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互照应

　　园长又开始慷慨陈词地给大家洗脑，让大家要有主人公精神，要甘为人梯、乐于奉献，要为幼儿园多做贡献，把幼儿园当作自己的家一样。还要懂得为幼儿园开源节流。
　　钟雪晴和熊梦雪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沉默是金。
　　园长问，那吃完东西之后，能不能不擦嘴？
　　生活老师Lara回答，那孩子的脸脏兮兮的，也不像样子。
　　园长问，那用孩子擦手的毛巾来擦嘴，可以吗？
　　Lara依旧不置可否。
　　主班老师Ariel好意提出，她以前所在的幼儿园，会有专门擦嘴的餐巾。而且这个擦嘴的餐巾在使用后就会清洗，然后放入消毒柜消毒，可以重复多次使用。
　　园长认为这个提议甚好，当即决定统计好数量，就尽快抽空派人去采买。早一天买来，就可以省一些卫生纸。
　　后来老师们又说了些零七八碎的事请，大家一一做笔记。园长不忘给大家布置任务：“我们的工资当中，会有一部分划归为绩效工资。也就是说每个月要完成这些任务，才能有绩效工资。”
　　接着，园长照着打印出来的文件，念了每个月要完成的具体任务，包括完成教案多少多少篇、完成手工教具多少多少个之类的。园长每说一句，大家的脸色就灰一分。钟雪晴算是得出结论，想赚到这三千块钱的工资，以后怕是只会越来越难。
　　最后，园长不忘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对了，上周六我们不是接待了一些家长和小朋友吗？已经有家长给孩子报名了。家长今天就把报名费转给我了，明天孩子就入园。”
　　园长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欢愉。其实吧，老师们都是拿死工资的，班上孩子越多，老师只会越累，又不会多拿一分钱，反而还多了一份责任。因而，园长作为资本家的快乐，打工人并不能感同身受。这就跟大家作为打工人的辛苦，园长也不能设身处地地感知体会一样。
　　不过，大家还是为幼儿园的发展壮大而表现出了礼节性的快乐。当然，也有的老师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比如行政老师工作狂Cindy。
　　钟雪晴自从听到园长说有个孩子报名后，那种不好的预感就又来了。她最近不好的预感总是一来一个准。她看了一眼熊梦雪，熊梦雪还没什么反应，大概一时忘了周六那天下午照顾小祖宗的悲惨经历。
　　“哪个孩子要来？”主班老师Ariel忍不住问。
　　“这个孩子叫东东，是个小男孩，”园长笑着介绍，“Ariel，东东将近三岁，正好是去你们班的。恭喜你们班又多一个小朋友！”
　　Ariel、Lara、钟雪晴、熊梦雪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但还是笑脸相迎地打着哈哈。那天负责带着东东在玩具屋玩的钟雪晴和熊梦雪忧伤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墨菲定律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以，在玩具屋大闹天宫、把玩具屋搅了个天翻地覆、不会说普通话也听不懂普通话的小祖宗东东——明天就要来了！还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惊涛骇浪的场面正等着钟雪晴她们。话说，上周六东东在玩具屋一把扯下来的白纱，到现都还没能抽空挂上去呢。
　　不过，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把所有的烂摊子留给明天再收整吧，横竖今天再烦也无济于事。没有必要为了明天的烦心事，而透支掉今天的快乐——本来打工人的快乐就所剩无几。总算是下班了，今天还算早，七点钟下了班，当然也并没有实现熊梦雪天亮下班的愿望。已经是十一月了，太阳直射点不断南移。到冬至日之前，北半球只会白天越来越短、夜晚越来越长，而熊梦雪所期望的天亮下班，也只会越来越难以达成。
　　钟雪晴和熊梦雪在附近新开的骨汤麻辣烫店里一人点了一碗麻辣烫。趁着店员煮麻辣烫的功夫，她俩又跑到奶茶店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工作已经这么苦了，要是还不吃好喝好，她们就更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了。一路上，当然还是吐槽不断。回到麻辣烫店，麻辣烫正好也做好了，两人刚好边吃边喝边吐槽。所幸幼儿园包早餐和午餐，她俩正好把省下来的饭钱用来吃一顿令人心满意足的晚餐，也算不亏待白天不辞辛劳的自己。
