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夏锦恋一晚上没睡，再加上哭得太猛，第二天眼睛都是肿的。
他在抢救室外坐了五个多小时，期间警察和他谈过话，但他状态真的差到和脑子不清楚没什么两样，等到苏行的情况稳定下来才配合着做完了笔录。
酒后当街砍人事件，凶手确认过无精神障碍，已经上升到法律案件。
早上七点多苏慎和萧清遥才赶到，不过那时候苏行还没醒，只是各项生命体征达标而已。
夏锦恋坐在冰凉的凳子上，把脸埋在膝盖间，呼吸也微弱得仿佛没有一般。
萧清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有事的，放心。”
苏慎也微微皱着眉：“手术怎么样？”
“结束了，现在在重症。”夏锦恋虚弱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萧清遥抬起他的脑袋才发现对方眼睛还肿着，再加上大大的黑眼圈，看上去憔悴极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的手，仿佛还能看见那上面凝固了的鲜血，苏行血淋淋的后背、逐渐冰冷的躯体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他从来没有想过苏行会死，他死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苏行一直到中午时分才转到普通病房，那时候的夏锦恋已经被萧清遥强行拉着去换了身衣服，吃了顿饭，又在病房外坐了半个多小时苏慎和萧清遥才出来。
苏慎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走廊的另一头走，萧清遥便过去揽住夏锦恋：“他醒了，不进去吗？”
夏锦恋死沉沉的目光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亮了起来，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萧清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想见你，进去吧。”
夏锦恋有些不安，但还是进了病房。
他想，如果他没有执着于走那条所谓的近一些的偏僻小路，那就不会发生这些，苏行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房间里有些昏暗，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门关上后夏锦恋就靠着门站着，不敢往床上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知道这种情况苏行一定会生气，尤其是在那种生死攸关的局面，苏行因为他才硬生生挨下那一刀，他到现在还有些后怕。
没有得到苏行的回答他依旧不敢抬头，觉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痛，顺着门滑坐下去。
床上突然亮起一团光，夏锦恋茫然地抬头看去，只看见苏行被光照亮的苍白的脸。虽然只是平静的注视，夏锦恋也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苏行整个后背几乎被纱布缠了个遍，此刻却没有依靠地坐在床上，那张脸毫无生气。
夏锦恋便在床边坐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行把手机放在了床头，灯光从天花板反射下来，让房间亮了一些。他看清了夏锦恋的脸。
“对不起。”夏锦恋低头绞着手指，虽然知道这个时候道歉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还是本能地开口了。
苏行眉头一皱，张嘴想说的话被这句对不起堵了回去，反问道：“为什么道歉？”
“我以为近一点的路好一些，可以快点回家，我没想到会……”
苏行深吸一口气，又疼得断了好几次，夏锦恋就变了脸色：“你别生气，你刚做完手术。”
苏行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是生气，但绝不是因为夏锦恋非要拉着他走那条路。
夏锦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沉默了一会儿后便上去按住苏行的肩膀，在对方询问且冷冽的目光下忍住了想缩回去的冲动：“你得休息，这个状态不能躺着吧。”
苏行闭了闭眼睛，就这会儿的功夫他确实有些累，只好任由夏锦恋把他翻过去趴在床上，背上的大面积疼痛让他神经发麻。
夏锦恋又在椅子上坐下来，掀开窗帘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彻底亮起来的天：“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苏行头都抬不起来：“不想吃，你在这儿坐着就好。”
他顿了一下：“爸已经在帮我解决了，你做完笔录不用担心后续。”
夏锦恋眉眼低垂，又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苏行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去看着他：“为什么非要道歉？”
夏锦恋握着他的手，表情更难看了：“都是因为我……”
