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六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孟以凝的生日，但她自己忘了，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才想起来。
“生日快乐啊，凝凝。”电话那端一个女人热情亲切地说。
孟以凝感觉对方的声音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只疑惑地再看一眼陌生的号码，含糊说：“你是……”
“我是你的小舅妈，你不知道这是我的号码啊？”
“小舅妈……”
孟以凝无奈一笑，坦然说：“你都没给我打过电话，我当然不知道这是你的号码。”
小舅妈更从未叫过她——凝凝。
电话里的人噎了一下，干巴巴笑了笑，故作轻松把这份尴尬掩盖过去，若无其事叮嘱孟以凝这回记得存下她的号码，又嘘寒问暖一番，最后自作主张说：“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我让阿礼去接你，你到学校门口等她，咱们今天好好庆祝一下。”
“啊？”
孟以凝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手机屏幕跳回锁屏界面，亮一下，就暗了。
二十年来，没有一人为她庆祝过生日。
怎么今天就想起来要给她庆祝生日了？
-
中午，坐上表姐孟礼的车子，孟以凝忐忑不安问：“姐姐，今天怎么要给我庆祝生日了？”
孟礼开着车，笑吟吟说：“这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要小心啊，凝凝。”
闻言，孟以凝愈发不安，白净的小脸上柳眉紧锁，一只手捏着安全带，揣摩着嘀咕一声，“不应该啊……”
因为平时相安无事，她实在想不出来，小舅和小舅妈能有什么事找她，还得先向她献殷勤才能找。
“什么不应该？我先告诉你吧。听说霍家正在张罗着给霍家大少爷安排姻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毕竟不出意外，霍家大少爷这辈子只会结这一次婚。所以，我爸妈跟其他人一样，都想上位了。”孟礼忍俊不禁揶揄说。
“……上位？”
“就是和霍家结为亲家。”
孟礼幸灾乐祸一叹息，“可惜呀，他们只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胸无大志，不想当霍家大少奶奶，没出息，油盐不进，成不了大事，烂泥扶不上墙，骂什么都没用，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去了。”
孟以凝难以置信眨了眨眼睛，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小舅和小舅妈联合起来教训孟礼的画面，不由同情地看向孟礼，倏地反应过来，震惊不已。
“我？”
“没错，就是你！”
孟以凝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脑子似乎短路了，一时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孟礼瞥了她一眼，以为她吓傻了，忙安慰她，“凝凝啊，都是姐姐不好，姐姐爱你，但姐姐无能，不能为你负重前行，这倒霉事才会到你头上……你放心，咱们现在只是去吃顿饭而已，你不用管我爸妈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剩下的交给姐姐！”
她信心十足保证，但孟以凝还是呆呆的。过了一会儿，孟以凝才舒一口气，神色平静，清亮的眼里却有一抹异样的光辉。
“姐姐，霍家准备定下霍大少爷的婚事？”孟以凝缓缓问，她想问得清楚点。
“嗯。不过你放心，说实话，我觉得霍家根本不会看上我们家。跟霍家比起来，我们家只是暴发户。这些名门望族，向来最看重的是门当户对。我真是佩服我爸妈，一听见点风声就想上赶着往前凑，真是有自信。”
孟礼说着，不经意看一眼镜子里映出来的孟以凝。
孟以凝看起来呆呆的，但是容貌出众，即便出身算不上优越，凭着一张标致明媚的脸庞，其实她也还是能受权贵青睐。
孟家人打孟以凝这张牌，根本不算盲目自信、白日做梦。
但这个事实，孟礼到底没和孟以凝说。
听了孟礼的话，原本怀抱一丝微弱希望的孟以凝忽然清醒了。
霍家是名门望族，顶级豪门，最看重的是门当户对。
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绿化带，孟以凝不知不觉会心一笑，笑意苦涩。
她倒是没有在幻想嫁给他，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可是，想想都好难。
“怎么了？”孟礼开车专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本事让她轻易察觉孟以凝的不对劲。
孟以凝摇摇头，也不瞒孟礼，轻轻说：“我只是在想，霍家会不会顺便定下霍二少爷的婚事？”
“嗯？这倒是没听说。”孟礼很快意识到什么，“你对霍二少爷感兴趣？”
孟以凝暗暗心虚，“没有，我都不认识他。”
-
两人抵达锦园时，孟礼的父母孟飞来和姚爱珠都在包厢里。
夫妻两人笑呵呵看着孟以凝，像在看什么宝贝似的，还拿着菜单和她献殷勤，“舅舅刚才点了这个羊肚菌瑶柱老鸡炖花胶汤、刺参拼鲍，还有这个富贵大虾、烤鸭、清蒸鲈鱼、一品蒸肉……啊，还有这个核桃酪，都是你爱吃的吧？不够再叫，今天不用跟舅舅客气！”