　　上班很苦，还好，奶茶很甜，麻辣烫很香，小姐妹很暖。这些小美好，都是她们平淡无味生活中的一丝慰藉和治愈。
　　“唉，Yuki，我真的挺佩服你的。天天这么忙、这么累，你还是这么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地工作。不像我，每天心里冒出一百个辞职的念头。”熊梦雪吸了一口奶茶说。
　　钟雪晴把嘴里香辣粉糯的土豆吞下去，惊讶道：“我死心塌地、无怨无悔？那天天和你一起吐槽的人是谁？”
　　熊梦雪笑了，笑得甜美可人：“但你工作的时候明明那么全力以赴、争先恐后啊！”
　　钟雪晴喝了一口暖融融的奶茶，把刚才堵在嗓子眼的土豆咽下去：“那我还看你工作的时候激情万丈、笑靥如花呢！”
　　两人看着对方，异口同声地笑起来。
　　“不过我们俩还是挺像的，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与抱怨，但是工作的时候还是不会带着情绪的，依然会精神饱满、不打折扣地工作的。”钟雪晴总结道。
　　熊梦雪连连点头：“那是。我俩也不是浑水摸鱼、投机耍滑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好朋友呀！”
　　“我们是好朋友吗？”钟雪晴突然发问。
　　熊梦雪瞪大杏眼诧异地望着她：“不是吧不是吧，你没把我当作好朋友？原来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啊！我只知道有的男人没有心，万万没想到有的女人也没有心……”她说完，不忘做出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的模样，楚楚可人惹人怜。
　　钟雪晴被她的话语和动作逗笑了，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但是我们毕竟才认识三个星期，我是怕我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谁说只有认识时间长才是好朋友？有缘千里来相见，无缘对面不相识。只要志趣相投、无话不谈，就算只认识一天也能成为知己的！”熊梦雪听了钟雪晴的话，这才开心多了，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口大白菜。
　　钟雪晴也情不自禁笑起来：“Mercy，还好有你陪我。要是你辞职走了，我怕是也很难坚持下去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足够坚强、有韧性，就算我走了，你也可以坚持下去的。”熊梦雪鼓励道。
　　“那我们还是一起坚持吧，相互也有个照应。”钟雪晴真心实意说。
　　熊梦雪点点头，突然问：“对了，Yuki，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噢，我爸爸是我们那儿跑短途客运的司机，我妈妈在超市里收银。”钟雪晴回答。
　　“哇哇哇，我就说我们有缘分了，”熊梦雪不由自主地大叫，惹得旁边桌的食客侧目而视，但她丝毫不尴尬，“不仅我和你职业一样，我爸妈和你爸妈的职业也完全相同！”
　　“你不是说你家是开水果店的吗？”钟雪晴疑惑不解。
　　熊梦雪连连点头：“对啊，我妈负责照看水果店，她和你妈一样，都负责收钱啊！还有，我爸是开出租车的，二十几年的老司机了，车技杠杠的！”
　　钟雪晴“噗嗤”一下笑出声：“我们还真是挺像的。那我们在幼儿园相聚也还真的挺有缘了。”
　　“对啊，而且我和你的名字里都还有一个‘雪’字，此处应该干一杯，”熊梦雪举起奶茶振奋道，“为我们‘棕熊小姐妹’干杯！”
　　熊梦雪声音太大，钟雪晴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把奶茶举起来，和熊梦雪碰了一下杯。什么“棕熊小姐妹”啊，这么憨憨的名字，也就熊梦雪能想得出。不过，钟雪晴还是抿嘴偷笑了。