苏行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狠狠掐了一下他手心的肉，然后两人都疼得呲牙咧嘴。
“你再说一个对不起试试？”
夏锦恋便闭上了嘴，苏行冷静下来后才接着说：“我没怪你，你也不需要道歉，你再因为这种小事儿一口一个对不起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不是小事儿……”
“你还敢顶嘴？”
夏锦恋委屈地扁了扁嘴：“我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了，睡觉好不好。”
“我气得睡不着。”
夏锦恋活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儿，在一旁不知所措：“对不……”
“你他妈再说一句？！”
“我……我还是出去吧，你好好睡一觉，有事就……”
“夏锦恋！”
夏锦恋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看着苏行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更加手足无措了。
苏行深吸一口气，真怕自己死在这里，不是疼死，而是被夏锦恋活活气死的。
苏行朝他招了招手，夏锦恋便听话地凑过去，对方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两人亲了个结结实实。
苏行握着他纤细的脖子，目光柔和下来：“我说了，不需要道歉，也不许离开，你在这里我会更安心。”
夏锦恋眼睛有些热，哽咽着点了点头。
不过没多久苏行就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午才醒过来，期间夏锦恋寸步不离，苏慎和萧清遥又来过一次，是关于凶手的案件，目前的发展趋势对他们来说有着极大的优势。
虽说苏行纯纯无辜受害者一枚，但凶手也是酒后行为，清醒过来后一直执着于自己不知情。
不过在北京城，真没几个敢动土动到苏家头上来。
苏慎和萧清遥都是有地位的人，苏行和夏锦恋名声也都不小，这样一来，他们不会有损失，对方却可能得赔个倾家荡产。
钱不钱不重要，苏慎在意的还是这件事情的关注度，以及概率性。
事情发生在慈善晚宴结束前，怪异的无人的十字路口，放在任何时间点都极为的不正常，萧清遥派人彻查了附近的监控，以及这两天人员流动，确实存在猫腻。
不过这些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情，因为受害者此时正懒洋洋地趴在夏锦恋怀里，张嘴吃着切成小块的苹果。
夏锦恋觉得他脑子可能也受到了攻击，不然为什么会如此的反常，一整天都能粘着他，连吃饭都要他喂。
苏行则一脸的无辜，轻轻嗅着夏锦恋身上自己的香水味，做了他很久以来一直想做，但也一直没机会做的事。
夏锦恋摸着他的头发，没有发胶固定苏行的头发很软，不扎手，但有些长，可以戳到后脖子。
“头发长了，不剪吗？”
“你帮我剪的话可以。”
夏锦恋噎了一下：“你开什么玩笑？”
他一刀下去恐怕苏行的脖子都能被他嘎了。
苏行的手臂也没办法发力，整个上半身都歪在夏锦恋怀里，夏锦恋觉得他像只猫，还是很听话的那一种。
护士来换药的时候夏锦恋便在一旁看着，看着揭开的纱布下血淋淋的伤口就浑身难受，贯穿了整个后背的一道触目惊心的疤，他难以想象在刀落下的那一瞬间该有多疼。
他觉得胸口有些闷，但却又移不开目光，睁大眼睛看完了全过程。
护士离开后苏行便叹了口气，看着他变白的脸无奈道：“早说了让你不要看，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夏锦恋又想说对不起，但硬生生忍住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躲开？”
那时候他只顾着依恋苏行身上的味道，全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
但苏行有时间将他推开，如果不推的话，是可以躲开的吧？
但如果不推开……
苏行看着他的表情笑道：“想通了？”
夏锦恋再次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苏行不把他推开的话，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他了。
“不需要自责，也不用难过，”苏行握住他的手，用最憔悴的表情说出让夏锦恋感到最有力量的话，“你都喊我哥哥了，我怎么能不保护你呢，而且你说过，伤疤是男人的荣耀。”
夏锦恋抹掉眼泪，一个劲儿摇头，断断续续哭了出来：“去他妈的荣耀，谁他妈需要这种破荣耀……”
苏行无奈又好笑：“你哭什么，挨打的可是我，我都没哭，你多大了？”
夏锦恋转过身去努力擦着眼泪，却好像怎么都擦不完。
他好像一直以来都在给苏行添麻烦，这种强到刺骨的自责与愧疚感要硬生生把他撕成两半。
“要是觉得对不起我的话，”苏行慢悠悠地说，“就好好照顾我这个病人吧，毕竟接下来不知道多长时间里，你要管理好两个公司，还要一边照顾我。”
夏锦恋转过身去，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苏行又笑起来：“病人现在需要帮助。”
“什么？”
“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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