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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邪眼·圣痕·神心


白发之人的记忆到雷电将军落下那一刀为止,克里丝塔如今头痛欲裂,浑身都是从心脏开始蔓延的撕裂感,就连流过肺部的空气都于身体内部急剧降温,再呼出时像刀割一般经过口鼻。

        偏偏此等折磨来源自身,她简直想要放弃呼吸。

        「人为崩落……」

        她在黑暗中逐渐想起了再后来发生的事——求生的意志将她拖入了深渊,传说中放弃人性后能取得的最终力量。

        她躲开了那一刀,凭着仅剩的理智夺路而逃。最终被祟神炉心中类似于崩坏的能量吸引,昏迷在了踏鞴沙。

        “你醒啦,想知道你的模样吗?啧啧,这可是连我们愚人众见了都要消灭的魔物呀…”

        黑暗中走来的少年突然抓起她的头发左看右看,然后取来了更沉重的锁链,哼着曲子加强了禁锢。

        “让开,散兵,我有话问她。”

        角落里的女人快步走上前,一把撕开了封口的胶布,它上已经布满了因呼吸而产生的冰霜,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冻碎。

        “诅咒执行官,破坏我们在稻妻架设的重要工厂,你应该很清楚你的下场。”

        女士掐住了少女的脖子,惊讶地发现少女流下的生理泪水很快凝结成冰,她厌恶地松手,视线却在手中细小冰晶上停留。

        因为此时的白发女孩血液中,冰冷得仿佛——只剩下了严寒。

        某一时刻她在冰块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那个五百年前引火焚身的女孩,痛苦地置身于火海,直到让火焰代替她身体的全部,成为——炎之魔女。

        “动手没有好处……你们想过消失的祟神残渣都去了哪里吗?”

        那是不同于之前少女被困时的游刃有余,而是认命般的渴求,“……离开吧。”

        “你似乎认为就凭你,伤的了我们?”

        “……侵蚀是无形的,比邪眼可怕多了。”

        “……”

        “她果然知道什么。”

        “公子之前说她提到类似于愚人众的组织,我倒看看……”少年提起克里丝塔下巴的力气增大,直到整个脖子都要吊在他手上。

        停顿几秒后,后脑顶上了锐利的刀锋,传来的蛊惑带着笑意:

        “说吧,要分享有趣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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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者,克里丝是怎么回事啊?她去哪里了?”紧跟着荧逃跑的派蒙哭腔中带着哽咽,短短半天内,她们不仅被通缉,还失去旅伴。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就像被腐蚀的特瓦林迷失了自己。”荧努力地追踪空气中残留气息。

        在很早以前,那种灾祸将一切值得被珍藏的瞬间毁灭,直到它们被称作废墟,直到哭声流过瓦砾。

        直到——它吞噬了重要之人,迫使深爱的彼此刀剑相向。

        极少有人能从中幸免,即使是最顶尖的战士也有被同伴处决的可能。

        “但我们一定能救下她。”

        “我相信她,远胜过那些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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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上的变化可比魔王武装有意思多了。”

        “谁给予了你这些东西?如何实现的?”

        “……”

        “没有外置器官,它们从哪里来?”

        “这些鳞片又是什么?须弥特有的魔鳞症吗?”

        “那样的话实验狂会更喜欢你了。”

        克里丝塔的头被卡着向两边摆动,眼前人注意到了从衣领下延伸到脖子上的纹路。

        “原来藏在背后啊,”他伸手要去接触发光的圣痕,同时遭到了剧烈的反抗。

        “你最大的秘密不知道落到博士手里,还能催生出多少小玩具?”

        “话说回来这可比须弥的实验品们强上百倍。”

        “一定能比邪眼更让愚蠢的反抗军趋之若鹜吧?”

