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炮灰小师妹（二十二）
脑中再次忆起玄灵仙君曾对他说的话, 明暗相伴而生，亦相克相杀。
比起心思清明的池浅，次次主动找茬的池林，更让人觉得偏向暗, 掌教真人眼中划过沉痛和挣扎。
人都会偏心, 他自然也有私心。
池林站在结界外, 任由甘露滴落，浪费, 看她双目紧闭, 毫无防备的样子，有那么一瞬, 他想干脆趁机动手杀了她。
可惜, 玄灵仙君设下了结界。
而掌教真人在看到他脚下的绿芽时, 眼神从不解渐渐变为不可思议。
青石缝中，缓缓挤出幼嫩的绿芽, 在滴滴甘露的施舍下长出粉色花骨朵, 又瞬间绽放成花。
甘露结束, 万里晴空, 众人从修炼中睁开眼, 霎时被眼前的风景惊呆住。
他们不是在广场观看比赛？眼前这片充满生机的后花园是怎么回事？
“天哪, 开的好漂亮”，一名女修摘下一朵淡粉色花朵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玄灵仙君修长的身躯摔进椅子内，震得茶杯掉落地面, 摔碎一地。
掌教真人瞥见他难得的失态，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从如何安慰。
池浅惊异的站起身，心底却在喊糟。
她原先以为这次的雷劫会如上次一样再劈个深坑, 所以特意鼓动雷元去玄灵仙君那吹了吹耳边风，为她设一个结界。
结果，这次突破引发的阵仗竟然比上次还离谱。
在联想到之前玄灵仙君对池家双胎的猜测，以及原主身体隐匿的特殊力量......原主和池林，这两人身份不会真的另有隐情吧？
“池浅已突破筑基，获得比试资格”，掌教真人看着底下还在沉浸景色的弟子们，趁机将他们的注意从漫天鲜花中转移到擂台上，温和道：“现在，宗门大比，继续。”
第一次体验到这些弟子不灵光的优势，轻易被他糊弄！
瞥到脸色狰狞的亲传弟子，他不由反思这么多年是不是他对这个弟子过于严苛，给予的压力太大，才会导致弟子思想长歪，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见池林依然杵着不动，深深叹口气，终是神色不忍的传音道：“你是筑基巅峰，她只是刚刚突破筑基，还未战斗，你已经怯了吗！”
一直伫立原地的池林动了，狰狞的表情立刻被温和取代，他脚尖轻点飞上擂台，只是眸光藏着发现特殊秘密的惊骇。
但是，他师尊有一点说对了，只要他在众人面前，亲自打败池浅，证明自己的实力，掌教真人的位置，飞升的机会，全部都是他的。
池林的剑染上强烈的杀意，脸上却义正言辞的开口，“师妹，开始吧。”
感受到他的杀气，池浅心里有些好笑，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挑衅、伤害她，真没见过无耻到这般理直气壮的人。
两人按照规则相互见礼，池林的武器不变，依然是那把常用的佩剑。
可是池浅却知道，这是掌教真人动用私库，花费无数天材地宝，委托炼气峰峰主亲自锻造而成的天阶法器。
而且还是万里挑一，可随同主人修为提高而升级的成长型武器。
也是池林为何能碾压同阶修为人的真正原因。
“嗯......”池浅站好，取出一柄锄头应道。
池林趁着这个空档接连挥剑朝池浅刺去，剑法熟练，快的只留下重重影子，却被池浅避开。
池林眼神一紧，这才察觉到这个好妹妹的实力，恐怕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平平，无奇。
锄头与法器交碰擦出滚烫的火星子，两把武器竟然抖的不分伯仲，这个认知令池林又惊又嫉。
池林的招式是由掌教真人亲自教导的高阶功法，威力不同凡响，而池浅却是斩杀无数妖兽，付出鲜血实践悟出来的。
这些招式看似简单，却招招伤筋动骨，力击夺命。
池浅佯装不敌，退后一步，下一瞬，无数的藤蔓包裹向池林，藤蔓最里面的一层布满麻痹神经的毒刺。
池林从小在天玄宗长大，见过无数场打斗，区区小毒完全不惧，他含着解毒丹挥剑斩断藤蔓，狠绝的剑气下藏着不知名的黑雾，藤蔓触之化沙，具有不可思议的腐蚀力。
“当心他的灵根属性”，一直高高在上旁观所有的玄灵仙君出声提醒道。
池林飞向空中的身形一顿，面色微僵。
池浅蹙眉，琢磨着植物刚刚反馈给她的信息，她的藤蔓，除了被剑气所伤，还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瞬间抽干它们的生机，让它们风化成灰烬。
只听一道破空声，池浅脚步微转再次避开剑气，原先站着的地方被剑气侵蚀，留下一个大坑，冒着丝丝白烟。
台下人惊骇的接连退步。