　　周二的一大早，老师们做好准备工作后，照例在幼儿园门口迎接孩子们的到来。周二哭闹的孩子比周一还是稍微少了些，这给老师们的工作还是减轻了些许负担。老师们按部就班地给孩子做晨测，带领孩子进班。比起上周的手忙脚乱，大家这周忙而不乱，已经有了不少进步。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小霸王King的到来就如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他简直就是忙中添乱、火上浇油的一把好手。
　　“我要回家！我不上幼儿园！”King这样歇斯底里的咆哮，每天早上都要雷打不动地上演一次。与这样声嘶力竭的嘶吼相搭配的，便是他的无差别攻击——管你是他爸他妈还是他老师他园长，反正他的拳头是不长眼睛不认人的。大家好一通折腾，才把小霸王King给架进教室。
　　钟雪晴心想，都说二十一天形成一个习惯。她真不知道二十一天，是会让小霸王形成爱上幼儿园的习惯，还是形成仇视幼儿园的习惯。
　　大家这边刚欢送了小霸王King的父母，那边，小祖宗东东就和爸爸妈妈过来了。
　　东东倒是没像小霸王那样闹着不上幼儿园，正相反，他横冲直撞地径直飞进幼儿园，把他爸妈远远甩在脑后。
　　东东妈妈把东东的书包交给园长，园长问书包里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吗，东东妈妈说都带齐了。两人又就东东的饮食习惯等进行了一些讨论。而东东的爸爸不住地看表，一副赶时间的样子。东东则在幼儿园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像是领导视察工作一般。
　　钟雪晴和熊梦雪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就是当好小祖宗东东的小跟班，不，是贴身保姆。她俩是见识过东东的破坏力的，那家伙，风卷残云，毫不手软。要是东东只破坏东西，倒也还好，大不了就是多花点时间去收拾罢了。她俩就怕东东破坏人。不管了弄伤了自己还是弄伤了别的小朋友，那十个钟雪晴和熊梦雪也赔不起。她俩对于这一点算是认识得相当彻底深刻的。
　　东东没头苍蝇一般就往别人的教室里冲，让棕熊小姐妹给拦住了。她俩一路护送着东东进入他们班的教室。说是“护送”，其实更像“押送”，因为东东不受控制地到处乱跑，她俩只能一人钳制住他的一只胳膊，才能带着他向正确的地点前进。光是带东东走到教室门口，就已经让她俩一人出了一身汗了。看来这工作，不仅可以培养她们吃苦耐劳、细致耐心的品质，还能顺道减肥。
　　钟雪晴对熊梦雪说：“要不我俩就别出去了吧，要是教室里就Ariel一个人，她肯定没办法同时管住King和东东的。我俩还是留下帮忙吧。”
　　熊梦雪点点头，走到主班老师Ariel身边，告知她东东的到来。
　　小霸王King此刻还算安分守己，不过钟雪晴一眼看见他在自己座位上，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津津有味。老师们告诉过家长，不要给孩子带零食来幼儿园。那么这棒棒糖是怎么来的，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又是Ariel和King谈好条件，只要他乖乖坐在座位上上课，就请他吃棒棒糖。钟雪晴知道Ariel这也是无计可施之后的下下策，毕竟和三岁小孩，有时候就是毫无道理可讲的。
　　不过，钟雪晴此刻更要把关注点放在东东这儿。她把刚给东东贴好学号、姓名以及照片的小椅子搬到东东面前，告诉他：“东东，这是你的椅子，你看，这里有你的照片，这就不会认错了。”
　　钟雪晴大概是一时忘了东东听不懂普通话，只好又把东东的照片多次指给他看，希望他能理解，有自己照片的，就是自己的椅子。
　　她刚想继续带东东认识自己的桌子，一转身，再回头时，东东就消失无踪了。钟雪晴心中警铃大作，慌忙寻找东东的身影，这一看，又是差点儿吓破胆。东东站在一个小板凳上，探着身子、伸长胳膊去够一米高的桌子上的小沙锤。眼见凳子一偏，东东摇摇欲坠，万幸的是，钟雪晴及时赶过去，一把把东东抱在怀里，中止了这次的险状。
　　“东东，不能站在小板凳上，很容易摔跤的！”钟雪晴严肃地说，但是东东依旧我行我素，大叫着，挣扎着，伸着手想要桌上的小沙锤。
　　钟雪晴叹了一口气：“东东，现在不是玩小沙锤的时候，马上就要做早操了。”
　　东东要是听钟雪晴的，就难担“小祖宗”这个名号了。他虽然听不懂钟雪晴的话，但他见钟雪晴没把小沙锤给他，当即就要耍赖装哭。钟雪晴正烦闷的时候，小祖宗东东看到二次元小男孩Baron手中的奥特曼，就跟猫见了耗子一般立马扑过去。
