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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上雒惨案


田仲铭夜里被田恒那句仆人衣服少惊醒。仆人是分等级的,像田恒这种家里就那么几个人,田恒又经常跟自己出去,衣服也比较讲究,田虎虽然名义上跟田恒差不多,可是跟自己关系没有田恒亲近,就会比田恒差点。管家、账房、母亲的贴身婢女、父亲的近身随侍地位都高。那些普通的奴婢,有的自己都叫不上名字,一般也是通过衣服看出来是府里的。

        田仲铭想起贾实穿的衣服不太合身,在府上穿仆人的衣服,回家的时候会换上自己的。

        三十一早就问带他回来的属员,属员说:刚到他家时,他穿的仆人衣服,说要让他回府,他特意换了件衣服。

        田仲铭觉得更奇怪了,按说回府更应该穿仆人的衣服。

        田仲铭让朱崇安排所有仆人回府,每人跟着一个衙役,站在自己醒来的地方。看一下自己周围哪些东西跟自己睡着前不一样了。让每个人好好想想,一会儿跟自己说清楚。

        仆人们思考了又半个时辰,田仲铭带着贾实回府了,领着他去了每一个死者的地方,让仵作说着每一个死者的情况,贾实有些紧张,低着头。

        当带到他的房间,田仲铭问:“你们看看,这屋里有什么跟你们睡前不一样的?”

        一个仆人有些胆怯的指着衣橱说:“那个门我记得是关上的,等我醒来开着半扇。”

        “你们去看看自己少了什么东西,天气凉了,你们都加件衣服吧!”

        田仲铭吩咐完,仆人由衙役跟着,一个一个的去查看,拿了自己要的加的衣服。什么东西也没发现少。那个开着半扇门的衣橱是贾实的,最后也去看了一下,里面只有一件仆人的衣服,他也拿了一件。

        众人站好后,田仲铭问:“贾实离府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你们谁还记得?”

        贾实突然就紧张了起来。门仆答话:“一件深灰色的粗布衣裳,每次离府他基本都是这件。”

        贾实说道:“我带那婢女回去路上,她抓伤了我的胳膊,衣服都蹭上了血。我怕母亲担忧,回家就换了,可是洗不净血渍,我就扔了。不,不是扔了,我给生火了。”贾实说完漏出胳膊,上面的确有指甲的抓痕和咬痕。

        田仲铭看了一眼伤,对朱崇说道:“安排人去他家里把他所有的衣服拿回来,把那婢女也接回来。”

        贾实慌忙的给田仲铭跪下说道:“大人,家母年事已高,婢女也不太正常。大人您可怜可怜他们,您让小的回去自己收拾衣服行不行?小的就说府里让回来做事,收拾一下衣服。大人,您行行好,您派人跟着小的,让小的自己去拿吧!”

        田仲铭看了一眼贾实,对田恒说:“他说的很有道理,你找两个机灵的,在他家干两天活。”说完就走了。

        贾实瘫坐在地上,被人拖回了大牢。

        田仲铭也不着急了,贾实在牢里坐卧不宁,经常问有什么消息了。

        冬月初一早,李钰瑶又收到了田仲铭信,看着他的画有点生气又觉得可笑。信上写的:

        钰瑶,田恒说天凉了有点冷,让给带身衣服过来。我也冷!不知道疑犯什么时候能招供,我都想大刑审问了。钰瑶,再耐心的等上几日。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写下来,我回去弥补。

        李钰瑶噘着嘴,看着桌上的衣服。廖氏昨日就派人拿来了,有给田仲铭的两身,给田恒的一身。只等信差给带过去,哪用李钰瑶惦着啊。小纸都写满了,自己还哪有什么不开心的。这次可跟上次田仲铭出去不一样了,上次都是赖在廖知那里,这次是在田仲铭的屋里,给弄得暖暖和和的,有人时常进来送热水、送吃的、问有什么需要,待遇可不是一般的高了。周骏也每天提醒她田仲铭是干正事的,要顺着他的心意,听他的安排。

