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寒冰芝
锦盒之中不知装的什么，被打开不久，便有一股异香缓缓飘散开来，细闻之下竟还夹带些许腥气，当真奇怪。
我好奇看向太子，只见他眸色微凝，似被9盒中之物所吸引，半晌也无反应。
见状，那位呼衍使臣才好似松了口气，又行一礼道:“太子殿下，我族与贵国一向交好，此次听闻隋帝龙体报恙，特将族内至宝‘寒冰芝”献上，以表与大隋交好之心。还请太子看在我族诚心相交的份上，对挛媞小王子网开一面，莫要治他的罪！”
寒冰芝？这是何物？
我一脸茫然，但大殿之上却有人哗然出声，连身旁二哥亦发出一声“啧啧”，惊讶不已。
我心中更奇，倾身贴近二哥，悄声问他：“”寒冰芝是何宝贝，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他目光又盯那锦盒一眼，方才收了回来，亦同样悄声回我:“寒冰芝我也从未见过，只听闻这物生长于极寒之地，冰岭之间，不饮风霜雨露，需得人血浇灌而成，且历时弥久不可间断，成就一颗不知要耗费多少人的性命，但它却有奇效，据说可令人白骨生肉，离魂回体，无病之人吃上一口亦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是不可多得的奇物。”
当真这么神奇？
惊讶之下，我又将目光转回锦盒之上，若有这种宝贝，父皇的病便有救了。
我翘首想看个清楚，但太子已将手中锦盒缓缓收起，冷峻目色亦有缓和。
“寒冰芝乃你族至宝，既然你族愿诚心奉上，那本宫便不再追究孪媞和玉的罪责，起身吧。”
听闻太子不再责罚，几名使臣皆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相扶着起身，其中一位雪白胡须，看似最为年迈的使臣，应是脆的久了，起身时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幸亏一侧的年轻使臣用手扶住。
这男子便是同孪媞和玉比邻而坐的那位，方才他坐于席上，被半桌遮挡，只能看出他身材结实，胸肩宽广，此刻他立于殿中，才发现他身量极高，一身肌肉虬结，虎背蜂腰，十足十的蛮人体貌。
他那时以手抓肉，将桌上一只乳猪吞吃入腹，我还觉他举止粗鲁，毫无礼数，现在看来却觉那是落拓不羁，且他眉眼深邃，高鼻挺落，削长脸型棱角分明，比之那位娇纵的挛缇和玉更似一位王子。
许是我目光考量过甚，被他察觉，他极敏锐的抬起头来，视线与我相对一刹，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皱眉将眼别开。
我偷看被人抓个正着，心里也是一慌，竟一不小心将桌上酒杯打翻，青黄酒液顺着桌角蜿蜒而下将我胸前棠色晕成一片桃红。
我这处动静稍大，又引得他人侧目过来，我一身狼狈成为焦点，顿时面上羞红，不敢再乱看，匆匆起身借着袖笼遮掩快步出了大殿。
等出得殿外被夜风一吹，才想起我方才离席竟忘了向太子请示，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而责怪我。
但我听殿内丝竹声又起，也只能悻悻作罢。
我现下衣着单薄，绣锦大氅被我落在殿中也忘了穿。
孤月霜寒，我一身单衣，形影萧条被冻到瑟瑟发抖，只得交臂抱在胸前，咬牙抬步朝辰曦宫走去。
我刚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一阵急切脚步声传来，回头去看，竟是裴荣，他手里拿的正是我那件金丝绣线做成的大氅，其上金丝随他动作抖动在光下一片流光溢彩。
“你走那么急做什么，衣服也忘了穿，当心风寒。”
他几步追到我身旁，埋怨看我一眼，动作却不含糊，迅速将手中大氅展开将我裹成一团，又用手拨拨我头发，将我脖颈处遮掩妥帖才又重新看我。
“那个勿殊人有什么好看的，我见你看他看的入迷，连酒杯都弄洒了。”
他长眸微垂，眉头轻蹙，语气甚为不满，似在…吃醋？
我听他这样误会我，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丝甜蜜，但嘴上却还要逞强。
“我没有觉得他好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那也不许！你只能那样看我！”
他趁机反手将我拉进怀中，惩罚似的将我箍紧，与他严丝合缝亲密贴在一起，连喘息都觉得有些困难。
我又是脸红，没想到他竟如此霸道，不满的推推他:“你莫要胡说八道了，难不成我只能看你一个？”
