远束缚在为师这小小的庙宇之下。天空如此之大，正该是你游跃的时候。”
“但无论走到哪里，为师仍然是你的师父，是你遇见困难可以求助的人，是你遇见危险会来救你的人。”
“师徒之间，不在于距离。”
苏雨宁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师父说的不对，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自己的脑袋里都混沌成一片，揪不出个因为所以然，只能低下脑袋沉默。
最终，讷讷道。“是，师父。”
送走萧沧玉，苏雨宁颓然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起梦中画面，心虚的连忙念起清心咒。
这难言的心思究竟是什么，苏雨宁不明白。
自来镇子之日算起，已有三日。萧沧玉正在清修，却听闻窗外响起唢呐声，欢欢喜喜的，便是要娶亲嫁人的意思。
萧沧玉探身去看，明明是嫁娶的喜事，可每个人却都如丧考妣，气氛凝重。
她踱步下楼，跟着迎亲队伍行了几步路。末尾的小厮在撒着喜糖，几个孩子倒是贪吃又欢快的跟着一路跟着捡。
萧沧玉听得身边的大人们在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回来。”
“嗐，这谁知道呢，那位大人向来喜怒无常。”
“还好我成亲的早，放到现在，只怕是有心也无胆，谁能知道这好好的婚事会变成掉脑袋的事情。”
“是啊，可要是不让大人亲眼看过，被她改日知道了，那真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说了没，隔壁的王大夫上次偷偷迎娶新娘，被大人知道，一夜之间，家族就被灭门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谁说不是呢，要让她看过，顶多是丢了自己小命，但起码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真连累家人，没了后代血脉，那才遭罪。”
说话间，小厮走过萧沧玉身边，特意往人群靠了些，在花篮中抓了一大把糖果，腼腆的递了过去。
萧沧玉自然接过，只来得及道一句。
“多谢。”
锣鼓震天，步履匆忙，也不知对方听见了没有。
萧沧玉隐于人群中，回到客栈中，见小黑与雨宁已经坐在饭桌上等她。
小黑舀了一勺清粥递过去。
“我还道师父去哪儿了呢。”
萧沧玉略显无辜的将手上糖果放在桌上，“来，分了，蹭蹭喜气？”
展芷伸着脑袋，挑了几个之后，便全推给苏雨宁。“师弟多吃糖。”
苏雨宁：…
不得已，他只能解开所有的糖衣一颗一颗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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