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3
【本市天气预报：据气象卫星监测信息，本市气象局决定，立即在全市发布台风蓝色预警。各个港口禁止船舶出行，请各市民做好防护，注意安全。】
看完新闻，丛妤关掉电视，没把它放在心上。回屋看了会儿书，才睡觉。
第二天是周末，丛妤吃完午饭，一个人去商场逛。她知道，一星期后是杨生的生日。她也想送给同桌一个生日礼物，但是逛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总觉得那些东西和杨生不太相符。
丛妤垂着头，有些难过。这是她和杨生认识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不想礼物是随随便便选的。她抬眸眼睛没目标地乱看，在一家珠宝店定睛，脚步也停了下来。身后有人催促，丛妤这才回神，继续往前走。
珠宝店的灯光，让她怎么都无法忽视。甚至心底觉得杨生戴上一定很好看，明明从未见过他带项链或者是手链。
或许别人会觉得一个男生带项链或手链会格格不入，但她想起，杨生细白的手腕，用力时青筋凸起。还有夏天穿着露出锁骨的t恤，简直比女孩子的都精致好看。
丛妤还是走进那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珠宝店，店员看到她笑着介绍每款产品。她细细地看着每一款，在其中一条项链前停下。头顶的灯照在玻璃柜台上，又映在她的眼前，像是某种指引。
她问道：“这条项链多少钱？”
店员上下打量了几眼，像是断定她买不起，磨着指甲敷衍道：“五百九十八。”
丛妤攥了攥手指，在那个单人平均工资在两千的年代，五百九十八对于她一个学生而言，的确很贵。她抬头，眼神诚恳：“姐姐，你能帮我留这条项链吗？您放心，我一定买。”
闻言，店员瞥了她一眼，放下手：“那行吧，你记得快一点，我只留三天，三天以后要是别人想买我就卖了。”
丛妤松了口气，“好，谢谢姐姐。”
回到家，丛妤反锁门，从柜子最里面翻出一个钱包。里面是她从小攒到大，攒了十几年的钱。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想买玩具，父母不给买。所以丛妤攒了很长时间的钱，等钱攒够兴高采烈去买时，发现那个玩具早就被买走了。后来丛妤便学会了攒钱，背着父母攒。只有这样，这钱才是属于自己的，才不至于想买一个东西一直错过。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怕大学时，父母不给生活费让她自己想办法。她妈妈肯定会给她，但家里的钱都在父亲那里，说一不二的态度，妈妈肯定会站在他那方。所以她只能以防万一。
丛妤的钱本来也不多，减去买项链的钱，剩下的也没多少了。不过她也不在意，笑了下：“钱可以再存，生日错过了肯定会后悔。”
台风预警果然没错，一连几天，天气都阴沉沉，风刮的很大，一夜之间，枯叶全部脱落。
寒风吹动着窗户，咚咚直响。丛妤把衣服拉链拉到最上方，可还是有风吹进，索性放弃挣扎，认真写着语文卷子。
“小同桌。”
杨生压着声音叫她。
丛妤转头看了他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怎么了？”
“明天我生日，一起出来玩？”杨生侧着身子，眼睛看着丛妤。脑子里幻想着明天和她一起出去玩的场景，嘴角便止不住上扬。
丛妤没有回答，她在想，明天一定不会是她自己去。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再加上那些和杨生玩得好的人，自己都不认识，去了也是不自在。
她抿了抿，想开口拒绝。
“明天给你发短信啊。”杨生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又像是怕她拒绝，语速很快的说这句话。
丛妤这下真的没办法拒绝了。
算了，去就去吧。没人认识她，她就可以继续坐在角落做她的小透明了。
杨生低着头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嘴角的笑意没有落下。丛妤收回目光，想起有杨生手机号的那天。
那时杨生已经来了一个星期了。她见过很多人问杨生要手机号，但他从未给过。也有很多别的班的女生，知道她是杨生同桌后，在走廊上拉着她，非要让她把杨生的手机号说出来。
没经过别人的同意，丛妤怎么可能把手机号告诉不认识的人。更何况那时候，丛妤是真的没有。
她们在走廊拉扯之际，杨生刚好回来，把她拉到身后。丛妤抬着头，那个角度只能看到男生的侧脸，他的下颚紧绷，嘴角常见的弧度也没有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杨生冷脸生气。
“没人教过你们礼貌吗？”
杨生的语气很冷，连丛妤都惊了半分。那几个女生吃瘪，仓皇而逃。
“对不起……”
明明是同样的声音，但语气里的温度却迥然不同。丛妤愣了下才明白过来，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手掌的炽热仿佛能把她的皮肤灼烧。她把手背到身后，用另一只手抓着他刚才抓过的地方，摇了摇头：“没关系。”
回到教室，她也没松开手，像是这样就能一直留住他的炽热。
这样可笑又笨拙的方法，大概也只有她能想出来了。
丛妤无声的笑了下。
按压笔发出‘啪嗒’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快，丛妤听出玩笔人的烦躁，偷偷看了他一眼。却没想到刚好被杨生抓包，直愣愣地对上他的目光。
