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冤家路窄
老王妃免了李修宁禁足，她真是一个大好人。安如意兴高采烈，计划出门。
“小郡主，我有急事必须要出门，你帮我找一个好借口。”
李修宁贵为郡主，却不是说出门就可以走出王府大门的。大渊□□皇帝骑在马背上打天下，也带来了一些游牧的风气，西京民风甚是开放。□□王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儒，压得儿女们个个不敢大声喘气，出门也要找足够的理由。
李修宁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
“你要买衣裳？”
荣王妃很是惊讶，打量安如意的穿着打扮，见她双环髻系着织金发带，发髻上点缀朵朵六瓣金花，两边插戴几朵绒花，衣裙更是简单，眉头便微蹙，确实过于朴素了。
为安如意梳妆打扮的雪团冤死了，哪里是她不想把郡主打扮得富丽堂皇，实在是安如意坐不住，不但东歪西扭不肯消停，还一直大惊小怪，让她少在头上动手脚，那几朵金花绒花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戴好的。
女儿难得提要求，虽然正值多事之秋，荣王妃有些担心，到底不忍心拒绝，便叫来管事，命他找些扈从跟随郡主出门逛街，把郡主两个侍女也叫过来随身伺候。
安如意心中不满，身后一串跟屁虫，她还如何便宜行事？做到河东节度副使，她称得上只手遮天，从前出门自在随性，有大摆排场的时候，也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向来听凭心意，哪里会如此处处受限。
可若是拒绝，恐怕出不了门，至少无法光明正大地出去，身体不中用，她还需要一些时间锻炼，实在等不及了。
安如意勉为其难，扈从牵来骏马，面团踮脚给安如意戴上幂篱，一群人浩浩荡荡从王府正门出去。
“郡主想往何处去？”
西京安如意也是熟稔，便道：“去西市。”
侍女扈从面露难色：“这……不好罢？”
西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郡主千金之躯，万一出事，他们如何交代。
一堆人叽叽歪歪慢慢腾腾，安如意恼恨不已，一张芙蓉面瞬间杀气腾腾，眼神凶狠：“本郡主说要去西市，你们耳朵聋了吗？”
好……好吓人！
安如意骤然爆发的气势彻底吓傻了侍女，她们连连点头，不敢再多嘴一句。
一路上走马观花，安如意看似不紧不慢，实则目的明确。安家在西京有好几个秘密驻点，西市有一家布庄，店主人安伯牙是燕子团的出身，最擅长刺探消息传递情报，为人忠心不二，绝对靠得住，她必须与之取得联系。
远远看到熟悉的标识，安如意认出自家布庄，暗自心喜，目光一移，霎时愣住。
真是冤家路窄，对面绣庄前挑选布匹的那人不是和她睡过一张榻的崔家小郎君，叫崔七的么。
端平大长公主的孙子，纨绔子弟，到西市玩很说得过去。
说起来，她安如意和端平大长公主还有一段旧恨。她认河东节度张守义为义父，后来义父身体不好，便多次请旨提拔她，端平长公主为了同在河东军卖命的表亲从中阻挠，幸而皇帝陛下与这个姊姊不亲近，最后未听她的。
崔玉阶放下手中布匹，神色有些古怪，最后目光一冷，讥笑道：“郡主出行好大的排场，西市附近多贫民，货品粗劣得很，恐怕配不上郡主身份。”
安如意坐在马上挑眉，居高临下地望着不远处打扮寻常的少年郎：“配不上我的身份，便能配得上长公主宝贝孙子的身份吗？”
这番争吵引来了不少行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他们躲在远处，窃窃私语，好几个人嗤笑嘀咕，提到“大长公主”“宝贝孙子”之类的字眼，不知是嗤笑他的穷酸打扮，还是嗤笑崔七的名声。
崔玉阶脸色涨红，他一个人偷偷出来，势单力薄的，落在下风，只能色厉内苒，吼道：“看够了吗，滚！”
行人做鸟兽散，安如意下马，懒得斗嘴，进了自家布庄。
对面绣庄人满为患，如意布庄却门前冷落鞍马稀，客人少得可怜。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安伯牙有另一重身份，本职工作实为商贾，正经做生意的，怎么布庄如此萧条？
店主人见有客人上门，满脸笑容迎上来：“贵客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安如意看到退役老兵像模像样的谄媚笑脸，心中一乐，骄矜地点点头，道：“你是店主？把最贵的布都拿出来，容我慢慢挑。”
安伯牙笑容一卡，心想大户人家果真难伺候，把店中布匹精挑细选，拿出最时兴最娇贵的货布，亲自动手一匹一匹抱出来供贵客挑选。
安如意示意扈从拿钱赶人，安伯牙满脸菜色，隐忍不发。
“店家，不用苦脸，反正你的铺面客人少，把我一人伺候好了，衬得上几十人。”安如意恶趣味，装作娇贵娘子装得很是开心，“我看对面客似云来，同是一个地段，差异为何如此之大？”