攻势再次被避开，两人打的难分输赢，池林的道心再次动摇，僵持下，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件事，战胜她！
他的气势节节攀升，而池浅却因为那股没研究透的力量渐渐束手束脚，手臂被他偷袭刺伤。
黑雾以肉眼不可视的速度遁入池浅的身体，厘米长的伤口竟传来钻心的刺痛，池浅吞下疗伤丹，伤口不见愈合，反倒是疼痛，诡异的延伸向她的心脏。
一口鲜血当即不受控制的喷出，显然受了严重的内伤。
看她因那股力量备受折磨，池林难掩兴奋，大声叫嚣道：“师妹，认输吧！”
“认输，你就可以不在痛了。”
掌教真人面色依然温和，却不难看出其中的勉强，显然易见，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弟子的灵根属性，诡异至极。
却也与玄灵仙君提及的暗，相互重合。
“呵”，玄灵仙君突然传出一声轻讽，只是瞧向池浅的视线，有着他人难以发觉的愧疚、自责、明悟，和极浅的眷思。
这一声，也叫掌教真人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池师妹，你已穷途末路，还不认输吗？”
她现在被他的力量搅得五脏具伤，连移动都很艰难，他接下来的一剑叫万剑归宗，此招固然会消耗掉他所有灵力，却也能让她在无地方可避。
此招一出，她的丹田灵根必伤。
当剑挥出，他还未念出法决时，池浅朝他手里的剑纵身一跃，看都不看一眼她被剑捅穿的右肩，紧抿的掌心硬生生在他的胸口劈出一道缝。
原本他蓦定胜利，得意洋洋的表情顷刻间转为不可思议和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仓促下抽出剑，捂着伤口跪倒在地。
池浅从来不给敌人反噬的机会，可是她还保留着理智，这里是宗门比试场，不是展开生死较量的地方。
她把锄头插入台底，淡然的站在他面前，轻轻出声，“池师兄，可认输？”
玄灵仙君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池浅身上，状似淡漠的观看着，实则杯中的温茶早已空空如也。
他当年一叶目障，累及她走上完全相反的一条道路，最终凄惨离世，他欠了她一条命。
等候间，池林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大口血，他狰狞着脸，咬牙问道：“你给我输送的，是什么力量！”
他的灵根，是修真大陆从未出现过的黑色，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研究，只大致摸索出他的灵根具有吞噬生命，腐蚀万物的特点。
也因此，他极少当着人前运用这种力量。
然而，他体内一直万物皆可吞噬的力量，现在却拿池浅输入的灵力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淡绿色灵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黑色灵气一旦碰触到它，便会遭受那团绿气更为凶猛的进攻。
一口鲜血接着一口鲜血喷出。
池林的身体像块破布软软的倒下，又因为剧痛无意识蜷缩成一只虾米。
池浅俯视的双眸没有打赢他的激动，喜悦，和轻蔑，当然，他的狼狈也未激起她的丝毫波澜，只有一如既往的平淡。
她蹲下身体，再次平静的向他问道：“池师兄，认输吗？”
宽广的比试场，少女平淡的声音穿透众人心间，唤醒陷入怔愣的他们，让他们重新恢复清明，理智。
而另一方的掌教真人和玄灵仙君，则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台面被染上一滩又一滩鲜血，池林却咬紧牙关固执的不开口，池浅也不再催问。
蹲着太累，她干脆席地而坐，闲散的倚在锄柄上闭目养伤。
青色长袍垂感极好，完美的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肩上的鲜红更衬的她肌肤白润，她睫毛轻轻颤动，懒洋洋的倚着，不像在疗伤，倒像是一只酣睡正香的猫。
一阵微风拂过，花瓣纷纷离了根茎，飘散在空中，浪漫的转了一个圈缓缓落下。
擂台的围栏处，只见若纤纤几人紧紧扒着，脸上的表情似哭又似是笑。
“池师兄，认输吧！”
“都是宗门弟子，输了又不丢脸！”
池林瘫在地上苟延残喘，两人的战力，明显池浅更强，大家都是天玄宗的弟子，为了胜利伤了和气实在不值得，人群忍不住出声劝道。
若纤纤见状，朝池林凶道：“直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