        “……当然,”

        “如果你希望人均活不过三十岁的话。”

        沉默许久的少女终于开口,声音像粗糙的冰块在摩擦。

        “哈哈哈哈,三十岁,这乱世中人命如草菅,对于那些蠢货来说,选择邪眼或是不选都一样不是吗?反倒是你这种能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更加符合他们偷偷摸摸的作风。”少年笑地猖狂。

        “不好意思,”

        “选择了邪眼,尚有摘下它的一天;”

        “但选择了圣痕,就再也无法回头……”

        “它不会像邪眼那样逐渐消耗生命,没有适应力的人接受其本身的代价,便是余下半生。”

        “哈,圣痕?所以你们还管叫它圣痕?”

        “是啊,正因为这个名字,总有人前赴后继地接纳它,崇拜它。”

        “奉它为神的恩赐,哪怕植入的过程九死一生也有人前赴后继地祈求它,为了一例成功埋葬一座巴比伦塔的生命也不后悔。”

        “在那遥远的过去……”

        “这便是我们组织,「天命」的历程。”

        “征服被美化为「传教」,战争被传颂为「净化」……”

        “所谓「圣女」,是最强大也是可以随时抛弃与迭代的武器;所谓「主教」,是苟且百年欺骗天理的恶人。除去时间,不会再让任何人抓住他的把柄。”

        “……”

        轮到白发少女的讽刺回荡在房间内。

        她没有在危言耸听,她只是将五百年之前的罪行与事实一一列出,供认不讳。

        多少个日夜,她坐在资料库的角落里读着封存了百年的实验记录如坠冰窟,而偏偏这些用亡魂为墨书写的故事已飘渺的无从追寻。

        女武神,本是神话中引导灵魂前往神域欢宴的使者;

        但谁也想不到每一个成功开发的圣痕背后,又留下了多少深埋地底的孤魂,与从头到尾都高喊着口号,没意识到自己仅仅是牺牲品的年轻生命……

        克里丝塔只知道读完那些记录时,她已经站不起来了———背后的圣痕仿佛被无数地狱中的手牵扯着,

        每一下都是灵魂的重量。

        「我们都将为神明赋予的天资付出代价,而多么沉重的代价才能配上那份殊荣?」

        事实证明,在它面前,连「生命」、「人性」、甚至是放弃一个时代99的「文明」,都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

        “所以,你们确定要研究我吗?”

        “或者说,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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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多托雷’的实验品。」

        散兵限制住克里丝塔脖子的手停顿了几秒,女士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们都意识到抓来的不是西风骑士团里的吉祥物,而是戴上永不摘下的嗤笑之面,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至冬子民’。

        信仰着一个成功地完成了使命,甚至远超女皇期许的‘愚人众’。

        她经历过愚人众梦寐以求的颠覆神明———

        他们救世主是被制造出的复制品「人偶」,也是最初被世间不容的「魔女」。

        “有意义,”

        “因为愚人众本就没有美好的未来,就像你说的植入圣痕便耗尽了下半生,我们从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试图反抗命运的丑角。”似乎因为了解圣痕的代价后,女士的敌意减轻了一些,

        “自行割断命运丝线的木偶们,注定会摔的四分五裂。”

        “虚假之天,虚伪之神…”

        “所以我要问你,正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不可更改,不可违背,那么我将死于稻妻的命途,

        它变了吗?”

        没有犹豫,也没有怯懦,眼前的执行官像平日谈一笔生意一样抛出问题。

        克里丝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个结局已经无限接近于确定,她还是震撼于当事人的不为所动。

        她的停顿被女士看穿了:“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你会期待其他选择,而我直面一切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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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你不会因为害怕那龟缩在天守阁的提线鬼而说这么一通豪言催眠自己吧?”沉默中,一旁的少年出声,“把邪眼工厂交给我,算安排后事?少开玩笑了,拿不到神之心,责任在谁头上?”

        “倒是这个家伙,已经没用了吧?来自另一个征服世界的组织,她又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肮脏的愚人众呢?”

        “而且,这幅模样还算「人」吗?”

        “尸体给博士也是可以研究的。”

        黑暗中谁人即将扣动扳机。

        而冰在无声中冻碎了整个枪口。

        “女士,你敢——!”

        “让我单独审问她。”

        “切!”

