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石夏下午一放学回到寝室，就接到了大姐的电话，问她钱够不够，生活费还有没有，家里的水电煤费用是否都缴了。

        在电话的最后，大姐告诉她石同伟在工地把手指砸断了一根，现在正在住院，不用她操心，工地已经赔付了医药费。

        石夏心里咯噔一下，挂了电话后，忙给石同伟打了电话问具体情况，却被石同伟一顿臭骂。

        “好好学习就是你的任务，别的都不用你操心！”石同伟躺在病床上，手里拿着老式的手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石同伟的老婆徐洁在一旁劝他，“都是孩子，孩子关心父母怎么了？你怎么能这样……”

        和爸妈简单的沟通了一下，了解了事故发生的原委，在石同伟强烈的抗议下，石夏只好挂断了电话。她走出来跟宿舍老师道了声谢谢，这声谢谢有气无力的，寝室老师本来因为石夏等人逃寝一事要教训她两句，刚才也隐约听出石夏家里出了事，不忍再苛责，于是放了她回去，没提这茬。

        此刻她并不想回寝室，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待一会，浑浑噩噩地穿着拖鞋就晃悠到了寝室后头的墙根底下坐着。

        从前她年纪不大，没有父母的陪伴，又因为同学的孤立与排挤，她的叛逆期几乎都是在和学校老师同学作对中度过了，等她长大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那么多混事时，尤其是知道石同伟在外这么不容易以后，尤为自责，后悔不已。

        她暗自抽了自己几下，心里好受不少，还没自省完，楼上忽然大呼：

        “石夏！你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你逃寝的事儿被上报啦！”

        通知这事的也不知道是谁，仿佛嘴里装了个大喇叭，见找不到石夏，便从窗户口朝外播报。

        “石夏，你再不去就被记过啦！”

        石夏听到以后，吓的蹭的一下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往回跑，穿着拖鞋又跑不快，这里灯光晦暗，也没有水泥路，全都是土堆，一不留神扭了脚。她心里焦急，在这个节骨眼，千万不能让爸妈知道她不好好学习逃寝啊！

        男生寝室在听见了刚才那一番空旷地‘播报’以后，纷纷趴在窗台边看过来，实在是她跑步的样子过于别扭奇怪，留下身后乱哄哄地一地嘲笑。

        到了张关生的办公室，此刻已经晚上7点多钟了，其他高一的老师也走干净了，张关生一个人正自己泡着茶水。

        石夏趿拉着拖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张关生抬头见是她，“进来。”

        石夏走了几步，没敢走近便停住，试探道：“老师，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谈谈？”

        怎么可能没事？石夏心知张关生一定是接到寝室老师的报告，但是他会怎么处理自己，还未可知。

        “可以啊。”

        张关生坐了下来，“你父母在外打工吗？”

        石夏点点头，“他们今年年底回来。”只怕通报家长他们也来不了。

        “那你放假就自己一个人在家？你家还有亲戚在吗？”

        “有两个姐。”

        “亲姐？”

        “是，她们都在外地。”

        张关生默默地喝了口茶水，思考了下：“本来我想去你家家访，你最近的问题比较大，我想跟你父母好好沟通沟通，现在看来，一个监护人都找不着了。”

        石夏脑子里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短短两个月，第一次被张关生口头警告不要和彭有文走太近，第二次刘大部扣了她风纪分，可见张关生并不知内情，第三次逃寝，不知不觉她逐渐向一个坏学生靠拢了许多。

        石夏咽了口口水，道：“老师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沟通吧，我是成年人了，我能对我自己负责。”

        张关生看着石夏笃信的脸，温和的笑了。

        漫长的谈话，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走廊里来来回回地步伐声渐渐消失，张关生的教育终于收了尾。

        今天是周五，可以在学校寝室住，也可以回家住，石夏出了教学楼，神色匆匆地直奔女生寝室，她想赶快收拾东西回家，毕竟这么晚了，她家附近不安全。

        在黑暗的转角处，有个人等着她，见她步履匆匆，抬手抓住她的胳膊，“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石夏吓了一跳，她甩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是李爻，心下一松道：“吓我一跳。”

