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怪鸟桀桀
翌日一早，我去向母妃请安，她正对镜梳妆，见我过来，笑盈盈从镜中看我。
“宫宴热闹吗？”她眼中盛笑。
我点头:“热闹。”
“见着那位勿殊王子了吗？”她又问。
我点头:“见着了，确实有点特别。”
“哦？”
母妃似乎很有兴趣，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似在等我往下说。
我便将昨晚宴席上的情景如实告知母妃。
“你说来的是位十七八岁的小王子？”
“是呀，另几位皆是上了年纪的使臣，一位复姓呼衍，还有一位雪白胡须的，我记不得姓名，再有一位便是二十几岁的男子，不知什么来历，但我看着并不像是王子。”
我口中说着，就见母妃对镜簪花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了母妃？”
我上前在她身边蹲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闻言她将目光从镜中移到我身上，看我片刻才重又慢慢笑开：“没什么。”
手中簪花被她重又放回桌上。
岁月总是格外宽待美人，几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她看着我，神情在光下分外温柔。
“辰曦你长大了。”
最近她常说这句话，感慨太多不是好事，我怕她想太多，连忙握住她的手哄她:“在母妃面前，辰曦永远都是小孩。”
她果然笑了，手指宠溺的点点我的额头:“傻孩子，等你娶了妃再说这话，看不被人笑话。”
我扁扁嘴:“那我就不娶妃，只做母妃的儿子。”
她笑着摇头:“那可不行，母妃还想抱孙子呢。”
我一时语塞，呐呐的不知怎样接话。
好在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自顾自的拍着我的手说话:”如今你父皇病情有了起色，我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母妃打算明年开春为你请封开府，让你远离京城是非，做个闲散王爷，像你二皇兄那样，快快活活。”
这次父皇生病，皇后与太子把持前朝后宫，行事极为专横跋扈，母妃经此一事大概已经看透，她担心我日后卷入政治是非中，所以迫不及待想将我送出去。
“那母妃呢？也和我一同去吗？”我问。
“傻孩子，你父皇在，我怎么能离开呢？”她笑着摸我的头，安慰我说:“母妃会同你父皇商议，为你选一处好的封地，以后你想念母妃了便回来看望母妃。”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俯身趴进她的怀中。
这次勿殊访隋，随行及几位使臣照例应被安排在宫外使馆，但不知为何却将小王子和呼衍懿两人单独安排在了皇宫别院。
二哥刚从父皇处回来，顺路来我辰曦宫坐坐，我昨日离席早，后面的事便不知道了，现下同二哥闲聊便提了起来。
“应是为寒冰芝一事吧。”二哥轻呷一口茶水：“那物虽是奇宝，但也不可冒然用在父皇身上，太子将他们留在宫中应是为以防万一。”
我恍然，原来如此，太子心思果然长远，昨夜殿上若不是那小王子闹上一出，我看勿殊使臣也未必会好心将寒冰芝献上。
我将心中所想同二哥说了，二哥也是疑惑，犹豫说道:“或许本意是想在父皇面前献宝，只是事出紧急这才当太子面拿出来也说不定，但不管怎样，如今有了这寒冰芝，父皇病体当是无恙了，只等太医院验过便可入药。”
我听罢也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二哥又看我一眼，将手中茶盏放下，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二哥的？”
我先是一愣，随即便猜到他是指什么，昨日我与裴荣先后离席，二哥不可能注意不到，且他与裴荣何时那般熟稔，背着我竟互通有无，将我死死瞒住，但这些我又怎好开口去问。
二哥看我迟迟不问，索性自己向我坦白起来，
“太子封宫那日，我正巧在宫门口遇见裴荣，他被侍卫拦在宫外，我看他焦急，便将辰曦宫的事同他说了，他一听非要硬闯进来，我拦他不住，只好答应每日在宫门等他，事无巨细将你的事说于他听，这才勉强将他安抚住。”
事无巨细？我微微有些脸红，许是二哥看出我面色有些难堪，又添一句道：“不必担心，我只将你被猫吓到生了病的事告诉了他，其它什么也没说，裴家那小子对他不似假意，你们既要在一起，那二哥能帮自然会帮。”
