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曲蓉蓉睁开眼，入眼的就是粉色的床帘，她翻身起来，环顾四周，她果然再次重生到她十六岁生辰那一日的闺阁里。桌椅摆设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清晨第一缕光芒刚刚穿过窗台，卯时刚过。
这是曲蓉蓉第三次重生第四世了，按照花镜的规矩，她将在今天接受曲家的传承，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曲蓉蓉打水梳洗完毕，换上母亲早早准备好的礼服，坐在屋中静静地等着丫鬟月儿到来。
待阳光将房间照亮，月儿在注定的时间到来了，她端着一盆热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毫无防备地对上端坐的曲蓉蓉，吓得差点把热水泼一地：“小……小姐，你怎……怎么起来了？”
月儿今年十三岁，跟了她七年，曾经是她最亲近的人，但她离开花镜的时候没有带上她。原以为是一年短暂的分别，谁知道她会在命运的玩弄中无限轮回，再次见她竟觉得异常陌生。
曲蓉蓉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睡不着。”
月儿哦了一声，猜测道：“是因为要落花印太兴奋了吗？”
曲蓉蓉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月儿不再追问，端着热水走近脸盆，原本想兑水伺候小姐梳洗，却发现盆中存放的冰水面上泛着搅动后的气泡，她有些诧异，转头问道：“小姐，你怎么能用冷水洗脸呢？”
“啊，”曲蓉蓉张了张嘴，她刚结束和流民一起四处争夺的艰苦日子，哪里会留意洗脸用冷水还是热水？转瞬间，她编好了理由，顺着月儿的猜测说，“我太兴奋了，一时间没顾上。”
月儿无奈摇头，她虽然比曲蓉蓉还小上三岁，但在她心里，曲蓉蓉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你啊，连妆也忘记上，真是辜负了你起得那么早。”
原来她没注意到的细节有那么多！曲蓉蓉握了握拳头，提醒自己要更加小心。月儿年纪小，好糊弄，家里的其他人可不一定了。
第一次重生的时候，她就尝试过将自己离奇的经历告诉家人，但他们死活不信，只当她魔障了，不仅没帮她对付周氏君，还给她制造了不小的阻碍，后来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曲蓉蓉正想着，月儿已经翻出了十几个瓶瓶罐罐，然后慎重地坐到她面前：“今天是小姐最重要的日子，月儿不能跟着小姐进内殿，那就让月儿帮小姐上妆吧。”
曲蓉蓉眨了眨眼，前几次月儿可没有来这一出。
不过，每次重生因为她行为的不同总会引起一些细微的差别，曲蓉蓉也不在意，随即点头：“行吧。”
“嗯。”月儿开心地笑了，打开那些瓶瓶罐罐就开始在曲蓉蓉的脸上下手。
上妆的步骤有那么多吗？就脸蛋那么一小块地方，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吗？曲蓉蓉等得怀疑人生，月儿却很满意，抬起自己半个时辰的作品感叹道：“小姐长得真好看！”
上一世曲蓉蓉将自己弄得丑绝人寰，她那时就看开了，美也好丑也罢，一副皮囊而已，不用在意。
“哎，也不知道花印会落到什么地方，若是像夫人那样在眼角就好看了，若是像老爷……”月儿自觉住口了，恼怒自己怎么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呢，赶紧改口，“呸呸呸，才不会呢，一定能落在好看的位置。”
花镜的传承是花印，指甲盖大小的金色兰花模样，在女子脸上自是好看的，偏偏上一代曲家就只有一个男丁，曲老爷十六岁的时候硬着头皮去落了，还落在了下巴上，恼得曲老爷哭喊了整整两天，自此后便续上了长胡子。
曲蓉蓉忍不住笑了，歪着头道：“我猜我的花印应该是在眉间吧。”
不管重生几次，她的花印倒是从来没换过位置。
月儿点头：“眉间好，落在眉间最好看了。”
正说着，月儿突然变了脸色：“小姐，你的腿……”
“我的腿怎么了？”曲蓉蓉闻言看向自己的腿，没有任何问题啊。
月儿却叫了起来：“它怎么在抖啊！”
曲蓉蓉僵住了，可不是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停地抖动着。这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那时带着一群流民艰难求生，就跟着一些流民学会了抖腿，压力大、没有目标、迷茫的时候抖一抖腿，立马就神清气爽。
可她现在不是流民啊！她是花镜曲家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能抖腿呢？
“我……我有些紧张。”
曲蓉蓉的‘紧张’一直持续到主殿的人来接她，月儿忐忑不安地将她送上了马车，还不忘嘱咐她：“小姐，别紧张，特别不能在夫人面前抖腿啊！”
曲家是慈父严母，不用月儿提醒，曲蓉蓉在母亲面前也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她点头向月儿保证：“我会的。”