        她定定神，“我当然是收拾东西回家。”

        李爻正是刚收拾了东西要回家，特意在这里等她，“我在这等你，是想问你家地址。”

        石夏脑中忽然浮现了几个可爱的小脑袋，那几个走丢的小猫崽，上次本来是想请李爻再收留它们几天的，可是话怎么也无法再说出口了。

        她犹犹豫豫地说，“xx小区305。”石夏止住了话头，偷看李爻的神色，说道：“可是我们家现在没人。”

        李爻早就知道是这样，答应一声：“我奶奶这几天去走亲戚，你放心吧，过几天我再给你送过去。”

        石夏神色一松，扯了扯嘴角，难得对李爻笑了笑，“行。”

        说完，石夏正要离开。

        “用不用我在这等你？”

        “啊？”

        石夏有点受宠若惊，这不像是李爻该说的话，但是这里确实没有旁人。

        短暂的沉默让李爻面露不虞，她眼睛一亮，忙道：“好好好。”

        俩人搭了81路公交，石夏见李爻有送自己回家的意思，迟疑道：“你不下车吗？这都快到我家了。”

        李爻低头看了眼手表，慢斯条理地说：“学校监控你最后接触的人是我，你家这边这么乱，如果你出了事，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石夏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查无纰漏，不过我在这边生活十多年了，从来没出过事。”

        “从来没？”

        李爻转过头，意有所指。

        石夏马上联想到上次被抢包的事，她挤出一个笑容：“上次那不是……没得逞么。”越说越觉得心虚，“再说，从那以后，我看这边的治安好不少，巡逻车也多了。”

        李爻闻言，冷笑一声，没说话。

        下了公交，李爻刻意带着石夏走了一条大路，虽然绕远，好在亮堂许多，来往的人也多。走过一条十字路口，李爻指着路牌对石夏说：“这边往里走，有个清源仓买，老板叫赵清源，是这里的片警。”

        石夏眯着眼睛努力望了望，看不大清楚，她印象里，这边似乎是有个仓买，不过她倒也不会绕路跑这里买东西。

        “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李爻侧头深深看了石夏一眼，“没什么，以防万一。”

        周末石夏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李爻爷爷家看猫，她这次特意拐到很远的超市买了猫粮，网上都说这款猫粮小猫更喜欢吃，不伤胃，一口气买了五大袋，拿书包装着。

        这个钱是她未来半个月的口粮钱，她有些心疼的攥紧了找零的钱。

        等李爻来开门的时候，见到石夏还穿着校服，开口就是一句嘲讽：“你真是放假了也不忘装学生。”

        “我就是学生，装什么学生。”石夏大大咧咧地说着，往屋里探了探头，嘘声道：“你奶奶……在吗？”

        李爻无奈地哼了一声，将人拉了进来，刻意提高了音量道：“她没在，我爷爷也没在。”

        石夏耸耸肩，这才发现他头发是湿的，脸上也有些许水珠，想来他刚才是在洗澡。

        “它们还在阳台。”

        石夏点点头，径自走了进去，推开阳台的小门，再次见到了小猫们让她心生无限欢喜，可是这些猫明显对她不够熟识，她一走过去，猫都吓跑了。

        李爻跟在她后面走进来，拿了条毛巾在头上擦了擦，他一走进来，几只小猫就都凑了过去，跟他非常亲近。

        “你们还记得你们自己姓石吗？”

        李爻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蹲下了身，还难得的抬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那猫的表情写满了享受。

        石夏吃醋地打开了背包，拿出一袋猫粮，对李爻脚边那只召唤：“来呀，我这有猫粮，是最新的口味，别人家的猫都喜欢吃，吃了我这个猫粮，能长命百岁……”

        她自说自话地跟猫沟通，李爻看她只觉得可笑。

        “你跟它们说这些它们也听不懂。”

        “我乐意。”

        “你跟它们相处时间短，它们不熟悉你的气味。”

        “怎么相处，托梦？”

        李爻顿了顿，“有空你可以过来。”

        “你家房本写了我名字，我想来就来？”石夏嘴上不饶人，越说越恼火，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生气。