我闻言心中暖意一片，除了谢字，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又是一夜北风刮过，窗外棠树又落了许多叶子，枝丫光秃秃的好不落寞。
我倚着窗边的矮塌，神思茫然的伸手去接檐下飞落的黄叶。
“辰曦。”
听到有人叫我，我下意识抬头朝声处看去，远远便看见裴荣笑容明朗的朝辰曦宫走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绿窄襟长袍，也不进来，长腿跨进廊下，立在窗外歪头看我。
‘“遇见什么好事，竟笑成这样。”我看他笑的开心，便也觉得欢喜。
’看见你便是最好的事，‘’他眯眼笑着，伸出手指捏捏我脸颊:‘‘陪我出去走走吧，穿我送的那件狐裘。’’
我瞪他一眼，还是将手中暖炉放下，命人将那件雪狐皮裘找出来穿在了身上。
“你穿这件真是好看。“”
他一路不知夸我几次，见我瞪他，便又在我面前装无辜，搞得我实在生不起气来。
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到了御花园中，正想找处角亭坐一坐，却听见有几道杂乱的脚步声也朝这边过来。
我和裴荣对视一眼，默契走了旁边小道，绕去了另一边。
听动静像是往东宫方向去了，等到他们走远，我和裴荣才从小径出来。
“是勿殊人。”裴荣看着几人远去的方向，表情似有些狐疑，“那个背影怎么好像是那日的舞姬。”
“舞姬？”
我方才没有注意，听他这么说才又扬首去看，但那行人已经匆匆走远，看不到了。
“你怎么知道是那名舞姬。”
我心里起了小意，便有些不舒服。
可他却无知无觉，一脸认真的同我分析:“我也是胡乱猜测，只记得那名舞姬比寻常女子要高许多，他们说的又都是勿殊话，所以……？”
我不等他说完，便心情烦躁的打断他：“你既这么爱看，那晚为何要追出来，我听说后面还有好几场异族歌舞，怕不是坏了你的好兴致吧。”
他莫名被我刺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闷闷憋笑道:“你这莫不是又吃醋了？我何时爱看别人，你倒是说说看。”
怎么没有？
我咬唇瞪他，若不是他招惹，那个李尚书家的小姐怎会在他离京后三番二次打探他的消息，这在京中早已不是秘密，偏他装的好似不知有这回事一样。
他看我瞪他，笑的越发开心，伸手便来抱我，却被我生气推开。
我转身便走，想到身上还穿着他送的狐裘，便又动手去解。
没解两下，忽然感觉头顶好似一片云雾随厉风裹挟而来，不待我有所反应，人已被裴荣抱着滚到了一旁。
我被摔到头晕目眩，窝在裴荣怀里尚未起身，一阵“桀桀”怪叫，便擦着耳畔扶摇而去了。
“哪里来的怪鸟！”
裴荣看准时机，果断将我从地上捞起，一把推进旁边假山背后，急声道:“将那件狐裘脱掉，这怪鸟怕是将你看作了猎物。”
我闻言也反应过来，急急动手去解，但这带子也不知是怎么系的，竟是死结！
怪鸟又向我飞扑几次，皆被裴荣用身体挡住，我虽毫发无伤，但他却被怪鸟的尖爪抓伤了手臂。
“你小心躲好。”
裴荣侧头吩咐一句，趁怪鸟再次盘旋而上时，脚下一个轻点，瞬间便从一棵秃树上折下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来。
怪鸟在空中盘旋几圈便又怪叫着朝假山而来。
我从未见过这种怪鸟，通体白羽，赤目尖喙，双翅展开足有两臂多宽，似鹰非鹰，比之却毫不逊色。
裴荣紧握树枝，将我牢牢护在身后，目光锐利，死死盯着俯冲而下的怪鸟。
那鸟速度极快，不过几息已到了近前，我吓到不敢再看，害怕的用手抓紧裴荣衣角。
突然，那怪鸟似是极痛，声嘶力竭一声叫长鸣，接着便感觉有几滴温热液体迸溅在了我脸上。
“桀桀！”
远处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急急朝这边跑来。
不等我抬头，那声音已到了近前:“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刺伤本王子的“桀桀”，我要杀了你们！””
这声音竟是那个挛媞和玉！
然而我根本顾不得理会他，着急去看一身血迹的裴荣。
“你伤到哪里了？”
我顾不得还有旁人，胡乱用手在他身上摸索。
“没事。”他摇摇头，将我的手握住放在胸前，咧嘴朝我露出一个松快笑容，让我安心:“不是我的血，是那怪鸟的，它被我刺中眼睛已经逃走了，你不用怕。”
我看他似真的无事，心下才一松。
“你们竟然还在亲亲我我，伤了我的‘桀桀‘，我要让你们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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