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敬虔为得利的门路（九）

沈舒宸从楼上下来时，魏白正在询问卢传芳。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状态的魏白，眼神锐利盯着对面的人，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回想起来，大部分时候魏白和他一起做笔录，一般都是自己负责询问，魏白只低头记录，偶尔有疑问也不会急着张口，总等到沈舒宸基本都问完了，才会神色淡淡地询问一句，听完对方的回答，也不给什么多余的反应，好像只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只有在看守所见苏美芸时，是由魏白主导问话，但即使是讯问有关“清道夫”和组织相关情况时，也不见魏白想现在这般疾言厉色。

        沈舒宸明白这些都是问话的技巧，面对苏美芸那种胆大妄为，又有些癫狂的杀人犯，无所畏惧又心理防线极高，普通的威慑、施压，这些起不了太大作用，所以魏白采用了共情的心理战术，分析对方心理上的情感走向，找到李卫华与她过往纠葛是苏美芸的薄弱处，从这一点上突破，然后获得有用的情报。

        眼下的状况就没有那么复杂，对面的中年妇女不具备任何专业谈话经验，稍有隐瞒被人看穿后，就会显得尤为慌乱。

        此时的卢传芳就陷入了这样的慌乱中。

        魏白只是在卢传森来n市期间没有联系过她，这一点上提出了质疑，对面的人冷汗就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魏白又咄咄逼人追问几句。

        “他用什么方式联系你的？”

        “你们有没有见面？”

        卢传芳支支吾吾，拙劣地想要隐瞒，但接连几个问题让慌乱的她，语无伦次难以自圆其说，最后只能将实情和盘托出。

        “他其实有联系过我，”卢传芳有些犹疑，抬头对上魏白犀利的眼神，没来由的心慌，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起初看到他打来电话，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魏白诱导她继续往下讲：“但你最后还是接了。”

        “嗯……我想着毕竟姐弟一场，说不定他近两年有所改进，结果电话通了以后，他还是张口就要钱，”卢传芳语气里透露着失望，“刚开始我以为他是躲债来的n市，想来投奔我，后来细问下来，才知道他是来这里就医，我第一反应是，弟弟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不会特意要跑来省人民医院看病……”

        魏白一听就懂了，所以卢传森在电话里也是说一半藏一半，“所以你就去医院见他，打算接济一把？”

        卢传芳点头称是，“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弟弟没有全说实话，来医院看病是不假，但他那手指，也是因为和别人赌钱，结果输了还不上，对方听着还是个混□□的老大，听弟弟嘴里骂骂咧咧描述下来，我也能猜到他们当时一定是起了冲突，手指也是那个时候被切断的。”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我当时真的气得要死，他还打算跟我借钱，张口就是五十万，怎么可能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念在血缘一场，我帮他垫付了医药费，之后甩手就走了。”

        回忆到这儿，大概是回想起了弟弟苦苦哀求她的样子，卢传芳又有些不忍，如今卢传森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她眼眶又有些红了，声音哽咽，“我……我当时，应该再劝劝他的，我……我哪里想得到，这些人会真要他的命，还是这么残忍的手段。”

        魏白和薛锋安静的听着，连同隔壁观察室看着的沈舒宸他们，也默默地注视玻璃那边的卢传芳，无论这个弟弟生前给家里带来多少麻烦，关系闹得多僵，再不论他活着的时候，生活多么颓废一团糟，但做姐姐的从根本上，还是希望弟弟能平安顺遂的生活着，现下坐在他们面前的，归根结底，只是个刚失去亲弟弟，却无能为力，只能伤心悲痛的姐姐罢了。

        魏白递过一张纸巾：“节哀，我们警方会尽全力调查，找出杀害卢传森先生的真凶。”

        等卢传芳情绪缓和一些，魏白问出了今日笔录的最后一个问题：“自医院见面过后，卢传森再也没有联系过你了吗？”

        卢传芳下意识的就点头：“是的，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句话出口，卢传芳自己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按照弟弟的性格，若真是走投无路，甚至可能面临杀身之祸，人都到n市了，没有理由不再来找她寻求帮助，但事实上，自那一面过后，弟弟就真的再没有联系过她，一通电话或者短信都没有。