        李钰瑶对信差说:“田府给田大人准备的衣服,你给带过去吧。那边还有几个同僚家属给带来的,都一并带过去吧。你要是不着急走,有时间顺便去田府给大人拿件披风吧,他肯定少不了出去查看,早晚也可以披着,免得冷。”

        李钰瑶只有这几句可说的,没有什么信可给田仲铭。

        信差客客气气的收了衣服就走了。

        中午下属带回了贾实的衣服和婢女。家里给婢女带了两身贾实给新做的衣服,自己做的一身也给带了过来。没有一件衣服带血。让朱崇安置了婢女,找医工给她看病,开了药。

        商贾这个案子,田仲铭推测贾实有作案的可能和时间,各方面都合理。奈何贾实嘴严,听着死者的情况都是无动于衷。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打算开口了,田仲铭怕大刑逼供也落人口实。便让狱卒在聊天时故意说给贾实一些话:婢女已经到了县衙,田大人要安排商贾公子到公堂,田大人的意思是再结不案,打算让公子指认婢女。

        贾实也被审问过两次,他感觉田仲铭不是个昏庸的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明明开始怀疑自己,才十几日查不到真凶就找婢女顶罪,实在不应该。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婢女。

        田仲铭初二一早便收到了京城带来的衣服,信差告诉他:衣服夫人已经放到曹掾署了,披风是李钰瑶让带的,说早晚天凉的时候穿上,就不显得那么冷了。

        田仲铭的心里特别美,自己没有成家,自然一切都是母亲惦记。虽然这披风一般用不上吧,但能感觉到李钰瑶的心意。

        婢女已经吃了两次药。朱崇按田仲铭的意思,传商贾家公子和婢女,开堂审案。问婢女:是否有意勾引这些乡绅商贾家的公子;是否对商贾家姑娘怀恨在心;是否有意杀死几位公子报仇等等这些,就好像是婢女是凶手一样的,盘问起来。

        虽然得不到什么答案,但是该怎么问就怎么问。

        时不时的就派人去牢里提个仆人,顺便说些关于婢女的情况,县令问的问题,见到商贾家公子害怕的躲到柱子后嘟囔着“打死你,打死你!”

        大堂问不出什么来,重点是让人观察贾实。一上午下来,贾实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在狱中也坐得住。

        田仲铭也发现贾实还挺稳得住气,安排狱卒送牢饭的时候说些话,专门让贾实听到的:田大人让医工给婢女开了药,说当水喝,不一日三顿了。过两天该有起色了,不是让她辨认尸体,就是用刑。说是这婢女十有八九是勾引公子不成,对商贾家姑娘怀恨在心,雇佣杀人。这京城来的官员就是不一样,不用证据,按自己的推测直接就确定凶手了。

        贾实听了这些话果真吃不下饭了,端着碗难受了一会儿,突然又含着泪吃了起来。

        吃午饭的田仲铭和朱崇听人汇报完这番情景。

        朱崇对田仲铭说:“田大人,如果贾实对婢女没有感情,您这个苦肉计,恐怕就不管事了?”

        “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需要肯定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杀人那一刻也许是一时冲动,过了这十几天,他已经冷静了,考虑的更多了。对一个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感情,死一个心仪之人保全自己是可以的。如果他发现这份感情有回应,才会甘心赴死。”

        也许这些话说的就是田仲铭自己。在感情的道路上,只要得到一点点回应,哪怕李钰瑶只是笑着看了一眼自己,就可以放下尊严,放弃自我。

        朱崇听田仲铭早有打算,便不多做干预。

        吃过午饭,在贾实家的属员带回了重要的消息:贾实家的茅坑里发现了十几吊铜钱。这些铜钱远超出一个仆人能有的。

        田仲铭更怀疑是贾实作案了,但需要更周密的方案让贾实招供,便与朱崇商议对策。

        朱崇初三一早便传来公子问问他的打算。

        富家公子没有什么打算,也不敢回老宅,离开县令安排的地方都不知道去哪。现在叔伯兄弟每日都来看他,但是他也不想把家产交给他们。可自己又不懂生意上的事,想学也没有人教了。

