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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泉州听雨楼


晚间监院轮值,他查寝时有好几个人都去出恭了,他也没说什么。查完寝他去了程淼先生的房间,推开门屋子里暖和很多。几个先生围着火炉在烤火,见他来了,又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查寝怎么样,还在吵吗?”黄曦问道。

        监院搓着手坐下,脸上的神情比平时严肃了很多,“倒是没吵。”

        “难得安生一个晚上。”张荃期笑着说道,不过他见监院的表情似乎还有后话。“可是发生了什么?”

        监院想起方才打掩护时,那几个学生拙劣的说辞,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带头吵架的那几个不在书院。”

        “下山了?”黄曦把嘴里的鱼干吐了出来,“难道往北边去了?”

        几位先生听了这话,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北边的战况一天一个样,那里与这边相距何止数千里,他们谁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

        “不行,我找人去拦住他们。”怀远听完急忙起身,又被监院拦下。

        “刘匡已,那是我的学生,我必须拦下他们。”怀远甩开监院的手去开门时,被黄曦叫住了。

        “你拦下之后,准备怎么办呢?”黄曦站了起来,清瘦的脸将他的眼神衬得格外冷静,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稳定人心。

        “我”这个问题怀远一时间竟然难以回答,拦住了人能拦住心吗?难道要将他们双脚捆住困在书院一生?

        “当知道他们可能去了北方时,我就在想,若是把他们留在书院,我又能教给他们什么呢?”监院想了想,“是忠君还是爱国?是立身之本还是为人之道,可这些,我看他们都学的甚好。”

        怀远看着他们,脸上的泪不自觉的流下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没去过战场,可也知道那必定是比血流成河,浮尸遍野还惨烈千百倍的场面,那些个孩子连泉州都没出去过,如何去北方,又如何上战场?”

        黄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即便他们死在了去参军的路上,那也是为了追求他们心中的道。他们,比我们要勇敢,我们当自豪。”

        监院见怀远有所松动,起身走过去将他拉过来坐下,安慰道:“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差,我下午收到洞天书院的信,他们书院也有不少学生辞了学悄悄去北边了。我们书院地方偏,消息闭塞,其实这中情况在当下已经非常普遍了。”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今夜,注定无人能眠。

        山上冷,书院允许学生在宿舍用火炉。沈禾在炉子上温了酒。

        “心里不舒服?”顾辞把换洗的衣服叠好放进柜子,沈禾靠在软塌上,盯着酒壶出了神。

        “心里怪怪的。”沈禾顺嘴说道,又笑道,“都说近朱者赤,怎么跟你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我的词汇还是这么匮乏。”

        顾辞坐到她身边,将她圈进自己怀里,头枕在对方的肩上,“起初你觉得自己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总是冷眼旁观,如今你却有了和我们一样的感受,你说这是为什么?”

        “同化?”沈禾偏头问道。

        顾辞蹭了蹭她的头,轻声笑道;“是融入。”

        “哦,”沈禾恹恹的说着,“刚来时想尽办法融入,现在又很矛盾。”

        “因为北边的战事?”

        “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檀渊之盟’?”

        顾辞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他方才说沈禾融入了他们,其实这些年他们俩何尝不是在相互影响呢,自从沈禾给他讲了那么多朝代更替之后,他对未来变得无比茫然,历史的长河无休止向前,而自己渺小如尘埃。

        正是因为他知道檀渊之盟,所以当别人问他是主战还是主和时,他才更加的无所适从。必须承认,他被未来还未发生的事情影响了当下的判断,可这种影响已经伴随了他十几年。

        “想起来了,跟你讲过的。可我肯定没有跟你讲过,”沈禾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朝代从开始到结束一直伴随着战争,但是中间停战了近两百年。”

        以沈禾对历史的了解程度,她能记得有檀渊之盟这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知识还是偶然抽奖得了一本书,还是讲几百年后汴京围城的,里面有提到,她当时看逼着自己看完了,现在就还有印象。

        “因为檀渊之盟?”顾辞问道。

        沈禾点头,檀渊之盟的签订对很多人来说无异于丧权辱国,就像千百年后中国人看待《南京条约》一样,可是它确实为长期劳民伤财的宋朝带来了近两百年的和平。

        可当她真的身处其中,浑身只有被历史和现实挤压的无力感。这种感觉,顾辞比她更甚。

        “给你温了一壶酒,”沈禾用手试了试瓶温,有点烫,又用帕子隔着给顾辞和自己倒了一杯。

        “你少喝些,又不是不知道醉后是个什么场景。”顾辞打趣道。

        沈禾想了想,不就是爱闹腾吗,喜欢吐槽boss的各种缺点。“那也要喝。”