        所以对后面卢传森的行踪更是一无所知。

        大致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魏白结束了这次笔录谈话。

        出了询问室，魏白迎面遇上了从隔壁观察室出来的沈舒宸。

        两人相视一眼，都往走廊另一头走去，“刚刚笔录内容你都听到了吧，”魏白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率先开口，“有几个疑点，你应该也发现了。”

        沈舒宸跟在后面，也进了魏白的办公室，“嗯……我在想，他如果真遇到棘手的麻烦，没有道理不再次求助卢传芳，就算金钱方面帮助不了，若他真的意识到自己有性命之忧，本能应该请求他的家人帮忙想想办法，或者收留他几日暂避风头。”

        魏白点头表示赞同，又补充道：“还有一点非常奇怪，”他递给沈舒宸一张a4纸，上面内容不多，只几条墨山县与n市之间的客运车次，“这是我请丁梓湖帮我查的，卢传森近几月的长途出行记录，你看其中这几条。”

        魏白站在沈舒宸身侧，伸出右手指点出纸上几条记录，“自二月十七号至省人民医院就诊，在n市逗留三天返回墨山县，但在隔了一周以后，他又从墨山县搭客运车来到n市，同样逗留了三天时间返回，之后又隔了一段时间，以相同的方式来到n市，这次停留了五天之久……”

        沈舒宸仔细研究这几趟车次：“也就是说，卢传森前后加起来，一共在墨山县和n市之间来往了三趟，而且除了第一次去医院，他求助姐姐卢传芳垫付医药费以外，另外两次他来n市，卢传芳是完全不知情的。”

        魏白有些迟疑：“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说卢传森在n市还有别的熟人？或者是……”忽然他和沈舒宸都想到了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眼，灵光乍现，异口同声道：“他在去医院那次，认识了什么人！”

        说完，两人俱是一愣。

        沈舒宸先反应过来，愉悦地勾起唇角，晃晃手里的车钥匙，眼角含着笑意：“魏警官，看来又到了我们碰运气的时候了！”

        魏白心领神会，迫不及待迈开步子：“走！”

        照例，沈队长开着车，魏白坐在旁边副驾驶，驱车往省人民医院方向去。

        两人出发前，沈舒宸已经让丁梓湖联系交通管理局的人，把二月十七号省人民医院附近路段的监控都要了过来。

        n市作为j省的省会城市，各大街道路上的监控录像通常都保存一到三个月，医院位于市中心位置，人流量巨大，交通违章、交通事故等频发，附近道路的监控都会保留三个月，二月十七号的录像都还留存着。

        丁梓湖就将那天周围道路上，所有探头，各种角度的监控视屏打包，一股脑的都发到了沈舒宸手机上。

        路上魏白也没闲着，抱着沈舒宸的手机，一条一条的看监控视频。

        现在正下午四点半多一点，虽然还没到下班的晚高峰时间，但市中心的路常年拥堵，这个城市的人口数量将近一千万人，已经远超过该城市土地的负荷，市区商业中心人口密度更是密集，道路的拥堵不是仅仅改道整修，就能解决的。

        沈舒宸开着的是魏白的那辆阿斯顿马丁，suv的车型很是美观实用，魏白自从搬去他家，沈舒宸这段时间都开的这辆车，与魏白一同上下班，因此，出外勤的时候也开着这辆。

        在豪车遍地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区，这辆阿斯顿马丁称得上低调了，放在车流中可谓是毫不扎眼，沈舒宸驾驶者车辆，跟在如长龙一般的队伍中，龟速移动着，他余光瞥一眼魏白，心说急也急不来，正好给魏白多一点时间查监控。

        魏白则低着头，专心看监控视频，卢传森病例单上的挂号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他优先找出了能拍到医院正门角度的探头录像，快进到下午四点，然后二倍速播放着。

        他不敢将播放速度开得太快，医院正门人员进出频繁，自己对卢传森的体型样貌都不算熟悉，生怕画面太快，一不小心就遗漏了。

        正当魏白全神贯注盯着监控录像，突然视频里画面一卡，随后手机屏幕内容一转，变成一条来电显示，电子音欢快地响起，“楚修然”三个大字在屏幕上闪烁。

        魏白冷不丁被打断，这次他倒是记得自己抱着的是沈舒宸的手机，茫然抬头：“沈队，楚法医的电话……”

        前面路口的灯由红转绿，沈舒宸正忙着起步车辆，心想，不是吧，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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