“小同桌。”杨生笑了下，是被气笑的：“不认识的人都知道问我电话号，怎么同桌就不知道呢？”
丛妤：“”
她小声地反驳：“你不也没管我要？”
“行，是同桌错了。”杨生拿出手机放在她面前。
丛妤把自己的电话存上去，正准备打备注的时候，手机就被拿走了。看到杨生输入了“小同桌”三个字。
“挺好。”杨生心满意足，扬了扬下巴：“来，你手机。”
丛妤的手机还是她爸以前不用的按键手机，纠结了下就被杨生拿走，看着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还给备注上‘亲爱的同桌’。
她看到后，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杨生面色如常，语重心长地开口：“同桌显得咱俩多生分，我思来想去只好加上‘亲爱的’，这才亲近了点。你说是吧。”
这问题丛妤没法回答，也知道他是在踢皮球。夺回手机，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在眼前，她一阵羞赧，但她还是没改。
……
翌日的风刮的很大，街上没几个人。丛妤收到杨生的短信，看了眼手里的项链礼盒，她很用心的包了起来。
丛妤拿上礼物下楼，灰沉沉，即将下雨的天好像也无法影响好心情。
杨生发的地方离她家不算太远，只剩一个转弯就能到的时候，阴沉压抑了很久的天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丛妤没带伞，只好把礼盒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它淋湿。
刚想跑得快一点，就被一股力量往后扯。丛妤吃痛，还没转过头看清是谁，就被扇倒在地。她下意识地捂上脸，手掌下的脸颊发烫，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她疼得脑袋发涨。
即使这样抱着礼物的那只手也没有松开。
冰冷的雨滴砸在身上，丛妤抬头，下着雨她只能眯着眼睛，废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对面站着的人是谁。
一共有三个人，为首的是连素。
一声惊雷阵下，雨下得更大了。她们打着伞，雨水沾染不到，寒风也无法侵蚀。而她坐在那脏兮兮的泥水里，冰冷的雨滴倾洒而下，像是无数根细针一寸寸地刺入骨髓。
“啪——”
连素左边的人抓着她的头发，雨水让她无法睁开眼睛。丛妤挣扎着，她甚至都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说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和这三人明明没有交集。
“离杨生远一点。”
丛妤看到连素居高临下，面色嫌恶地开口。
原来这就是原因。
“啪——”
“听到没有！”另一个人又扇她巴掌。
丛妤感觉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伤口被刺痛，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别打了，别打了……
那个瞬间，她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勾引杨生也得有资格吧。”
“臭不要脸的，一股狐骚味。”
头发被揪得实在太疼了，丛妤伸出手推开那人，手里的礼物也被甩了出去。被推倒在地的人恼怒，再次抓着她的头发往身后的墙上撞。
“你还敢推我？真她妈有病。”
“来，你再推啊。”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臭□□。”
丛妤太疼了，疼到说不出话。她看到连素捡起那个礼盒，讽刺地开口：“想送给杨生？你送的东西他不会要的，因为跟你一样廉价。”
她手一松，项链和盒子一同掉进泥水里。
那一刻，丛妤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身边正在打她的两个人，两步走到项链的位置，甚至不能说是走，因为她根本就没站起身。
她小心翼翼地把项链从泥水里捡出来，她想擦干净，送给杨生的礼物不能脏。可一只脚踩在了她的手背上，项链再次跌回泥水里。随之而来的是手背传来密密麻麻地涨疼，像是流动的河水被阻隔，河水无法流动，只能堆在一起，慢慢地撑破河堤。
丛妤疼得叫出声，另一只手用力地推着那只被沾上泥水的小皮鞋。
台风登陆，雨下得越来越大，谁都不愿意在街上久留。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通往繁华大街的小巷子里正在经历怎样的肮脏。
没有人会救她。
丛妤最开始还在想会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呼救，越来越多的疼痛让她明白，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抬头直视连素：“你这是犯法，你就不怕我报警吗？”
她以为搬出警察，连素就会收手。可她想多了，连素大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怕？”
连素抓着她的头发让她整个人都站起来，踉跄地往前走。