“你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所有人都在关心你，就连池浅也撇开恩怨，拖着伤耐心等你认输！”
白冰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犀利的直视掌教真人，冷淡的指出池林的卑劣算计。
“池林招招带着杀气，一点没掩饰他的杀心，分明是抱有废掉池浅丹田，甚至是灵根的目的。”
他不过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傀儡，就算触怒掌教真人又如何，不过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临死前，最起码正大光明为她做一件事。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疑惑顿解，池林之前一战，好不容易拾回的大师兄形象，再次轰然倒塌。
池林竭力与体内的灵气周旋，现听此一言，怒急攻心，当即昏死过去。
与上次同样的招数逃离责难，人群见了极为不耻，纷纷力求掌教真人严惩池林。
雷元见状，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抖着二郎腿开口，“掌教真人，池林屡次三番想杀我亲传弟子，这次在进思过崖，不太合适吧？”
亲传两字，他咬的重重的。
“闭嘴！”悉心当儿子养大的弟子居然是这么个心狠手辣，毫不顾念手足情谊的东西，他本就因此心神具伤，这人还在这煽风点火，让他给个交代。
是，每次被伤的都是雷元的弟子，将心比心，他估计火也没比他少多少，可是，理解，不代表他就能立刻从十几年的付出中，立刻走出来。
“掌教真人，我不是故意的......”
雷元爽快的示弱，脸上依然幸灾乐祸。
“嗯......”掌教真人沉默的应了一声。
所以，人的欢喜悲伤，真的并不相通。
关键时刻，玄灵仙君淡漠的声音飘散在众人耳边，“池林与池浅，两人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兄妹，他却屡屡相残，出手狠绝，可见心性极其残忍。”
“请师兄，震碎池林的丹田，废其一身修为，逐出天玄宗。”
池浅没想到池林这次的结局，居然同原主一样，当初她刚接受记忆，还叹了句原主活该。
现在，她歉意的收回那句话，原主，也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
渡劫强者的话，无人敢不认同，大家伙连忙向池浅道喜，“恭喜大师姐赢得比试！”
“大师姐牛逼！”
“我草草，柔弱小师妹，打败邪恶的妖兽，逆袭成宗门大师姐？哇哇哇，我话本里的女主突然就有了！”
欢贺中，池浅扶着锄头站起身，朝高台上的几人行礼。
比试结束后，玄灵仙君意味分明的注视了眼池浅。
殿内，池林一身血污，安静的躺在地上。
掌教真人失神的盯着池林，短短时间，他的双鬓染上白发。
修士容颜永驻，是不会老的，更何况他还有千年寿命，不该如凡人一样生长白发，玄灵仙君静静的看着缕缕白发，顿生怅然。
寂寥的声音淡淡在空气中晕开，“当初记忆，其实还有后半段我没说。”
掌教真人转过头，看向玄灵仙君，眼角竟是出现了一道鱼尾纹，顷刻间，老了十几岁。
接连打击，他现在，连话都懒得开口，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后来池浅被我击碎丹田，废掉一身修为，逐出天玄宗”，在掌教真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高高在上的仙君，露出了浓稠的苦笑。
“池浅死后，修真界看似无异，实则草木正在缓缓枯萎，河流慢慢干涸，渐渐的，这方天地如失了活力，以极其快的速度坍塌。”
听到此处，掌教真人揉了揉眉心，声音太过激动而显得刺耳，咬牙切齿道：“荒谬至极！”
他背着双手烦躁的来回踱步，反驳道：“不可能，按照你的说辞，池浅岂不是才是天道的化身！”
“可是我们一起试探过了，若纤纤，她才是！”
激动的情绪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化身修士的余威震得地面裂开一条条细缝，玄灵仙君不为所动，冷声道：“你其实猜到了不是吗？”
“我身上的伤，不是突如其来的记忆导致的，而是强行逆转世界，造成的。”
这个世界，已经毁灭过一次。
“师兄，我没有能力在逆转一次世界，这是最后阻止世界毁灭的机会。”
掌教真人心里一紧，连忙伸手探向他的脉搏，震惊道：“不是一直在养伤吗？怎么还会重成这样!”