然后马车启动，将她带去花神殿。花神殿是花镜中最中心的位置，分为外殿和内殿，外殿是每任曲家当家居住的地方，也用来接待外客。而内殿则是存放地境基石的地方，说存放其实也不准确，应该说基石一直都在那个位置，许久之前，曲家的先祖发现了它，和它签订了契约，建造了现在的花镜。
签订了契约的基石能形成屏障，护佑一方水土，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休养生息，不受外界的毒雾侵扰，也能建立城邦抵御妖兽。基石分散在世间的各个角落，有大小好坏之分。就拿花镜来说，它的面积不大，但环境极好，这里的人们只需要栽种醉香灵兰就能养活自己。
曲家世世代代守护着这里，每一个曲家人年满十六岁都会和基石签订契约，落下花镜特有的花印，最繁荣的时候足足有十七人。但到了曲蓉蓉这一代，人丁凋零，就只剩三人了，曲蓉蓉父母和一个不管事的九叔。而今日之后，得再加上曲蓉蓉一人。
马车缓慢前行，曲蓉蓉掀开窗户上的帘子，温软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徐徐清风带着醉香灵兰的花香穿过脸庞的发丝，远方是大片大片的花田，农人穿插在其中辛勤劳作，妻子送来吃食，孩童无忧无虑地奔跑。
看着这一切的曲蓉蓉忍不住想落泪，只有切身体会过流民的漂泊无依，才懂得这一切的平淡有多么不易。
要不，这一世就别在折腾了！
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曲蓉蓉愣住了，之后却是越想越对。想她活了三世，第一世自不必说，家破人亡；第二世挑起山海和天道的争斗，花镜也沦陷在旋涡之中没有讨到半点好处；第三世她学聪明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让花镜避免了战火，但曲家夫妻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想她曲蓉蓉，活了三世，却从来没有活过二十岁。
第三世她死亡的时候，周氏君问她做那么多事所图为何，她那时没有答案，现在却能说出一二。
先活下去，然后保护花镜。
马车停下，车夫回身伸出手想接曲蓉蓉下来，目光却忍不住停留在她腿上。曲蓉蓉顺眼看去，她怎么又开始抖腿了？什么破毛病！
曲蓉蓉控制好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似高傲实则心虚地下了车。幸好这车夫眼生，应该不知道曲蓉蓉原本是没这破习惯的。
曲怀礼和唐琴早已等在外殿，他们今日也身着盛装，和曲蓉蓉记忆中一样。
或许是刚和月儿谈论过花印的缘故，曲蓉蓉忍不住看向曲怀礼的下巴，他留着浓密的胡须，自然看不见什么，但人却格外不自在起来。唐琴佯咳了一声，朝着曲蓉蓉招了招手道：“快过来吧，落了花印留下和我们一起吃个早饭。”
“好的，母亲。”曲蓉蓉点头，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
花神殿的外殿和内殿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条短短的走廊，曲蓉蓉小时候常来外殿玩耍，却从不允许进入内殿，虽然她那时想去也去不了。内殿被一层结界隔开，只有拥有花印的人才能带人进入。
进入结界后，光线骤暗，内殿的地面上出现一个深坑，前人修建的楼梯绕着坑壁直到深处，基石就在最下面。
曲家夫妇在前面带路，唐琴突然开口问道：“蓉蓉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呢？”
曲蓉蓉心中一惊，暗叫道亲娘呢，你真是我亲娘啊！她已经见过三次了，只不过忘记表现出好奇，就被逮住了马脚。
匆忙间，曲蓉蓉用少女轻快的语气回答道：“九叔以前给我讲过呀！”
“他啊……”唐琴不再追问了。
在曲蓉蓉的记忆中，九叔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不说相亲相爱吧，只能说两看相厌，只要涉及到九叔的事情，唐琴就不会追究。
莫名的沉默弥漫开来，曲怀礼手摸着胡须，生硬地岔开话题：“我们到了。”
深坑的底部是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石头，有一个七岁孩童的大小，正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这次曲蓉蓉总算没有忘记表现出应有的惊讶：“这就是基石吗？好漂亮！”
“漂亮吗？你不觉得这个黄色很像……”
“怀礼！”
因为下巴上的花印，曲怀礼单方面记恨着基石，一有机会就会说它的坏话，谢天谢地，唐琴制止了他。
“蓉蓉，你过去磕三个响头，基石知道你的曲家的后代，便会为你落下花印了。”
“好的，母亲。”
曲蓉蓉走了过去，和前面几次一样，恭敬地在基石面前跪下磕头，然后一股热流顺着地面涌上她的眉间，一阵灼烧之后，花印落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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