孟以凝压根没能看清菜单上的字，已经先被餐厅吓到了——锦园，燕城的高级餐厅里排名前十，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可见孟飞来和姚爱珠下了重本。
面对小舅和小舅妈破天荒的热情，孟以凝受宠若惊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等孟礼喝了水，看戏看够了，才懒洋洋开口讽刺自己的亲爸妈，“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看凝凝被你们吓成什么样？今天是她的生日，订蛋糕了没有啊？”
姚爱珠一惊，“飞来，你订蛋糕了没有？”
孟飞来眉头一皱，“不是让你订吗？”
姚爱珠不满，“你什么时候让我订了？”
两人差点吵起来，孟以凝连忙劝阻，“没关系的，已经点了这么多菜，会吃不完的，不要浪费了。”
菜肴陆续上桌，孟飞来和姚爱珠还没切入正题，只笑得像两朵绽放的牡丹花，你一句我一句，事无巨细询问起孟以凝的近况，又你来我往说起孟以凝小的时候多么乖巧多么懂事，比只会抬杠的孟礼好得多。
孟以凝乖乖陪笑，笑得脸颊都发酸了，好不容易等到服务员来上菜，孟飞来和姚爱珠停下来，她连忙寻个理由离席。
“我、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走廊里，采光明亮，寂静的空气中晕染出植被的清新。
被小舅和小舅妈吵得一脑子浆糊的孟以凝浑浑噩噩的，依着服务员的指引，穿过古色古香的走廊，拐了两弯顺利找到洗手间。
走出洗手间时，清醒些的孟以凝呆住了——
包厢是几号来着？
她下意识摸口袋，宽松牛仔裤的袋子空荡荡，哪里有手机的身影？
手机在包厢里呢。
深吸一口气，孟以凝拍了拍额头，只能凭借隐隐约约的记忆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张望四周寻找熟悉感。
晃晃悠悠走到第二个拐弯处，没有看前路的孟以凝“啊”一声撞进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由于男人没有伸手扶住她，她随即反弹，后退着踉跄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不好意思，对不起！”
孟以凝很快稳住自己，低头致歉时，惊魂未定的目光落在男人铮亮的黑色皮鞋上，只见上面被她踩出一个浅而显眼的印子。
她当即瞪大眼睛——
惨了。
那双鞋看起来很贵。
“老板，怎么了？”
走慢两步的秘书陆嘉林赶上前，一眼看见愧疚的女孩，顺着她的视线，他很快察觉自家老板的皮鞋有一个残缺的鞋印。
陆嘉林唇角一抽，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包纸巾。
他刚抽出一张纸巾，愧疚的女孩就像见了肉包子的狗，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扑上前来抢走纸巾后蹲下身去。
“对不起，我帮你擦干净，对不起……”
孟以凝用纸巾对着原本一层不染的黑皮鞋用力擦了擦，将鞋印擦掉后，她暗暗松一口大气。
“先生，这、这样可以吗？”害怕要赔偿鞋子的孟以凝捏着纸巾，怯懦地抬起头问。
这一抬头，孟以凝有些怔愣。
男人身量颀长而挺拔，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装束中透出肃穆气势。
他居高临下睨着她，目光沉静，没有半点被她撞一下踩一脚后应该有的不悦。
片刻后，男人对上女孩明显胆小怕事的眼神，风轻云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他本来就没想跟她计较。
孟以凝如释重负露出一抹笑，起身朝两人躬身道谢后，低着头绕开他们快步离开。
她的手里还捏着纸巾，心跳得有点快，莫名还想回头再看一眼，但理智让她克制着，不敢回头。
“老板，你的脚没事吧？走路要小心看着呀，免得再被人踩上一脚。”
“……”
霍行深偏过脸，淡然的英俊眉眼转瞬染上丝丝冷意。
“被不长眼的踩一脚还是我的错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老板，这种拐弯的地方本来就得多注意。幸好，今天是个不长眼的小姑娘，要是换成对你有所企图的小姑娘，你可少不了要被人吃豆腐。”
闻言，霍行深隐隐冷笑一声，迈开长腿径直往前走去。
这一次只是意外，他根本不会给生人离他这么近的机会。
然而，他一边走着，一边抬起骨节分明的左手，鬼使神差轻触胸口。
女孩一头撞上来后，似乎留下了一点即将消散的温度。
“不过，”陆嘉林话锋一转，“那个小姑娘长得还挺不错的，斯文白净，就是胆子小了点。她刚才那么紧张，会不会是怕你要让她赔钱？可是能在这里用餐，都是非富即贵，至于担心要赔钱吗？”
“你对她很感兴趣？”霍行深意味不明问。
“那么亮眼的小姑娘，谁会对她不感兴趣？唔，也不知道霍家准备给你安排的对象，能不能比得上这个不长眼的小姑娘。”
似是被谈及禁忌了，霍行深冷了脸色，低声道：“闭嘴。”
陆嘉林轻松一笑，“是，是，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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