池林是他细心培养的弟子，这点没错，可师弟，却是他当爹当妈，又当师傅，一把屎一把尿，熬着无数夜晚亲自带大的，这份感情，是无论多少个池林，都比不上的。
“怎么回事，我输入的灵气去哪了！”
玄灵仙君抽回手，宽大的衣袖遮住过分清瘦的手指，他指了指地面上的缝隙，“逆转世界，我的识海现在到处是缝隙”，他姚望远处，不甚在意的开口，“无药可救。”
翌日，到了处置池林的时间，池浅特意等在天玄宗大门，瞥见掌教真人时，神情一愣。
一夜而已，儒雅成熟的气质掌教，竟然满头雪发，就连容颜也苍老了许多。
池林如原主一样跪求在大门前，声声泣血，祈求道：“师尊，弟子知错了，饶过我这次吧！”
“师尊，求求你！”
“师尊，求求您！”
您之一字，落在掌教真人耳中，堪比徒手挖心。
痛，但他终是说到做到，亲自动了手。
宗门前来围观的人并不少，这一举动，不仅在天玄宗引起波动，还在宗门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这可是亲自养大的天灵根，说废就废，天玄宗太舍得了。
没了热闹，人群渐渐离开，池浅走至他面前，他咳血恨道：“你满足了。”
“我从未想伤害你”，池浅思起原主，语气有些意兴阑珊道：“分散后，我扛着饿，忍者冷，在原地等了你整整三天。”
原主一直坚持着，差点被活活饿死。
这句话，却并未让眼前人听进心里，也未能令他有一瞬的动容。
池浅叹息一声，把他丢进方舟共同前往宗门山脚下。
刚刚的话，但凡他有一丝愧疚，或者动容，她都会给他安排好余生，偏偏，这人的心，真的是块石头做成的。
到达山脚，池浅将人放在树下，解下储物袋挂在他的腰上，“我们两人的恩怨已清，以后，相遇也不再相识。”
前世，原主因他被毁，这一世，他以同样的结局相抵。
等她离开后，隐藏在暗处的玄灵仙君淡淡开口，“上一世，池浅被废，他迫不及待向天地立誓，断绝所有关系，一点退路不给她留，任由她在山脚被男修欺凌。”
而她，与他不同的，为他留了最后一线生机。
身旁的掌教真人听罢，转身离去，在不看树下的少年一眼。
压在池浅心口的事情解决，她当即动身前往小山村，或许是池林爱惜羽毛，的确未出手伤他们。
她一眼，便看出两人的寿命所剩不多，她向宗门传了一道消息后，代替原主侍奉在两人身侧。
六年，两人相继离世，在此期间，曾看着原主长大的那些老邻居，也慢慢离开人世，池浅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便是利用医术和灵力，让他们走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两老离世，这里没有池浅在眷念的东西，她脱下凡衣，换上青色长袍，赤着脚离开了小山村。
在她消失的那一瞬，树后缓缓走出一名粗布少年，他目光留恋的追随者消失的人影。
凡人漫长的六年，不过是修士闭个关的时间，池浅从方舟走下，院子还是那个院子，菜园子也还是那个菜园子。
白冰缓缓笑道：“欢迎大师姐回家。”
黄二、若纤纤，还有雷元，三人端着各色佳肴从白冰身后走出，齐道：“欢迎大师姐回家！”
池浅失笑，却好奇道：“黑冰呢？”
“跑了”，黄二越想越气，撸起袖子骂骂咧咧道：“这混小子多半是恢复记忆了，我们雷峰又不会吃人，恢复记忆大大方方说出来呗，结果夜里偷溜着跑了！”
“关键走吧，还顺走了你给我们留的腊肉！”
简直气死人。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深夜，池浅的菜园子走进一个人。
许久不见的玄灵仙君。
“仙君，何事？”池浅睁开眼，疑惑问道。
“最近我获得一些消息，听说魔尊再现”，玄灵仙君语气顿了顿，“他叫池林。”
怕池浅不信，他又接着补了一句，“我亲自去了一趟，的确是池林本人。”
池浅：......传说中的祸害遗千年......
累了，倦了。
“您是修真界唯一的渡劫修士，杀一个新手魔尊，应该”，池浅迟疑了一下，“轻而易举吧？”
至于！这么老远的来找她，她和池林的恩怨早在他被废的时候就了结干净。
难得躺平，不想在动。
察觉出她的丢丢怨念，玄灵仙君的唇角勾起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
正如池浅所料，新任的池林不被人看好，自然也不被人重视，结果令众人大跌眼镜。
一日清晨，天玄宗响起三声钟鸣预警，所有弟子匆忙丢下手头的事，全部朝着宗门中央集合。
殿内，除了天玄宗的人，还多了很多池浅不认识的人，看他们衣着法器，大概是其他宗门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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