        李爻此时站起身来，拿着毛巾轻擦了两下头发，声音有点闷闷的，却很清楚：“我奶奶周末不常在家。”

        石夏跟着站起来，“真的？”

        “……嗯。”

        跟小猫相处了一会，果然它们没那么抗拒了，石夏终于能安心地坐在竹椅上打量下这里了。

        从这个小院子望出去，是碧蓝色的天，周围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不仔细看仿佛一扇篱笆墙。能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很热爱生活，精致讲究，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坐在这里，悠然自得，仿佛烦恼全消。

        李爻给石夏倒了杯水，说道：“你坐的这个椅子是我爷爷的专属。”

        他说着，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地方，石夏只觉得椅子一下子翻了过去，吓得她差点跳起来，李爻从她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道：“他最喜欢这个摇椅。”

        话音刚落，他就使劲往下按了下椅子，惯性使得椅子快速摇动，石夏只能使劲把住两侧的把手，嘴里大骂李爻。

        李爻只当没听见，兀自逗弄躺着晒太阳的猫，听着猫咕噜咕噜的声音觉得很高兴。

        等摇椅渐停之后，石夏愈发感受到了这个摇椅的好处，她不禁放松地躺了下来，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李爻见她这个样子，同这猫咪没什么分别。他忽然想到一些事，“你昨天怎么了？”

        “怎么？”石夏转过头来。

        “扭脚了？”

        石夏愣了下，是有这么回事，她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随即她想起来她跑出寝室楼时候的狼狈，停下摆动的摇椅，“你在楼上看到了？”

        李爻专心地揉着猫肚子，不甚在意地样子说道：“我听彭有文说的，他看到的。”

        “我昨天在寝室楼后面坐着，那边有片空地要装休闲器材，还没竣工，全是砖头，我绊了一下。”

        她回想那时候整栋男寝室楼里的人都在笑她，有些尴尬，幸好李爻不在其中。

        李爻看着石夏的脚，“这么快就好了？”

        石夏回应地晃了晃脚，“好了啊，这算什么。我小时候跟我三叔他们一起去火车道边捡煤块，那地方多难走啊，磕了碰了都是常事，。”

        “石立冬和你……是亲戚？”

        石夏脸色一变，“你奶奶问你的？”

        李爻摇摇头，脑中浮现出一桩他父亲经手的案子。那时候他父亲正值升迁的关键时期，恰逢这个案子出现时，上级领导来市里视察，李肃清急于表现，处理的快准狠，他升迁实则就在于领导的点头，这件事虽说只是加速了整个进程，却显得举足轻重。以至于石立冬自小就和他合不来，一直以为是李肃清急于功利，草草结案。

        而当时唯一的目击证人石同伟没有选择作证，所以石立冬才一心认为他父亲的案子是有转圜的余地，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挽回。

        他站起身来，“石立冬他爸的事，你清楚吗？”

        石夏慢慢站起来，和李爻在逼仄的院子里相峙，“我猜的果然没错，你爸就是李肃清吧。不过你放心，我三观没问题，我可不是那种随意迁怒别人的人。”

        “是。上次你问我家里是不是警察的时候，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俩人心里都透亮，李爻直接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石夏眼神一暗，嘴唇紧抿，“我知道一些，具体不太清楚，我爸不允许我们问这件事，他还挺避讳的。”

        李爻一针见血地指出，“因为你爸没有给你叔叔出庭作证，所以石立冬一直怀恨在心，才总是找你的茬？”

        “大概是，也不全是。”石夏叹口气，“三叔出事的时候，我爸确实在现场，但是我爸回忆说，他当时因为天色晚，沙场的灯光太暗，我爸听到了打架的声音，他出去阻止的时候，人已经被埋了。我爸能做什么证？指认自己的手足吗？当时我爸也找过律师咨询过，亲人出庭作证的证词效果微乎其微，他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所以最后没去。”

        “石立冬知道这些的。”

        “他当然知道了，但是他就是不信。”石夏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陷入回忆，“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其实和亲兄妹没什么区别，他小时候因为他爸常年在外做生意，都是在我们家住的，一直到他爸出事才分开，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俩人都不再说话，气氛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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