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八月二十二日（1）

八月二十二日，天微亮时，周将军带着闵恩和裴南风堪堪赶到了宁州边界。

        闵恩此时已经被颠得就剩出气的力气了，偶有一些声音也是飘着的，就像风中无端产生的梦呓一般，不清不楚的。

        “再走一炷香，去城里找个宿处，本将自己去找成阳候。”周将军看了一眼闵恩，皱着眉头很嫌弃的口气说着。

        裴南风有点为难，他倒不是要跟着去抢功，实在是担心，要是再有刺客来怎么办。

        “要不您给我们指两位兄弟，您也知道，这位闵大少爷，他运气不太好，”这一席话说的，裴南风觉得脸皮都要扯开了。他也是觉着周启明是好人，这才敢开口要人。

        “一个，”周将军白了他一眼，拍马在前面走了，带着一种卫兵卷起尘烟滚滚，留下一个小个子卫兵陪着裴南风两个慢慢走。

        那小个子对宁州出乎意料地熟悉，穿街绕巷，很快就找到一家小旅舍，藏在小巷子里，一看之下，只当是寻常百姓家，说是他们执行任务常来的地方。

        “放心，住在这，除非他是我们周将军旗下的人，不然绝对找不到，”小个子拍着胸脯道，“我们将军吩咐了，让剩下的人去大街上找住的地方去，”说完这句话，别的就不再多说了。

        裴南风悟了，这是让公子哥们当靶子发散目标去，周将军实在是好人。

        屋内一张大床，看着能睡四个人。闵恩一从马上下来就嗷地一声惨叫，此后走一步叫一声。

        裴南风嫌烦，干脆一个手刀劈晕了他，反正到宁州了，怎么也能歇两三个时辰，权当睡觉。

        这一动作给小个子看得，连眼睛都不会眨了，他从未见过敢对主人动武的下人。

        等到了屋内，他更觉得裴南风是个不一般的下人。

        因为裴南风他，居然一把将闵恩扒成个白条猪，金疮药不要钱似的往身上洒，洒完一面怕药粉不实，还隔着布拍了几巴掌，将闵恩拍得睡中都狠叫了几声。

        等上完药裹完绷带，闵恩已然成了一只粽子，又瘦又长那种。

        裴南风这边歇下了，褚长玉那边已然起身了。

        大早上的，小金过来传口谕，启泰帝令她到勤政殿去，陪着见见外臣。

        小金接了细珠给的荷包，掂了掂，分量不轻。脸上的笑更实在了，就又不小心多说了两句，万贵妃日前曾提议让小张公子和褚长玉见见面，若是不合适，也好另做打算。

        褚长玉心里了然，听闻民间有让未婚男女婚前相见的习惯，看来启泰帝是打算把这桩婚事定下来了。

        “既然陪着要见外臣，细珠，你便挑一些端庄些的衣服首饰。”

        既然好爱美色，那就往不美色了打扮，免得绝了庇护美婢的心思，她还得费心思找补。

        细珠一番巧手，把她描画地比昨天祭天时还要英气，长眉斜飞入鬓，眼尾上扬却又有那么些凌厉的味道，胭脂还特地调的暗了些，不似年轻女子那般鲜艳活泼。

        褚长玉揽镜自照，甚是满意，“那人若见了孤，岂不是要吓得马上去梦仙楼去找卿卿姐妹。”

        小张公子由于那美婢的事情，与家里闹了好几天，虽不至于绝食，却也把自己折腾地够呛。

        还是他爹张太傅告诉他，要入宫觐见皇上，姿仪不佳丢了前程性命别给家里托梦，家里不止他一个儿子。

        小张公子这才好好吃了两顿饭，养了养精神，来宫里与公主相见。

        作为臣子，张家父子俩到得早，小张公子都等急了，才见褚长玉款款而来。

        先是听见环佩叮当，而后便是又急又轻又快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女子清朗的声音，“儿臣见过父皇。”

        小张公子怀抱着俏佳人的愿望行礼后悄悄抬眼往上看。正好瞧见褚长玉扭过来的大半张脸，脖子便咔得一声卡了壳。

        那如锋剑眉，飞扬眼角，高挺鼻梁，又薄又紧的嘴唇，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子‘蠢货看什么看’的意味。

        那神情风韵分明和他的家塾先生一般无二，爱打他的那个。

        小张公子的绝望简直宛如实质，从眼睛里散了一地，他爱的是美艳媚态的软娇娘。

        褚长玉看看他眼睛里的崩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狠了，抽了抽嘴角，扭回头默默跪坐在启泰帝身侧煮茶。

        她不知道，刚才抽嘴角的样子，显得越发严厉了。抽得小张公子差点当场哭出来，如果这不是在宫里的话。

        启泰帝许是出于慈父心态，想让这未来的小两口能有更深的了解，便让褚长玉去陪着小张公子在御花园里走走。

        褚长玉喏了一声，爽利起身福身退出殿外，站在日光下看着小张公子慢慢腾腾一步一挪，艰难地将自己从勤政殿里倒腾出来。

        “公子腿上有疾？”她笑着问。

        “腿麻，腿麻而已，”他苦着脸答，却不敢不露出一个笑来。

        “看来公子身体不太健壮，这才站了片刻，将来”说话的艺术在于将尽未尽，犹完未完，伴着三分嫌弃上下打量的眼神效果犹佳。

        吓唬地小张公子心里想了千百种婚后被折腾的方法，是罚站罚跪，还是抽鞭子泡盐水跪钉板钻米缸，简直想得自己腿如筛糠。

        于是一场游园下来，褚长玉神清气爽，他人大汗淋漓。

        细珠在一旁跟着，心里想，她家公主今天高兴，说不定能多吃一碗饭。

        小张公子离宫以后，斟酌着问他爹，是不是必须尚公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就噶地抽了过去，泼了一盆冷水才醒。

        思和宫里，细珠不解，“公主，您为何吓唬那个小张公子呢？”

        褚长玉抿嘴一笑，细细擦掉脸上的妆，“猜猜他什么时候去梦仙楼？”

        梦仙楼外，小张公子抖着手举着一张写着字的纸，和门口的龟公说，“快快快，小爷得缓缓，”满头汗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吓得。龟公早得了吩咐，拿过纸来瞧了又瞧，很认真的样子，然后扬声高呼，“雅客一位~”

        老鸨早在楼上看见，忙不迭迎下来。

        小张公子几乎是撞到她怀里，抓着老鸨丝滑的衣襟，连哭带吼说，“快，叫你们最漂亮最温柔的来！”

        老鸨满眼笑意，脸上开了一朵财神花。

        楼上下来一位仙女一般的姑娘，回眸一笑，轻轻浅浅，娇娇柔柔。

        仙女睁着小鹿一般圆润活泼的眼睛，伸出白皙滑腻的玉手，牵着小张公子跑松了的腰带，一路扭着腰肢，往楼上悠然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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