　　他一把抓住二次元Baron手中的奥特曼就抢。莫名其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二次元Baron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空无一物，顿时咧嘴大哭：“我的迪迦，我的迪迦……”他看到东东拿着他的奥特曼玩得起劲，立刻伸手想去夺回属于自己的奥特曼。小祖宗东东自然不依，他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钟雪晴只能姑且认为他是在骂骂咧咧吧。
　　钟雪晴和熊梦雪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用手握住两个小朋友的手，想把他俩的手分开。毕竟万一孩子在争抢的过程中把手给抓伤，那她们四个老师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个小朋友不依不饶地争夺着奥特曼玩具，谁也不愿撒手。二次元Baron大声喊着：“这是我的，是我的奥特曼！是我的奥特曼！”而小祖宗东东则嚷着一串无人理解的乡音。
　　二次元Baron无奈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钟雪晴和熊梦雪也想说，老师也听不懂啊！但听不懂又怎么样，她俩也还得帮忙处理纠纷。钟雪晴说：“东东，这不是你的，这是Baron的，不能抢别的小朋友的东西。”
　　熊梦雪则安抚Baron：“Baron，这个新来的小朋友东东很喜欢你的玩具，要不你借给他玩一玩吧，可以吗？”
　　Baron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谁叫他抢我玩具！”
　　钟雪晴和熊梦雪交换一个绝望的眼神，钟雪晴只好从幼儿园的玩具柜上拿出一个小火车，吸引东东的兴趣。还好，东东的注意力被小火车所勾走，自动放弃了奥特曼，看来喜新厌旧也是有些人的本能吧。而熊梦雪趁机把奥特曼物归原主，还给了Baron。
　　小祖宗东东嘴里还说着些什么，钟雪晴也听不懂。钟雪晴他们说的话，东东也听不懂。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简直让钟雪晴备受折磨。她一把抱起东东，去教室墙边的长椅上坐着，让东东坐在她身上冷静冷静。
　　主班老师Ariel之前在照看别的孩子，这会儿才抽出空档来到钟雪晴身边，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钟雪晴摇摇头，让Ariel先带着孩子们做操吧。
　　小祖宗东东在钟雪晴的怀里也并不安分，伸手蹬腿地挣扎，钟雪晴差点儿被他掀翻。除此之外，她还要万分小心他突如其来、没轻没重的一巴掌。
　　唉，其实，钟雪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她知道自己不能限制东东的人身自由，但是她一放手，东东就要到处乱逃乱窜，还可能伤人伤己。这叫她如何是好？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生活老师Lara也带着刚到的孩子进班了。她看到Ariel和熊梦雪在带孩子们做操，而不见钟雪晴的身影，就在教室里扫视了一下，这才看到墙边的钟雪晴和她怀里挣扎不断的东东。
　　Lara走过来，对钟雪晴说：“Yuki，我来吧。没准我能行。”
　　钟雪晴谢过Lara，不忘提醒她，东东的行为完全不受控制，并且无法交流。Lara点点头，从她怀里接过东东。
　　而令钟雪晴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怀里跟炮仗一样炸个不停的小祖宗东东，到了Lara怀里却如一只粘人的小猫咪，安分了很多。他似乎还挺喜欢Lara的，这让钟雪晴惊喜不已。有个人能治住小祖宗东东，这总归是个天大的好事。
　　钟雪晴回到熊梦雪身边，熊梦雪问：“东东呢？”
　　钟雪晴回答：“Lara抱着呢。说来也奇怪，我们跟他说什么都不管用，Lara把他一抱就好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熊梦雪也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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