巷尾出去是另一条街，那里有个警察局。
丛妤胸口上下起伏。她不太明白，连素一个打人的怎敢去警察局。等到了警察局门口，她便知道了。
连素揽着她的肩膀，仿佛像是很好的姐妹。一个警察看到这边，丛妤刚想呼救，就听到警察率先开口：“连素啊，下这么大雨来这里干嘛？快回家吧，一会儿你爸该担心了。”
连素笑得天真无邪：“好的李叔叔，我等会儿就回去了。有空到家里喝茶，我爸前两天还在念您呢。”
“哈哈好，过两天就去。”
丛妤只觉得那一瞬间，全身都是冰冷。她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姿态被连素拉回小巷子的，只知道留给她的只有绝望。
“现在你明白了吗？没有人能救你。这个时代有钱能使鬼推磨。”连素蹲下与她平视：“你信吗？或许你是施暴者，我才是受害者。”
不是，不是，不是的。
丛妤躺在地上，雨水已经把她的衣服打湿，风一吹冷得发抖。她们对她拳打脚踢，她甚至都来不及感受伤口在哪里。
她捂上耳朵，让那些肮脏难听地词汇全都阻隔在外，只祈祷快点结束吧，让她逃离这里吧。
太疼了，太难受了。
甚至邪恶的想，让她们三个都去死吧。
雨水拍打她，血怎么也止不住。她躺在泥水里，仿佛失去了生命。
丛妤突然想起，送杨生的项链还没捡起来。急忙站起身，起身的幅度有些大，扯动了伤口，倒吸了口冷气，忍着疼地往前走。
她捡起项链，小心在用衣服包起来擦拭。
“啪嗒……”
一半项链掉落，一半还在手里。
项链断了。
连同她的眼泪，也像断了线，一滴滴地往下掉。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要遭受这些。
她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凭什么就要被打啊。
丛妤擦了下眼泪，发办法擦干净便放下手，捡起那个被踩脏的礼物盒，踉跄地起身。
没事了，反正结束了，哪些人总不能一直打她吧。
回到家洗了个澡，又拿出棉签碘伏，往伤口上擦药。脱下衣服才知道，原来身上这么多伤痕，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上全是伤口，脸也肿的发烫，嘴角还有新流出的血。
晚上的时候，丛母问起她嘴角的伤。丛妤本来是打算告诉他们的，可临到嘴边忽然不知道怎么说。她是带着倔强的，这倔强来源于父亲对她的忽视和不满，源于母亲的懦弱。他们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想同流合污。
就算告诉他们，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甚至有些害怕让他们知道。丛妤都能想象出，父亲在知道后的冷嘲热讽，母亲无力的担忧。
“下雨路太滑，不小心摔倒了。”丛妤没说实话，反正都已经结束了。
“这两天下雨，小心一点。”
“嗯，知道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全是杨生的未接来电，丛妤怔了下，这才想起她今天爽约了。
断掉的项链在手机旁，手机上是质问为什么爽约的短信。
丛妤仰着头，感到一阵无力。
今天的事，她能怪谁呢？
连素说的是事实，她的确喜欢杨生，也的确和杨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拿起手机，打字发送一气呵成。
她认了。
如果今天的事一定要有一个人错，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她喜欢杨生。
可喜欢杨生没有错，所以她谁也不怪。
“嘀——”
短信提示，丛妤忽然没有勇气打开查看。窗外的雨依旧下得很大，风呼呼地吹着窗户，外边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过了好久，丛妤终于打开了手机。
【不好意思，今天突然有事情，忘记告诉你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好吧。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早点睡，明天见。】
没有怪她……怎么能不怪她呢……
看着满身的伤她没有哭，强忍着疼痛发送信息也没有哭，可现在看到这条短信，丛妤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以为杨生会怪她，会生气，她都做好了杨生骂她的准备了，可偏偏他没有。
那就像是寒冬中的意思暖意，让人短暂地忘却寒冷。丛妤突然想说好多。
“——我去了，只是没能走到地方。”
“——我也买了送你的生日礼物，可是它断了。”
她还想问：“——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吗？你和连素那么要好，她会告诉你吗？那你知道我喜欢你了吗？”
可最后删删减减一条也没发出去。
丛妤擦了下眼泪，看清时间。马上要过零点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用力地摁着手机键，四个字足足打了一分钟，才发送【生日快乐。】
杨生，今天的我不快乐，但还是祝你生日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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