说到生意经，安伯牙长长地叹口气：“贵客有所不知，对面是巨贾贾万年新开张的铺面，他惯会做生意的，凡有涉略，客人无不奔涌而去，我等小店哪里比得上。”
贾万年？
安如意多年来一心扑在打仗上，认识的高官显胄不计其数，说到做生意的商贾却是两眼一抹黑，她一个不认识，也不重要。
支走侍女，店铺只剩下两个人。安如意眼角余光注意着门口动静，脸上再无天真顽劣的神色，低声道：“我要一匹如意纹的云中锦。”
安伯牙神色大变，目光如隼，匆匆扫过周围，低声试探：“不知娘子还想要什么？”
“碧玺。”
没错了，是燕子团首领碧玺的人！
“最近军中可有什么变故？”
安伯牙低声道：“一切暂时顺利。”
“将军……可好？”
安伯牙点点头。
安如意心中的大石落地，随即疑心渐起，是西北的消息来不及传递到西京还是说率领大军御敌的督军将军确实安好？
这趟总算没有白来。边境无事，安如意轻松许多，随便挑了一匹布走出布庄，看到对面人多热闹，嘴角一勾：“李修宁，你不想嫁给崔七对吗？”
这句话说得不怀好意，李修宁有些害怕：“安姊姊，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来都来了，正好碰到了，不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安如意带侍女扈从进店，看崔玉阶手中拿着两匹布摩挲比较，便踱步走过去，道：“好精巧的夹缬，两匹布我都买了。”
崔玉阶手中动作一顿，厌恶地看了安如意一眼，像看见苍蝇蚊子一般扭头便走，到了另外一边货架，拿起一只绣花黑底的香囊，凑近观赏。
怪不得要乔装打扮一人前来，这副模样，与周围货比三家的小娘子何异？
安如意紧跟而上，一只手极有技巧地夺走崔玉阶手中的香囊，点点头，满意道：“嗯，桂花与月交相辉映，寓意很好，我喜欢，买了。”
跑腿的杂役看不下去了，替崔玉阶说话：“娘子，凡是要讲先来后到，夺人所好不是君子所为。”
“我是娘子，不是劳什子的君子。”安如意笑得十足挑衅。
崔玉阶从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家里人替他收拾烂摊子不是一回两回了，忍得一次已是不易，在安如意跟随他走来时便多加注意，看似手中放松力道，实则锦囊抓得很紧，不料还是被安如意夺了去。
他瞳孔一缩，心中惊涛骇浪，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的真定郡主。
很奇怪，在过去的记忆里，每每见到这位远亲，她的存在感极为微弱，有时候崔玉阶甚至不能在人群里找到她，可这一刻，他看到安如意微微挑起的眉，肆意勾动的嘴角，眼底深处无限辽阔的天地，一刹那心海摇荡，信念动摇。
她……她身上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崔玉阶的怒气莫名其妙泄了一大半，不想对一个女子动粗，虽然放在从前他从未有此忌讳。
一个“滚”字含在嘴中半晌，崔玉阶低低哼了一声，绕过安如意，今日他遇到不想碰到的人，心情不好，没兴致再逛下去了。
安如意偏不许他走，拦住崔玉阶去路，语笑嫣然：“小郎君，我还有话要说，你何必走得如此急？”
崔玉阶登时火冒三丈，他一再忍让，真是给脸不要脸！
“怎么，还不死心？我看到你便想吐，想嫁给我？你死了这条心吧！”
安如意双眸一亮，不仅不恼，反而高兴：“放心的，我这颗心死得透透的，不劳你操心，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虽然我也对你没有兴趣，可是我的家人似乎和我不是一条心，不知你的家人和你是否是一条心？”
崔玉阶总算明白安如意连番找茬的深意，好得很，原来她也不想与崔家结亲，嫁给他这个纨绔！
松了一口气后，崔玉阶怒火烧心。
他笑了一声：“让你失望了，长辈的事轮不到我操心，他们是不会与我商量的。其实仔细想想，讨一个郡主做老婆，让她给我当牛做马，也是很不错。”
还当牛做马？就你，做梦吧！
安如意心中嗤笑，轻飘飘地打量了崔玉阶一眼，一副瘦弱身板不知有几两肉，换了她本尊过来，一拳便能打得趴地不起。
安如意难得出来逛街买些小娘子吃喝玩乐的用品，花钱大手大脚，跟随她的扈从一边付钱，一边拎包，气喘吁吁打道回府。
坐在床榻上，安如意不断捶打小腿，把打算上前帮忙的两个侍女赶出门，龇牙咧嘴：“哎呀，郡主，你的身体实在太差了，走两个时辰脚底酸痛不已，还需多多地锻炼。”
李修宁看得出来安如意心情很好，点头应是：“接下来还要拜托姊姊。”
“包在我身上！”
安如意身体一歪倒在床榻上，手指无意放到玉枕下面，触觉不对，安如意拿起玉枕，翻了一个面。
“姊姊住手！”
李修宁急切得近乎惨叫。
里面藏了什么？安如意身体紧绷，哪里肯听小郡主的话，她迅速摸到机关，打开玉枕底部的横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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