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过了腊月十五，贾宝玉便要准备回金陵科考了。
临出发前一日，宫中甄太妃来旨，传贾母携贾宝玉进宫。
若只喊了贾母也没什么，却要把贾宝玉带上，这旨一到，贾府的主子们脸色都有些变化。
贾宝玉正在书房里收拾着要带去金陵的笔墨，就见贾母身边的鸳鸯进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鸳鸯姐姐怎么来了，可是老祖宗有事叫我？”
鸳鸯匆匆行了礼，语速飞快地说：“宫里来了旨，甄太妃传，宝二爷快换身衣裳，收拾好了就往正屋去罢。”
贾宝玉闻言，连忙回到里间，让袭人去拿衣服，抓紧着换好，又将只随意扎起来的头发束好。
待他到正屋后，又略等了一刻，贾母也穿着诰命朝服出来了。
祖孙两见了，也没说别的。
贾宝玉上前搀住贾母，贾母轻拍了拍他的手，就带着人出门，上了马车往宫中去了。
马车上，贾宝玉有些坐立不安，“祖母，宫里为什么会传召我？”
贾母心里有些想法，但也不好明说，只道，“年节时，三皇子不是带着郡主来过，许是回去说起，太妃娘娘也想见一见你。”
贾宝玉抬手略碰了一下通灵宝玉，心想，见自己是顺带，想看这块玉才是真的吧。
“到了宫中，只管跟着指示做，不可淘气。”贾母拉住贾宝玉，又叮嘱，“不可直视贵人，不可以多言语，宝玉知不知道？”
贾宝玉一一点头应下，又听贾母说了宫中的一些规矩，越发觉得紧张了。
马车停在了南门处。
已有一位瞧着有些年岁的女官等在南门处，见了贾母和贾宝玉，便迎上前来，先对着贾母行了一礼，“见过国公夫人，太妃娘娘令奴婢在此迎国公夫人与小公子。”
贾母笑对这女官客套道，“有劳方姑姑，怎的还特意劳你来。”
说完，又让贾宝玉上前来跟方姑姑打招呼。
贾宝玉乖巧的打了招呼，“方姑姑好。”
方姑姑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人小又是头回进宫，还得劳烦姑姑一番了。”
方姑姑听了，只笑眯眯着，略放慢了一些脚步，对贾母道：“国公夫人不必担心，奴婢瞧着小公子聪慧，也是一个懂规矩的，宫中的贵人们会喜欢的。再者就如国公夫人所言，小公子人小，便是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贵人们也不会在意的。”
贾母心中领会，也跟着又说笑了两句。
从南门往里直走，穿过御花园，过了东六宫，再跨过两道门，就到了太妃们所住的寿安宫。
只方姑姑并没有把人带进寿安宫，而是再往前走，停在了太后所住的宁寿宫。
贾宝玉进宫后，只觉得宫里的氛围让人十分紧张，下头的宫女太监做事尽然有序，偶遇到两队侍卫身着盔甲走过，气势十足。
穿过御花园，走进东六宫开始，两侧都是高高的宫墙，视野并不开阔，只觉压抑。不能乱看，目光只能看地面或者前方，总提着一根弦。
进了宁寿宫，方姑姑让贾母和贾宝玉候在廊下，自己掀了门帘进去。
稍片刻，便有一年轻的宫女走出来，恭请贾母和贾宝玉入内。
贾母微撇头看了一眼贾宝玉，正与贾宝玉对上目光。
安抚地看了贾宝玉一眼，便带着人进去。
随着宫女到了殿中，才站住脚，便听宫女高喊：“太后娘娘到！甄太妃到！”
于是贾母带着贾宝玉就要跪下行礼。
礼后，又听上方宫女一声免礼，赐座。
贾宝玉怕自己出了差错，目光只盯着贾母的衣摆。
听赐座，便要跟着贾母往右边走，却听上方传来一十分威严又不失慈和的声音，“这便是贾家小公子，上来让哀家瞧瞧。”
贾宝玉没忍住抬头往贾母处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上前了几步，再次一躬身，“太后万福。”
“是个好孩子。”太后瞧了会，才说，“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草民单字为瑛，小名宝玉。”
“瑛，玉光也，倒是好名字。听甄太妃说，你学识很用功，如今都读了什么书？”
“回太后，读了四书五经，另一些杂书。”
太后娘娘听了，又问，“都是什么杂书？”
“回太后，是一些地域游记。”
太后娘娘兴致来了，让贾宝玉上前来，令宫女搬了一张圆凳来，让贾宝玉坐下。
“哀家早年也去过不少地方，你与哀家细说说。”
又让甄太妃带着贾母往偏殿去略坐一坐。
贾母要走，贾宝玉就有些慌了，也忘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当即看向贾母，看着贾母出去的身影，眼里满是慌张和无助。
