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我请你吃糖
重渊垂首沉默，连日光都在沉默里苍老死去。
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找不到辩解的话。
他会杀了林妙人，但不是现在。
可是他的郡主姐姐不信他。
他还想要踉跄着上前，拉住褚连翘的衣袖。
但她突然站定，赤手断剑！
吭哧一声，那把染血的长剑断裂成两半。
褚连翘眼底翻涌着暗流，弃剑在他面前。
“重渊。”
“你叫我一声郡主姐姐，你就知道我对你狠不下心的。也罢，既然你都不在乎你的女儿，我还有什么好痛的呢？只是我要告诉你，三个月之后！”
“林妙人生下孩子，我要你亲手杀了她！带着她的尸体来见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杀了你和她的孩子，一生一世，不死不休！总有一天，我能够杀了你们的孩子！”
她没办法不妥协的。
因为如今冷静下来之后，她也不可能真的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下手。
林妙人能够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情，是因为林妙人不是人。
可她不行，她如果做出那些事，那和林妙人还有什么不一样呢？
既然和重渊之前的伤害，都不过是因为误会而起。
那就这样吧。
她能怪谁呢？怪他吗？他当初只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少年，他读不懂她的心。
她不怪他了。
既然他没有变心，不曾相负。
那所有的爱恨都不再重要了。
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在这件事上她承认自己也有错，所以她决定自己一个人扛下去。
这就是她和重渊之间的结局。
至于林妙人害她女儿，她要重渊亲手杀了林妙人。
她希望重渊的孩子好好的活着，林妙人死在重渊的手里，以后重渊的孩子长大了，会原谅这个杀死自己娘的人吗？
哈。
这是个惩罚，惩罚他为了这个孩子而放弃他们的女儿。
现在不会让他痛，等到他苍老年迈时，众叛亲离，那才是最好的结局啊！
重渊僵站在那里，沾染了血迹的脸庞上是复杂和晦暗的表情。
他的眼眶里，爬满了细细的血丝。
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很痛，好似抵着一块烧红的石头，血管都要被磨破了。
他喉咙是滚烫的，但除了这里，身上的其他都泛着森冷的凉意，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了。
褚连翘这会已经冷静了，她眨了眨眼，用衣袖把自己的手指擦得干干净净，一点一丝的血都不放过。
最后，她轻飘飘的说：“阴阳蛊，我是不会让祸莲解的。林妙人就该受到这种悲惨的折磨，反正她也是迟早要死的，所以没必要让她安安生生的产下孩子。我褚连翘可没那么善良。”
“重渊。”
“三个月，我要看到她的尸体。”
“你也别想着让她假死，以此蒙骗我。”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郡主姐姐……”重渊脸色煞白，死气沉沉。
褚连翘摇了摇头，用手按压住自己的心口。
“别。”
“你别在这么叫我了，我承受不起。”
她说完话，几乎决绝的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重渊紧随其后，声音哑得很，“你要去哪儿？”
其实他很想说，你不要走，好不好？
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这话的，因为他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再一次的伤了她的心。
尽管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没有错，但是这对褚连翘来说，这压制不住的切齿之恨。
女儿。
他们的女儿，他只看到了一眼。
他忍不住想，如果长大了是会像谁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他为林妙人挡剑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没有资格要求她留下来了。
她是他的郡主姐姐啊。
分开他们的是一场误会。
即便是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他也没有资格那样做。
面对她踉跄的离开，他也只能拼着力气追上去，卑微又可怜的问一句。
你要去哪儿？
其实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去哪儿都好，总之都不会和他重渊再有任何的关系。
他也曾想过挽回她，但他不敢。
因为在她和林妙人肚子里的孩子之间。
他选择的是林妙人的孩子。
他还能怎么做呢？
褚连翘回头看他一眼，光线挥洒而来，慢慢地蚕食他的身影。
她眼底没有一丝的悲苦，只是一片沉沉的灰烬，如同一座坟墓，没有一点光。
“那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重渊的眼睛更红了，气息急促不稳。
他的手也钻心的痛，“对不起。”
褚连翘不语，慢慢地垂下眼膜，长睫遮掩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渊弟啊。”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一句对不起。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还有我死去的女儿。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就不会求我，放了林妙人肚子里的孩子。
“事到如今，说对不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终是笑着落了泪。
重渊后来又在她身后说了些什么，褚连翘也不记得了，她以为自己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
脑海里一片空茫，她落寞的走出了这间农舍，一个人安静的走在山村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空洞而茫然，也不知道在看那里。
直到走到村口那一颗大槐树底下，她怔了一会，突然觉得人好累，双腿就和灌铅了一般。
她再也走不动路了。
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微微地喘着气，一双手捧住了脸。
不知不觉间，泪水又模糊了视线。
她枯坐在光秃秃的槐树底下，哪怕这里出了太阳，那些阳光也照不到她身上。
这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生生死死，喜怒哀乐。
这都好像是她一个人的世界，她什么都握不住。
孑然一身，孤单的一个人。不管现在还是以前，都只是一个人。
四周很安静，这片大地都沉睡过去。
直到耳边有脚步声传来，她这才颤巍巍的抬头。
一时间，她眼前的视线就暗了下来。
风吹起了来人的黑色袍子，纹绣着红色曼陀罗花的衣角飘过她眼前。
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夕阳余晖里。
他赤红色的瞳孔里，带着异样沉静地温柔。
他沉默着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倒出几颗粽子糖，递到了她的面前。
“星儿说，吃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请你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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