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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英德石


青恩怔了一怔,狠狠地剜了青霖一眼,愤怒地甩袖而去。

        青元长舒了一口气,笑吟吟地跟青霖道谢。

        青霖笑了笑:“其实没必要跟她吵,京都风气较江南开放。像这样的场合,男女要是碰见了,打一声招呼,说上几句话,并不算是逾矩。”

        青元点了点头,嘴上却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要是当真闹出什么事来,别人家只会说咱们家无礼,纵着客人们胡闹。三姐在这也就罢了,她不在,就得按着我的规矩来。我该劝的都劝了,再有什么事也怪不着我。”

        青霖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笑道:“我当你真成小古板了。”

        “元姐姐。”

        宋时娴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对着青霖却是称呼“四姑娘”。

        倒不是宋时娴有偏见,她不擅交际,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喊姐姐会不会太亲切,惹人不喜欢。称呼姑娘会不会太生疏,教人觉得不好亲近。

        青霖瞧着宋时娴有几分无措的模样,温和笑了笑:“娴妹妹客气。”又对着青元眨了眨眼睛,“你们说说话,我去招呼客人。”

        宋时娴扯了扯青元的袖子,低声道:“四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啊?”

        青元脑袋一懵,过了一会儿方反应过来,笑道:“怎么会!四姐看你就跟看我似的,这才没跟你假客气。娴妹妹要是不乐意,我喊她过来跟你客气客气?”

        宋时娴羞答答地笑了笑:“霖姐姐不生气就好。元姐姐带我去看灯笼果和金钱橘好不好?”

        青元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记得是有那么一回事。

        “我的院子离得远,一来一回恐怕赶不上开席。这文鱼湖尚有几分看头,不如我陪娴妹妹在湖边走走。”

        就算赶得上也不去,路上热得不行,嘉荣居又没有冰,而且灯笼果和金钱橘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宋时娴不过是想要远离人群罢了。

        宋时娴果然从善如流,跟着青元出了水榭。

        且说净思台这边,一众公子哥见着有姑娘要过来,立马正冠衽襟,或倚栏听风,或持扇而立,或临渊羡鱼。等了半晌竟是没过来,不甘心者撺掇着薛青璟请人过来评诗。

        薛青璟却是犯了难,请也不是,不请也不是。

        今日两处宴客之地距离得如此相近,本就是为了推介薛家姑娘,评诗评画评琴评花不过是借口罢了。可他瞧着方才阻拦之人好像是异母妹妹青元,要是过去请人,岂不是拂了小姑娘的面子。

        正在两难之际,青恩带着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神采飞扬,精神抖擞。旁边的青瑶垂着眼帘,神采淡淡,文雅娴静。

        一众姑娘挨个见完礼,竟是不见楚蓉身影。

        楚蓉一面摇扇,一面笑道:“前面有一块英德石,上面有容公亲笔题词,词倒是马马虎虎,字却是极好,颇有理庵之风。大哥素喜板桥体,不妨瞧瞧去。”

        容公乃第二代临安侯,容氏之父。曾位列三公,故称容公。

        两人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径一路前行,不多会儿就见着一块六尺来高的英德石临水而立,上面的字体歪歪斜斜,好似乱石铺街。

        正要抬脚更进一步,忽听见英德石背后传来人声。

        楚蓉与楚莲对视一眼,转身就要走,却听见石头背后的姑娘这般言语。

        “……论容貌,楚澧兰是比旁人生得好些,但是比他漂亮的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咱们见不着罢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红颜终成枯骨,美人难逃迟暮。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实在不值得追逐。论才华,他有才华不假,可这才子前头往往跟着风流二字。再者,有才华之人往往都有几分傲气。你若是不如他,他瞧不上你,你若是比他好,他心里不服气。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这其中的分寸太难把握,不如敬而远之的好。论性情,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至于家世嘛,不说也罢。”

        说着,青元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宋时娴听得正起劲,当下不解道:“七公子的家世还不好么,我不信元姐姐能挑出毛病来。”

        青元摇了摇头,笑道:“他的家世无可挑剔,只是人有祸福旦夕,天有不测风云。他今日是王孙公子,明日说不定是阶下之囚。”说着,眼珠子滴溜一转,笑嘻嘻道,“倘若蓉表哥是大街上卖臭豆腐的,你说那些世家小姐还会不会青睐于他?”

        宋时娴闭眼想了想楚蓉卖臭豆腐的模样,着实……令人捧腹。

        两人正笑着闹着,丝毫不知背后有人在偷听。

        楚莲要笑不笑地看了楚蓉一眼,楚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

        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在这些世家小姐眼里,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但是明白是一回事,被人这么直白地戳穿,不禁生了几分恼意。

        待听到“臭豆腐”一词后,楚蓉再也按捺不住,扬声道:“怎么非要去卖臭豆腐?难道我就不能卖画为生?”

