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淮南云珠
我从轿撵下来，发现不过一会儿功夫，雪势竟已比方才大了许多，不过在廊前冒雪走了几步，两边肩上便积了薄薄一层。
宫人一路引我去了坤元殿，还未进去，便听见里头隐隐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有官员在同父皇商议政事，我在殿前停下，等人通禀过后才挑帘走了进去。
“辰曦来了。”
父皇看见我，慈爱一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旁。
他身体大好后，便开始处理政务，因此桌面上摆放着许多奏折。
我坐下时无意扫了桌上一眼，父皇面前正有一本摊开的奏折，半遮半掩似乎写着赐婚两个字，我没敢细看，只是有些好奇的揣测不知是哪位臣子想要得此殊荣。
我将目光从奏折上收回，看向站在下首的李良远，我这几日倒是与他有缘，哪里都能遇着他。
父皇看我坐下，便又将脸转向李良远，也未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道：”你的折子先放在这里，等定北候回京述职时，问过他的意思，朕再定夺，你先退下吧。”
“是，臣先谢过皇上了。”李良远说完恭敬向父皇行过礼后便退了出去。
他们方才不知再谈什么，但听这事儿似乎与定北候有关，因着裴荣的关系，我不免有些上心起来。
李良远离开后，殿内只剩我与父皇，他将面前奏折随手合上，看了眼窗外，关切道:“今日雪势这样大，辰曦路上可有冻着？”
“谢父皇关心，辰曦不曾冻着。”我道。
“那就好，”他点点头，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柔和:“你方才路过御花园时，可有看着园中的绿梅，你母妃最喜绿梅，要不朕病着，一定亲自去为她折上一枝。”
我不想父皇因此失落，连忙接口道:“父皇宠爱母妃，那辰曦便先替父皇折一枝送与她，待到父皇病愈，父皇便可亲手折来送给母妃了。”
父皇闻言心情似有转好，点头夸我道:“辰曦有心了。”
父皇今日诗兴极高，我在旁帮他研磨，看他即兴作了五六首诗才将手里的笔搁下，我告辞离开时，他还赐了一对寿山石给我做印章用。
从大殿出来竟险些与一名宫人撞个满怀，见冲撞到我，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慌张退到一旁，口中一迭声的向我请罪。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我皱眉瞥了他一眼，想看看是谁这般冒失，却发现这人竟有些眼熟，似是那晚宫门口慌张来请太子的那个。
他手中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小半碗黑乎乎的药汁，应是要送进去给父皇服用。
听说那颗寒冰芝被太医磨成粉，每日混在父皇服用的药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知道那寒冰芝是用人血滋养以后，我总感觉这药里似乎也带了股血腥味。
不愿再多理会，挥了挥手便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我还念着与父皇说过的话，回去时便特意命人绕路去了御花园。
路过晏池时，我不禁想起淹死在这儿的七公主，心里十分感慨，我与她年龄相仿，她的母妃潇氏在我母妃进宫之前很是得宠，但她生性要强，失宠后便处处针对我母妃，再加上，我母妃是带孕入宫，她知道我并非父皇的亲生子且生父不祥后，还伙同其他嫔妃欺辱过母妃，被父皇得知，狠狠惩治了她们一番，才压下了宫中人的口舌，这些事是有次我被七公主欺负后，母亲对着一块玉佩自言自语时说的，我那时不懂，现在想来母妃从前也是受了很多委屈的。
我手中拿着几枝折好的绿梅去向母妃请安，走到宫中才发现母妃竟然不在，我命人将手中的绿梅在瓶中插好，便坐下来等母妃。
我也不着急，猜想母妃应该是去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规矩一向多，对后宫嫔妃要求严格，每日晨昏定省必不能少。
果然我等了不到一刻母妃便回来了，她在皇后那儿一向不会多待，时间差不多了便会请退离开。
“外面下这么大雪，怎么还跑来母妃这里，当心冻着了。”
母妃走进殿内，看见我在，立刻嗔怪着命人换了一杯热茶给我。
我起身想撒娇抱抱她的胳膊，被她嗔笑着用手推开:“离我远些，母妃身上有寒气，别沾了给你。”
我知她是心疼我，便听话的将手松开，转身将插着绿梅的花瓶捧给她看。
“你什么时候折的。”
她看着俏生生开在枝头的点点绿意，一脸欢喜的从我手里将瓶子接了过去。
“父皇方才召见我时，同我说起想帮你折几枝绿梅哄你开心，但又不能，我便顺道去了御花园替他折来送你，你瞧这几枝开得多好。”我笑着在母妃面前邀宠。
“是开得不错。”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母妃闻言，笑容似乎淡了一些。
“怎么了，”我迟疑的看着她道:“是不是这几枝插在瓶中太少了，那我再去折几枝来。”
“不必。”
母妃伸手将我拉住，笑靥如花道:“不用了，梅花品性孤冷高傲，再多几枝反倒失了这份意境，这样便最好。”
说着便将花瓶仔细放回了原处。
我闻言，不再乱想，被母妃亲亲热热拉着坐在一处说话。
我明知不该，但实在忍不住内心好奇，便将父皇与李良远的对话说与了母妃听。
我尽量将语气放淡，明是闲聊，实则是想让母妃帮着猜猜这其中的事。
“他们之间不是为公便是为私，若是为公，母妃还真想不到，若是为私，母妃许是能猜到一二。”
“是什么私事？”我心中忽然忐忑起来。
母妃笑了笑:“私事许是和结亲有关，我不是说过，裴李两家门当户对，两家联姻，便是文武俱全。”
结亲，联姻？
我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怎得便想起那本奏折来。
母妃似是注意到我神情古怪，正要说话，余光却忽然一顿，指着我靴子上那两颗珠子，略带责备道:““辰曦，你父皇赏赐你的好东西怎么这样随意便糟蹋了，这可是南淮进贡的云珠，一向只给中宫和太子，你把它挂在靴子上，小心招惹非议。”
“南淮云珠？”
我闻言不解的看向那两颗珠子，不明所以道:“这不是父皇赏给我的，父皇方才赏了我两块寿山石，这双靴子是宫人帮我拿来的，我也不知这珠子是…”
我话未说完，便忽然住了口，母妃说此物一向只有中宫和东宫所有，莫不是……
“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古怪？”母妃看我神情有异，立刻询问道。
“……不，儿臣也不清楚。”
我看着一脸关切的母妃，将心中的猜想重又咽了回去，太子那样对我，我绝不能让母妃知道，否则不知要闹起多大的波澜。
母妃对我的话并不疑心，转身取了剪刀将那两颗珠子从靴子上剪下来:“这事怕是有古怪，一定要查清楚才好。”
“那我把珠子收起来，免得丢了。”
我趁机将那两颗珠子拿了回来，紧紧攥在手中，心中其实已经隐约猜到这事可能是太子所为，但却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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