        “小禾,我有点难过。”一杯酒见底,顾辞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改变什么。

        有几个学生悄悄离开了书院,在顾辞看来这个举动太过冲动,可是他连这份冲动都要畏首畏尾。若他只是顾辞,没有与沈禾遇见的顾辞,他也不会知道这场亲征的结果是僵持不下然后签订议和条约,也就不会在这了挣扎。

        一场仗,一个国家的军事,需要当权者的支持,需要精兵良将,可是这些一个都没有,我朝自开国以来,重文抑武,国体如此,谁又能改变。

        “确实无奈,可是这个时代对你们这些文人来说,却是最好的时代。”沈禾想起清朝的文字狱,那才是对文人的摧残吧,“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微若尘埃,风骨自在’,我们改变不了结局,但是我们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然后,发光发热呀。”

        顾辞把怀里的人圈得更紧了,听见她在呢喃自语,顾辞凑近耳朵去听,居然说的是“小顾辞,你别怕呀。”

        顾辞当即气笑了。这是沈禾刚来他们家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那时她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成天对他操着母亲的心。

        他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沈禾喝酒的次数不多,一喝就醉,从前醉后说的都是些他听不懂得话,有时候边说边骂,边笑边哭。顾辞懂,那都是她的放不下,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她醉后说起自己。

        时间推移从来不为人力所变,多少人盼着御驾亲征能鼓舞士气,让宋军一雪前耻,眼看年关将近,边境却传来了议和的消息。而议和盟书迟迟未签订,只是双方条件还没有谈拢。

        这几个月书院学生的心情几经起伏,主战派明白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再难起波澜。主和派知道现在才是关键时刻,而议和的条件还未谈拢,内心也一刻不敢放松。

        书院里的气氛一如当下的气温,一度降至冰点。

        年节一过,《澶渊之盟》签订的消息传开,书院里又沸腾起来,过了月余,再次恢复平静。这几个月心情的大起大落,让他们认清了时局,也认清了自己在时局中所处的位置。

        大浪淘沙,他们只是空有抱负热情,不过同时又坚定了他们的目标。

        ~

        “《春日集》?”吴鹏凑近一看,念出了书册上的名字,最近几天他这同桌一直盯着这本书看,“这本书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听雨楼才出的诗集,还剩最后一本,正巧被我碰上。”那人合上书一脸得意的说道。

        吴鹏听了很意外,“听雨楼?”他经常去泉州各个书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上次休沐没有去,难道就新开了一家书坊?

        “是的,你竟不知道?新开的,建在福灵湖河畔,据说是因为夏季湖中满池荷花,最适合听雨,因此得名。”

        吴鹏这几天也看了偷瞄了这书很多回,不厚,虽然纸张一般,但是排版和密密麻麻的书籍不一样,看着让人舒服。这样的书先不说内容如何,单是他方才说的那些就不便宜。他这位同桌平日在最是节俭,他犹豫了片刻,“这书看着像是大家作品,不便宜吧。”

        “这你就问到关键处了,并非是什么大家作品,不过是收录了泉州一些文人们写的比较好的春日诗罢了,”那人朝他挑挑眉,“而且很便宜,只要五百文。”

        “这么便宜?”

        “这么便宜?”

        前者是吴鹏,后者是罗安。

        顾辞他们坐在吴鹏的后面,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当对方说出五百文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

        罗安悄悄在心里换算一遍价格,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而一两白银等于一贯铜钱,等于一千文。现在书坊一般文人专用的经书大概一两银子一本,而受众少的杂书一般都会买到三四两银子,而这本书居然只卖了五百文。

        “陈朗,听雨楼是你家的吧?”李思睿默默把脑袋凑过来,看着陈朗的眼神就像在说,你哥这回估计得陪惨。

        “不至于。”陈朗有些好笑,听雨楼开张后他也没去过,以他大哥的性格,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单本卖的便宜,但是买的人会增多。”

        周二点点头,说道:“那倒是,光他手里拿的这本书,在我们书院至少有十本。”

        他们书院距离泉州最起码一来一回也要一天时间,这都有十本,别说其他书院了。而且书上既然收集了一些文人的诗集,那些人自然也要买,而且买的这么便宜,稍微识字的人也会买,买的人多了,就不怕赔本。

        “这事你不知道?”周二看向顾辞,一脸的怀疑。

        顾辞摇头,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而且沈禾除了开业前跟陈朔通信外,就没有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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