        英德石背后盈盈转出来一人,身穿菊蕊白底红梅滚边交领上衫,外搭缃叶色交领半袖,下头一条千山翠百迭裙,裙摆处绣有祥云梅花纹。头发梳了个垂髫分肖髻,两边插带上一对花丝嵌珠梅花纹流苏,髻上别了一枝点翠球梅纹花钗。钗形似伞状,每朵小花中间点了米粒大小的珍珠,单看一朵精致秀美,一朵朵合抱成簇华丽生辉。

        青元满脸堆笑道:“因为我喜欢吃臭豆腐,等到蓉表哥的豆腐铺子开了张,我定要头一个捧场。”

        别看她面上镇定,心口却是扑通扑通直跳。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抓到,不可谓不尴尬,只是不知道他二人到底听到了多少……

        楚蓉定睛瞧了青元半晌,好似才认出来,笑道:“元表妹恐怕要失望了,”顿了顿,声调往上扬了一下,“我不会做臭豆腐,这铺子如何开得起来。”

        青元走上前几步,边笑边说:“这个容易,我教表哥就是。表哥想学南京臭豆腐,还是长沙臭豆腐?这长沙臭豆腐的卤水配料用的是豆豉、纯碱、青矾、香菇、冬笋、盐……”

        她一面滔滔不绝,一面引着两人往卵石小路上走。

        “这南京臭豆腐的卤水要用隔年留下的烂咸菜汁。先把白嫩嫩的水豆腐压成白白的豆腐干,再把豆腐干放到贮了卤水的坛子里,把坛子封好口,再埋到地底下……”

        遇上这等尴尬事,宋时娴根本不敢露面。

        青元尽力引着两人走远,又担心他们询问时娴,只能嘴上不停地说,企图转移注意力。

        “说到豆腐啊,江南喜欢甜豆花,冬日里会加姜糖水,能够驱寒。夏日里可以加鲜果、红豆、栗仁、芋圆、葡萄干、山楂,冰镇着吃味道也不错……江南啊,可真是个好地方,姑苏有粽子糖,广陵有云片糕,临安有大闸蟹……”

        楚蓉饶有兴味地听着,初时尚且点点头,时不时问上两句,到后头干脆坐到亭子里听她侃侃而谈。

        青元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幸好亭子里头备有茶水,立马执壶倒了一盏,猛灌了一大口,又给面前的两尊大佛各倒了一盏。

        楚莲听着小姑娘又要开始说茶,当即出言打断:“表妹歇会罢,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五人知道。”

        青元登时两眼放光,谄笑道:“莲表哥真是大好人。”又可怜巴巴地瞧着楚蓉,糯糯地唤了一声,“蓉表哥。”

        楚蓉左手摩挲着青瓷茶盏,戏谑道:“怎么不喊楚澧兰了?”

        青元只觉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她只说了一次楚澧兰,也就是说,他们全听到了,亏她说豆腐说了半天。

        青元聋拉着脑袋,嘟囔道:“干嘛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嘛,我才十三岁,什么都不懂……”

        楚蓉“扑呲”一下笑出声来,竖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一摇,缓声道:“你懂得可真不少。”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是非之人,是非事,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元表妹可要记好了。”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想不记住都难。

        青元蹭地一下站起身,笑嘻嘻道:“蓉表哥真是大人有大量,你说的话我明儿,不,今日就写成大字贴墙上挂着,早起早睡都念叨一遍,保管一辈子都不会忘。不敢叨扰两位表哥雅兴,青元先行告退。”说完,福了福身,提起裙子,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儿。

        午间的宴席吃罢,姑娘家们逐一告辞,也有留下来全席的,不一一而足。

        等回到嘉荣居,天已经黑透。

        葡萄上前迎道:“五姑娘又被禁足了。”

        青元丝毫提不起头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一家子姐妹有什么好闹的,闹来闹去,谁又得了好。

        今日青恩离了水榭,转身就去寿客院告了她一状。当着诸位夫人的面,白太君忍着气把事情遮了过去。等宾客们都走完了,也就到了算账的时候。

        “她什么时候嫁人呐?”青元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葡萄心领神会,笑道:“五姑娘才十四岁,早着呢。姑娘可是想嫁人了,奴婢这就回了太太去,赶明儿就帮姑娘挑起来。”

        青元被她说得一笑,见她当真往外走,接口道:“这急吼吼地做什么去啊,可是教太太帮你挑人家去?”

        葡萄脚步一顿,羞得满面通红,打起帘子就往外跑。

        青元佯怒道:“这可真是奇了。只许她说我,不许我说她。”

        枇杷打帘子进来,听了这话,附和道:“葡萄姐姐仗着是太太院里出来的,少不得拿大些。姑娘你别生气,我去会会她。”

        葡萄在外间跺跺脚,气笑道:“谁拿大了!我给姑娘端莲子羹去,懒得理你。”说着,脚步渐远。

        青元哈哈笑了一场,心中的郁结之气跟着散去不少。

        洗漱之后,头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陷入甜甜的梦乡。

        梦里的紫丁香,花气袭人,沁入肺腑。

        结愁干绪,似忆江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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