“云颂，拿些点心给贾家小公子。”太后娘娘对那位带他们进来的宫女吩咐，又对贾宝玉道，“好孩子，你祖母她们只去旁边聊聊天，你陪哀家说说话可好？”
贾宝玉点了点头，坐在圆凳上，挺直了腰杆。
宫女云颂端来了一碟点心，捧在贾宝玉跟前，“这是牛乳鱼茸糕，乃是宁寿宫的小厨房做的，与旁处味道大不同，小公子尝尝。”
贾宝玉拈了一块，对云颂道了谢，只浅浅的咬了一口就放下，等着太后发话。
他想着太后是要跟他聊天，他总不能真的捧着糕点在那吃。
见他此举，太后似有些惊，“不喜欢吃？”
贾宝玉忙道，“回太后，喜欢。”
“喜欢怎不吃，莫不是哄哀家？”
贾宝玉：……
头疼了，怎么感觉太后和三皇子一样的杠。
他赶忙将手中的糕点三两口囫囵吞下，才对太后道，“家中长辈教，不可在贵人面前失礼，并非哄太后娘娘的。”
太后听了这话，有些乐呵，“你才多大，何须拘谨，倒显得哀家像是能吃人的。”
一旁的云颂也弯着嘴角，又给贾宝玉递了一块糕点。
“喜欢便吃，哀家不与你计较这些。”
贾宝玉接过糕点，又是三两口吞了。
他想，都吃两块了，算喜欢，而不是哄太后了吧。
这么想着，眼前又出现了一块糕点。
事不过三，应该是最后一块了，吃吧。
第四块糕点接着出现在眼前。
贾宝玉：……
没完了？
连着这般，将一碟子糕点吃完，贾宝玉撑了，也把心里的拘谨给吃没了。
他撑得整个人都有些四大皆空，感觉自己现在打个嗝都是牛乳鱼茸糕的味道。
虽然太后宫里的鱼茸糕是好吃，但什么东西吃多了都腻。
更何况那是一碟七八块，有他巴掌大小的糕点。
眼瞧着云颂又要端来一碟糕点，贾宝玉连忙说道，“太后娘娘，草民吃不下了。”
太后这才对云颂道：“别拿了。”
只那语气中，贾宝玉总感觉好像带了点遗憾。
“哀家跟前的五皇子十分爱吃，自己一个人能吃三碟糕点，常需太医院来瞧积食。”太后招了招手，让贾宝玉站到自己跟前，摸了摸他的肚子，“你这吃相倒是与五皇子极像。”
这话，贾宝玉就不会接了，只能笑一笑。
太后让贾宝玉坐回去，才又问，“方才你说看过些地域游记，那书里都说的哪些地方，说了些什么？”
“回太后，江南一带，沿海一带的都有，说的大抵是一些地方风俗和特色吃食。”
不过他只关注了吃食就是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那段记忆里，他能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刨去贾家的未来，他最爱的就是那记忆里涉及天南地北的吃食，但有些吃食他没见过，于是便找了许多游记看。
贾家的吃食多是按金陵和京中的口味，偏甜口和咸口，对冲且极致。游记中提及的美食却有蜀中的辣，沿海的鲜，江南的糯。
“沿海一带哀家倒是不曾去过，江南一带却去过不少，那杭州的三白乃一绝，生活习性也与京中十分不同，说话颇温声细语了些。”太后顿了顿，又对贾宝玉说，“游记哀家早年也爱看，只后来亲身去过，到底是觉得不同。”
“草民未出过京城，却不愿做井底之蛙，也想多知道些事，便只能先看些游记了。”
太后对此话很是赞同，又问贾宝玉除了看地域游记，平日里下学做些什么。
贾宝玉想了好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平日除了读书，居然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于是只能回太后，自己并没有别的事情做。
又聊了几句，眼瞧着没话可说的时候，甄太妃带着贾母回来了。
“这孩子倒是个好样的。”太后对着左下首才坐下的甄太妃道，“你素来爱夸，这回倒是实在，确是十分不错。”
甄太妃用帕子捂着嘴，笑说，“太后娘娘也觉得不错，那这事可是妥了。”
随即，甄太妃又转头对贾母道，“你家要大喜呢。”
贾母会意笑着，嘴上却应，“不知太妃说的喜从何来？”
“太后娘娘跟前的五皇子要寻伴读，你家宝玉年龄相仿，我便荐了，如今太后娘娘点头，可不是大喜？”
待甄太妃话音落，贾母就要拉着贾宝玉跪下叩谢。
贾宝玉直到叩谢完，都很茫然。
所以刚才太后跟他没话找话的聊天，是在考量他能不能当五皇子的伴读嘛？
这个考量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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