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界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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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黛西构成最大威胁的亚力克一走，黛西以往那些因忌惮他的打压而没有启动的想法，几乎都在她的勒令下一个个转变为现实。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她以：“这场全球大战中伤亡的士兵数量过多，因而需要大量增添兵力。”为由，下达了大肆扩充王室卫队的指令。

        为了让子民踊跃参军，黛西表明王室将为卫队新兵提供前所未有的优渥待遇，具体细则任意一项单拎出来，都足以吸引大把有志青年及无业游民。并且，她不仅保证不会在新兵尚未准备好之时将他们赶上战场，还大大放松了参军的限制，取消了对阶级和过往经历的限制，拓宽了年龄范围，最矜奇立异的是——不限制性别。

        针对最后一点，即使负责这件事情的王室卫队长阿尔杰是一位严格遵从上级指令的将领，他也不免为这项惊世震俗的豪举多说了几句：“陛下，王室卫队是王权最醒目的象征，我族历史上从未在王室卫队中招收过女兵，因为大多数女性并没有加入铁血军队的资格。”

        他说：“只有在佣兵团，才有极少数甘愿抛弃孩子与绣花针的女性，能凭借自己顽强到可怕的意志力成为一名合格的佣兵。”

        当时，黛西正提着酒红长裙的黑色蕾丝裙摆，刚要优雅地走上白石阶梯，闻言，仅仅是勾起唇扫了他一眼：“所以现在，王室卫队被亚力克压得死死的。”

        优渥的待遇和宽松的限制都使得那些生活在血族最底层、每天只能以喝老鼠血过活的平民看到了出路。各个阶级的吸血鬼都前来报名，但其中大部分吸血鬼来自于底层。

        阿尔杰本身对这群良莠不齐的新兵十分鄙弃，他认为王室卫队代表着血族最精良的部队，应该将那些实力稍微弱点的吸血鬼全部驱赶。但黛西几乎把所有身心正常、没有可疑行为的吸血鬼全招进来了，这样宽松的限制使得阿尔杰不免也认为黛西太过稚嫩。

        幸好黛西并没有让新招收的士兵直接加入王室卫队，而是划出了一大块地作为卫队训练营，让新兵来这里接受封闭式训练。

        她将练兵的职务交给了柯利福公爵。柯利福从前便是因擅于带兵打仗而获封公爵，他曾经效忠于理查德，而现在是少数没有支持亚力克的贵族之一。这样的吸血鬼太过稀少。关键在于，黛西能在柯利福身上看到同类的影子，她直觉他是众多贵族中唯一一位和她的思想有点类似的。

        见到柯利福时，黛西正姿势随意地拎着一把机关枪——它是刚刚被亚力克从前线捎回来的。她将机关枪递给柯利福，勾唇道：“这个东西速度还算快，而我们的士兵至少要能在枪林弹雨中避开危险，然后才能杀死手持武器的人类。”

        看见她瑰丽的笑，柯利福觉得在一个小孩身上浮现这种妖冶轻佻、仿佛不将一切放在心上的气质十分奇妙。他说：“这要经过十分残酷的训练，尊贵的女王陛下。”

        他用手摩挲着机关枪，仔细研究起来，又说：“亚力克亲王将它寄回来可是向您示威的，他想证明他可以夺取重火力武器、使人族的防线破开缺口……”

        “没想到，”柯利福朝她笑了起来，“您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我并不关心亚力克，”黛西翘起唇角，转移了话题，“我们来谈练兵的事情。”

        “恕我直言，女王陛下，”柯利福说，“这群新兵实力太过参差不齐，我们必须得针对不同实力来制定强度不一的训练计划。”

        “当然，”黛西抬了抬下巴，“还要对他们进行严格的思想灌输，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家人、保卫家园，以及——世界和平。”

        “世界和平啊……”听到这句话的柯利福目光悠远，眼眸仿佛沉入了海市蜃楼，“那是梦境中才存在的天堂吧。”

        他们协力制定好这里的一系列规章制度、连同严酷得足以将所有吸血鬼的精神重塑的训练计划以后，柯利福朝黛西笑道：“十年后，一整个杀气腾腾的铁血军团将为您抛头颅洒热血。”

        他此时说的仅仅是玩笑话，没有料想到后来竟一语成谶。多年以后，这里成功以对意志力残酷的磨炼程度和思想观念颠覆性的改良程度闻名于世界。这里的吸血鬼，在进来前或许好逸恶劳、心慵意懒，但在进来后，很快就被残忍的训练和恐怖的惩罚锤直了脊梁骨。

        “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出错，我会每天都来，”黛西对柯利福说，“为了做好表率，我将接受最严厉的训练。”

        柯利福静默了好一阵子后，这样回答她：“不可否认，您是我见过最好学的王。”

        “因为我的确有太多地方需要学习。”黛西冲他笑。

        没想到，柯利福一本正经地说：“您现在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但是，您在接受了这样的训练以后，恐怕会成为我族历史上唯一一位壮如公牛的女王。”

        黛西脸上的笑开始崩裂：“我绝对不会！”

        她虽然将练兵视作一件尤为重要的事情，但她同时也是一个极其爱美的小女孩，从小就时刻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从没有哪一个表情或举止缺乏优雅贵气。她只喜欢穿精致漂亮的裙子，只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最惊艳的模样，尤其感谢上天赐予了她这样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妖媚脸蛋。

        因此，当柯利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她很可能会变得强壮如公牛。她的内心是崩溃的。在训练之时，她都在喃喃自语：“我绝对不会变丑。”

        她继续依靠喝丹尼的血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每次喝血前，她也在同丹尼祈祷：“我要变得更美，千万不要让我变丑。”