他不理我推搡，自顾自又将手紧了半分，口中却低低一笑，轻飘飘在我耳边哈口热气，笑道:“看我一个就够了，我最好！”
他竟如此大言不惭，脸皮实在够厚，他不脸红，我都要替他红了。
今日宴请使臣，宫中侍者最为忙碌，端盘持盏往来不绝，我与裴荣站在廊下实在显目，便有些担心被人发现。
“你，你先将我放开，”我捏捏他手臂，提醒道：“我们换处地方说！”
他似有些赌气，闷闷回我:“换哪里？辰曦宫你又不许我进！”
想来他还记得那次被我拒之门外的事。
“许、许你进，你快放开。”
说话间，远处又有几名宫人挑灯而来，我一急只能胡乱应允起来。
“好，那便去你宫中！”
他得了应允自是满意，颇为开心的在我腮边亲了一口。
宴席尚未结束我与裴荣便先后离开，不知是不是我心思作怪，怎感觉见面好似变作了私会，让人不由面酣耳热。
“你且坐坐，我命人上些茶水来。”
我正欲出声唤人，却被裴荣拦住。
“不用，我在你这儿随意坐坐便好。”
我见他这样说，便点点头，亲自提起桌上茶壶帮他斟了一杯，茶水温热尚能入口。
“喝些吧，你身上有些酒气，喝点茶水解一解，头脑也清醒些。”
“谢谢。”
他接过茶水，捧在手里抿了一口，也不知品出什么滋味没有，就迷眼对着茶水好一顿夸，生生将一双桃花眼笑作了两轮弯月。
“辰曦倒的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我瞪他一眼，恼他油腔滑调，便不再理他，转身去了内室。
将身上染了酒水的衣服脱掉扔在一边，重新换了一身新的才又走了出来。
北风萧瑟，庭院深深，清白月色自窗外照进殿内，薄薄铺洒了一地银辉。
裴荣已不在桌前，长身立于窗前，对着墨黑夜色不知在想什么，细长身影覆着于地，随烛火微微飘摇，似瑶宫仙影，好似离我极遥远。
我有片刻恍神，定定看他背影不敢上前，似有淡淡惆怅萦绕心间，大概这世间情爱总难免让人可怖可惧，患得患失吧。
我不由轻叹一声，却被他听见。
“怎么不过来？”他回身看我，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将窗扉重新掩上。
“辰曦。”
他走过来，轻轻牵起我的手，也不知他站在那吹了多久冷风，手指凉的好似一块冰。
“嗯？”
我抬眸看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但他并不与我对视，微微垂首将额头轻轻与我抵在一处，全不似方才那股遣惓旖旎的情素。
“你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安平王都告诉我了。”
他语气轻轻，却无端透着一种疲累和心疼。
“对不起，”感觉脸颊被他用手轻轻捧起，冰凉指腹轻轻摩挲几下：“是我的错，我保护不了你，甚至连进宫看你一眼都不能。”
我摇头，伸手抱住他腰，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我不知二哥有没有将我中药一事同他讲，怕说多令他更加担心，索性闭口不言安静听他说话。
“前几日我父亲送来书信，他让我速回北境。最近边关战事频发，应是想让我趁此机会多些历练。我心知要与你在一起，便不能只做有名无实的定北侯世子，总要有所建树才能配的上你，可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宫中，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难怪他今夜情绪这般低迷，原来是因这些事而纠结。
我吸吸鼻子，掩起心中那抹失落，扬起脸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你不是要做大将军么？怎么这般儿女情长，一点也不洒脱，”又笑着用指尖轻轻勾勾他的下巴，如愿见他眸中郁色消散一些才悄然舒出一口气来。
“你怎么这般没心没肺，我为你担心这么多日，你却还有闲心逗我！”他眉头皱起作势将我推远一些。
但我知他并非当真在生气，便更想逗他了。
“别生气。”我轻轻扯他衣角，见他还装作模样对我不理不睬，想了想垫起脚轻轻将唇贴在他的嘴角，若有似无摩挲几下，轻笑道:“温柔乡，英雄冢，心之所向，便是归处，裴将军功成名就可莫要忘了我。”
“好啊，你竟取笑我！”
裴荣脸色再绷不住，一手揽在我的腰上，将我拖进怀里，一手扣在我的脑后，便将双唇压了上来。
暗烛摇曳，对影成双，但我此刻有这人在身边，便觉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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