        朱崇也是一方廉政的父母官,建议他先跟各处的掌柜学习,可以带着府里的账房先生,毕竟都是老人,怎么也会帮衬他一把的。

        现在身体有异,守住家产也是为了以后生活有个保障,可以跟家族说:三十岁左右从兄弟家选个继子,继承家业。这样家族帮衬十几年不会出问题,自己也长大有了威信。

        朱崇让他回去在考虑一天,或者问问亲属,如果没问题了,就可以带走没有问题的仆人,开始正常的生活。

        下午两人去了牢房,朱崇对每个关押的犯人叫什么,什么原因入狱,怎么判的记得非常清楚。

        经过几日的共事,田仲铭发现朱崇也是个人才啊,非常称职。三十几岁,却被自己压着一级,感觉屈才了。突然特别想对他了解一番。

        朱崇路过贾实的牢房,深叹了口气说:“唉,其实商贾家姑娘的事我也是有所耳闻。真应该去告诫一番,怎么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作为一方县令也不能跑人家里去指责谁,又没人报官,再说男女之间又是你情我愿的。殴打贩卖奴仆更是常有的,谁也没有想到激怒一个人的后果这么惨重!

        田仲铭看了一眼贾实,一边走一边安慰道:“朱大人,有些事无法评论。我们都没有经历这姑娘丧母之痛,也不能体会那婢女的绝望。如果一开始有人提醒她母亲体贴些,就不会有后来的被抛弃;如果有人劝说她父亲忍让,就不会气死她母亲;她母亲死后有人劝她良善,就不会埋下这种祸事。可这些悲剧往往是开始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哪里应该忍让,只觉得自己委屈,想要发泄。最终结局也是超出预料,不能控制。”

        “田大人,虽然年轻,见解却到位,真是青年才俊。”朱崇也开始佩服田仲铭了。

        “朱大人,我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当时与歹人一博险些丧命。昏死过去前就在想,这份功劳值不值得:对于歹人来说是生死一博。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只是想赚钱娶妻。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份职责。对那一方百姓来说也算是免遭灾祸吧!”

        朱崇停住脚步对田仲铭行礼说:“田大人,下官之前只知道您因此案受伤得以高升,不知涉及一方百姓安危。下官远不及田大人高义!我当时也是未能抛开功绩,如果厚着脸皮坚持去劝说的,也不会如此了。”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朱大人,你也不必自责,埋了十几年的祸端,已经根深蒂固了,不是你去劝说几次就能化解的。”

        两人说着已走出牢房,田仲铭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朱大人,凭你这么多年审案的经验,贾实要多久认罪啊?”

        朱崇知道田仲铭是着急回京,已经熟了,直接说道:“如果抓紧时间审理,制造风声,估计两天贾实能认罪,还需要三天审问梳理案情,就能结案了。”

        “有个人让我着急回京,有件事却让我不着急回京。朱大人,案件好好审理,都查详细了,才好呈报。”田仲铭除了惦着京城的李钰瑶,又巴不得错过大将军府的宴席。

        初四一早,又把婢女带到大堂,却什么也不问,也不用刑,就看着她在堂上待着。

        因为田仲铭前一晚都在想李钰瑶,突然可怜婢女了,治好了想起之前的事已经足够伤心一辈子。现在就是让贾实认罪,没必要在对个满是伤痕的人用刑了。

        一上午贾实只听说审婢女,却没有人再说起案件的事,中午狱卒送饭,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狱卒放下饭,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大人说了:是个可怜的人,杀人之前最起码可以有个归宿的,现在没有机会了。”说完就走了。

        下午朱崇又传来商贾家公子,问他有何打算。这公子也是听了家里长辈的建议,打算把老宅的物件先卖了,换个小点的宅子安定下来,再慢慢的学着管理家里的生意。

        朱崇听着他也算恢复正常了,又劝解了几句:人生在世不光是取妻妾,也可以干些值得家族骄傲的事。让核对了名单,明日一早同族中长辈签字便可领走没有嫌疑的仆人。不需要的也好生安置了,都是多年的主仆关系了,留些念想,免得传出去府里一些不该被人知道的事。

        贾实一日都得不到消息,晚饭时又问起狱卒。

        狱卒不耐烦的说了句:“你关心她干嘛?她还不定是替谁冤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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