        或许对丹尼祈祷确实是管用的，一整年异常艰苦的训练以后，新兵们或多或少获得了更加健壮的体魄，黛西却没有什么变化，仅仅是比从前成长了一点。

        这一年间，亚力克及其他贵族安插进训练营的眼线，没少穿过重兵把守的高耸围栏，偷偷往外界传送消息。黛西每次都派卫队士兵暗中阻截了，且一直没有让卧底察觉出什么。直到一年后，再没有新的眼线露出马脚，而这一年新招的四万士兵已经就位，黛西才将训练营的总共七万新兵召集到广场上。

        她站在醒目的高台上，身后是被银钉死死钉在十字架上的卧底们。她面朝西方，这边肃立着今年刚招进来的四万新兵。她说：“你们已经见到了东边的士兵，他们在一年前，还和你们中的某些吸血鬼一样，骨瘦如柴、不堪一击，但仅仅经过了一年的时间，众目昭彰，他们和你们已经判然不同了。”

        “他们得到了整个血族最贵重的奖赏：他们和他们的家族再也不用忧心生计，再也不会遭受欺凌；他们的目光中充满坚毅和杀气；他们的体魄和精神都无坚不摧；他们和他们的家族共同受到王室的尊敬和保护；他们是保家卫国的栋梁。”

        “只要你们别无二心，一年后，你们必定可以和他们一样光荣且刚强。但是——如果有谁胆敢背叛我，请看清楚我身后这十几个叛徒的下场，并永远铭记于心。”

        黛西的话音刚落，立即有十几只吸血鬼飞上高台，将匕首一刀刀捅入她身后的卧底们体内，直至将他们全部活生生地捅死。他们凄厉的惨叫声在晴朗的夜里逐渐凋零，仿佛夜风里悄然燃尽的柴火。

        黛西说：“他们的尸首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就算狂风暴雨也无法将他们的鲜血洗刷，因为他们是阻滞和平的罪犯。”

        2

        亚力克前往人族两年多以后，训练营已经经历了三次扩充，新兵数量高达十万。由于这片地带严格的封闭式管理，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贵族们逐渐不再有胆量公然违抗黛西的指令。

        十二岁的黛西收到了来自柯利福公爵的生日礼物——整个世界的立体模型。这个球形物体用一块庞大且珍稀的白晶石打造，足有三米高。耸峙的血族古堡、巍峨的狼人族祭台、梦幻的精灵族贝尔森林、神秘又灿烂的法师族金叶森林、因布满重火力武器而气势磅礴的人族防线……所有能在世界地图上获得标示的地域及著名建筑，全部被做成精美的立体浮雕，外层涂上了名贵的彩漆。

        十二岁的吸血鬼看起来仅有七八岁的人类那么大，难以猜想得到，上千岁的柯利福公爵居然和这样一个小孩子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在与柯利福交谈以前，黛西曾以为他是位性格冷淡的贵族，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在生疏的生灵面前格外冷酷。他其实很喜欢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是只幽默风趣的吸血鬼。

        黛西用指尖触摸世界模型上位于东北半球、长且蜿蜒的血族领地时，柯利福说：“如果您想要的是世界和平，我相信您的目光不仅仅放在血族。”

        “是啊。”黛西的手指接着抚向兽人族，而后是西北半球的法师族，环绕模型转了整整一圈后，她抚摩着的是自东北半球横跨赤道至南半球、占据了大半个世界模型的人族领土。

        “多米纳尔伯爵这次送给我的礼物，是人类制造的一把匕首。”她说。

        “您说的是那把镶红宝石的银制匕首吗？它确实非常漂亮。”

        黛西的手指从这场战争中血族攻占的人族领土上徐徐划过，三年里，不出意料，这片区域正在逐渐缩小。她继续道：“多米纳尔说，这把匕首的夹层内装着人类制造的药，被它刺中的高等吸血鬼将会短暂丧失行动能力。”

        “人族的确越来越强了。”这是她得出的结论。

        血族领土绵延四十几万平方公里，但地广人稀；法师族和血族的现状相差无几；而原本人烟浩穰的精灵族和兽人族，却在这场大战中伤亡惨重；只有人族，不仅依然有着令其他各族望洋兴叹的辽阔疆域，而且人稠物穰、蒸蒸日上。他们正在万众一心地证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柯利福和黛西一同凝望着这片战火纷飞的区域，忽然听到黛西问：“你从前为什么选择效忠于我的父王？”

        柯利福的回答是：“遵循家族传统。”

        黛西笑了笑，说：“我还想知道，我刚登上王位时，你为什么不像其他贵族那样讨好亚力克。”

        “我可不会跟他们一块儿欺负小孩，”柯利福说，“我看不起整天仗着自己垂垂老矣，净欺负小孩的吸血鬼。”

        他这句话也有开玩笑的成分，但黛西十分认真地注视着他，问：“难道我的父王就从没做过让你反感的事情吗？”

        “当然做过，他欺负小女孩的事可不是鬼尽皆知嘛。只不过，我得听我家人的意见，全心全力为他做事。后来我的家人都不在了，也就没谁管我效不效忠了，我就是做个闲散公爵也没谁管。”

        “你做不了闲散公爵了，”黛西冲他笑，“我会揪住你为我做事。”

        看着世界模型前她过分张扬明媚的脸蛋，柯利福想起了她曾经在亚力克的打压下被迫将愤怒和血吞下的模样。他目睹过她银冠加冕、俯瞰众生，也亲眼见过她在极端条件下训练时蔓延全脸的泥巴、汗和坚忍。她是他真心敬佩的朋友，更是他的女王。

        因此，柯利福也朝她笑了：“当然，从今往后，我都将效忠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女王，用尽毕生精力协助您达成世界和平的宏伟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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