        ……

        铁门被大力甩上,离开的那位骂骂咧咧,剩下的那位默默站到克里丝塔跟前,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散发着祟神气息的邪眼。

        “看上去不需要我介绍了,很快它就会被交给海祈岛的一位无名小卒,让他变成满头白发的老人,最后衰弱离世。”

        “你会怎么做呢?”

        女孩低着头,没有出声;

        但邪眼在接近她之后立马变得清澈透明,里面的污秽被无形的漩涡吸收殆尽。

        “呵,吸收一个,我们还能造一千个,满工厂的邪眼面前,你微不足道的破坏又称得上什么?”

        “你为何还要坚持这虚伪的正义,嘴上预言着我的死期,却又无动于衷,你定是也在诅咒着我吧?”

        “是啊,愚人众执行官万死不辞,早该被判入十八层地狱……”

        “可你见过这些反抗军的嘴脸吗?他们明知道邪眼和愚人众的涵义,却还不惜违反纪律,拜在我们之下祈求这份力量———

        为了更多的功绩。”

        “而战场上的「功绩」,想必聪明的你,也明白那是什么吧?”

        “所以我和他们之间又哪有本质差别呢?哈哈,没有,根本就没有,因为有的事,只有零次与无数次的区别!”

        “而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把我们分开对待。也只有你,才是抱有多大偏见的人。”

        “承认你的虚伪与不齿很难吗……让我猜猜,在你眼里,我大概没被当成人看待吧?否则,你怎么会对我见死不救呢?”

        白发之人没了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进一步的严寒与更多攀上面颊的纹路。

        她在吸收,催动着身体内堪称无底的深渊接纳着这里所有的污秽,仿佛这样就是她唯一的解释。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回答,因为认定了只要清楚完这些邪眼,就能拯救太多的人。

        但,解决完邪眼工厂后,又该如何呢?

        她已经不知道了……

        因为严寒已经冻结了思绪,

        直到只剩下名为【赎罪】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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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成为人民的护盾呢?」

        记忆里的小孩指着家训问祖先,白发蓝眼的祖先接过家训匆匆扫了一眼,然后把纸张丢在了一边,蹲下与她平视。

        「这不是你的必须,你无需承担它们……对不起,这些本应都是我的罪责,你们都是被“戒律”的思想钢印牵连之人。」

        「可是消失的人都那么做了……凯文,是不是成为了人民的护盾,就没法成为家人的护盾了?」

        「他们都好奇怪……」

        「………」

        「………」

        「记住,你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你只是拥有了这一头白发与这个姓氏………还有………」男人欲言又止,唯有与女孩相似的眼睛里透着千言万语的奔流,最后掩于冰川之下。

        「……如果你真心想,那就凭良心而为吧。」

        「仅仅,凭良心……」

        因为他从孩子的眼里读到了悲伤,

        以及早在理解所有情感之前就被打入脑海中的“救世”刻印——

        它是最强大的倚仗,也是最扭曲的诅咒。

        祖先的喉结上下滚动,僵硬地开口道:

        「其实,你可以把护盾留给自己。」

        她只知道剩下的话被一个寒冷且颤抖的拥抱吞没,因为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人被痛苦笼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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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丝塔被一双温暖的小翅膀挨着,火苗缓慢驱散了把自己思维冰封的严寒——是火蛾。

        僵硬的意识终于可以稍稍流动,她与黑暗中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交易中八面玲珑的执行官笑得如此艰难,如此难堪,

        就像几百年没笑过的脸重新做这个动作,

        就像这是她第一次笑一样。

        火苗倒影在她们两各自的瞳孔中,仿佛克里丝塔的身躯中也埋藏着熔岩。

        女士就这么看着她,火蛾在指尖跳动。

        身上的枷锁不见了。

        ……

        “滚,叫外面那个来求邪眼的哲平滚。”

        “你也给我滚,越远越好。”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互相理解的东西,唯有一战方可解决。”

        “但我现在没空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所以你给我滚……”

        “反正我会先离去,而你,就给我挣扎下去吧……”

        炎之魔女止住了杀意,

        五百年前,她亲手结束一位少女应有的人生,堕火的她早已被人群抛弃在城外。

        可在今天,不知为何,她想看到另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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