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都巳时了，哪里早！”
“现在辰时，我骗你的。”
贾宝玉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西洋钟，果真才辰时。
他又看向贾琏，有那么一瞬间，多少是想骂人了。
看着贾宝玉的黑脸，贾琏笑得很欢乐。
“就是现在巳时了也不着急啊。”贾琏掏出腰上别着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轻摇了两下，“我只是今日无事，便想着来找你一块用早饭。”
“……”贾宝玉抿了抿唇，看了贾琏一眼收回目光，没忍住又看了一眼，“你很闲嘛？”
大清早的来拿他消遣，可真是他的好堂哥。
“是有点。”贾琏像是听不出他的潜在意思，很干脆的承认了，并催促他赶紧洗漱完，“我刚才已经让人去传饭了，你赶紧整理好，吃了饭咱过去史家转一圈了事。”
“转一圈？”贾宝玉给外衫衣带打结，听贾琏话里意思是打算只在史家露个脸就走人，十分疑惑，“不是你前两日说的，史家是祖母的娘家，咱们要对这个宴席看重些？”
“是要看重些，只咱们把人家当回事，人家未必把咱们当回事。”贾琏轻笑了一声，“今儿咱还去都已是看在面子上了。”
想到这两日金陵史家的做派，贾琏有些来气又觉得好笑。
史家和贾家是一样的，留在金陵老家的都是庶支。
只史家人丁并不兴旺，庶支也只有三房，有出息的只一个四房，因现当家中了举人做了个小官，因而在金陵史家以四房为首。
这四房的老太爷与贾母同辈，早年因病去了，留下一子也是身体不好的，老太爷去后不过几年也留下妻儿，撒手人寰了。
幸得去世时，儿子以长成，不至于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了。现当家的论辈分跟贾琏，贾宝玉是同辈，年纪却有四十好几，膝下如今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子。
也许是这些年在金陵史家被捧得太高了，让这个现当家的有些飘。
这两日和贾琏打交道时竟话里话外的都是让贾琏和贾宝玉少去他家，意思说贾家声誉不好，别连累了他家两个女儿。
又是得意的说，他家两个女儿个顶个的出挑，将来是要进宫或是做王妃都使得。
贾琏简单的向贾宝玉透露了史家现当家的这个意思，总结道，“人家一门心思攀高枝，生怕被咱们拖累了名声呢。”
贾宝玉听完，沉默地坐下了。
史家现当家的有一点说的还是很对的，那就是贾家的声誉确实不好。
可再怎么着，破船还有三千钉，别说这只是金陵的史家，就是京城的史家，如今现状也比不过他家呀。
“琏二哥说得对，若那史家真如此，那咱们去转一圈，也算是给脸面了。”
因为贾母和史湘云的缘故，贾宝玉对史家还是颇有好感的，现在听到金陵史家视自己如洪水猛兽，颇有些意兴阑珊。
只到了史家，两人本是走个过场就要离开。
却不想那史家六房的当家十分热情，迎二人入前院正厅，要与人多聊两句。
才坐下，就让他的两个女儿出来，说是到底一场亲戚，如今贾琏和贾宝玉在金陵，合该认个脸熟，免得出去了打照面还不知道谁是谁。
贾宝玉在史家两位姑娘出来时，就把目光放地上了，仿佛那地面上有金子似的，只留贾琏在那和人客套。
“宝二叔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史大姑娘似是好奇，歪头看着贾宝玉，也跟着他的目光往地上看去。
贾宝玉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思考一题，因而有些走神了。”
“听闻宝玉兄弟读书学问自幼便不错的，如今还是宫中皇子伴读，前途无量啊。”史老爷奉承了一番，又问，“不知宝玉兄弟如今可有婚配？”
贾琏：……
贾宝玉：……
一下子就警觉了。
这位老爷，你目的性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虽说史老爷这问题目的明确，但也并不是什么冒犯之语，不好不答。只这问题也不能让贾宝玉亲自来回答，否则像有意什么的。
于是贾琏笑回道，“宝玉还小，这事不急，家中长辈自有他们的安排。”
史老爷哈哈一笑，“琏兄弟此言差矣，若是真遇上合适的人家，早些订下才是正经的，这岁数增长不过眨眼功，可耽误不得。”
不等回答，他就招手让两位史家的姑娘回后院去。看两人出了屋子，就道，“我这两个女儿出落得标志，又自幼饱读诗书。我是真心疼她们，很不愿看她们草草配人的，今儿遇上宝玉兄弟这样一表人才，可不是天赐良缘。”
贾宝玉：……
说得很好，下次不许说了。
贾琏听着也挺噎得慌。
有些门楣的人家多少要面子，还真是头回见把卖女儿说得毫不遮掩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
“今儿是府上设宴的日子，史兄弟怎么还不忘操心儿女的事。宝玉的亲事也不是咱能做主的，史兄弟还是莫要再提。”贾琏往外头瞥了一眼，示意史六当家别光和他们在这扯闲话，“我们这也坐了有一会儿，就不留了。”
说完，他给了贾宝玉一个眼神示意他起身走人。
贾宝玉在史家两姐妹出来时，就想走人了。这会看到贾琏的眼神，心下松了一口气，十分快速的就起身。
“是我心切了，冲撞了宝玉兄弟，再不提，再不提了。”史六当家看两人起身要走，也跟着起身要拦，“只是走得何须这般急，留下用个饭……”
贾琏抬手摆了摆，“家中还有要事，就不留了。史兄弟留步，不用送了。”
贾宝玉在身后也跟着拱了拱手，两人步履匆匆的就像是真有什么事需要赶着办似的。
实则出了史家，贾宝玉往后看了看，心有余悸的拍着胸，“琏二哥，咱去外头的食肆吃一顿吧，压压惊。”
“家中什么吃的还比不上外头的味道。”贾琏一抬手，往贾宝玉额头轻敲了一下，“馋嘴便馋嘴，还压惊，我瞧着你也没多惊。”
贾宝玉往前快走了两步，凑到贾琏跟前，拦住他，指着自己道，“我这还没惊，琏二哥你可看清楚，我脸都吓白了。”
贾琏往后一仰，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戳着额头的将贾宝玉推开，打量了他一眼，“哟，还真小脸却白的。行行，走吧，去西街巷头那家馄饨汤店。”
贾宝玉捂着额头，想了想，“也行，再往隔壁的卤煮王三那买两碗卤煮，才是正经的美事。”
两人一拍即合，果真往西街巷头馄饨汤店去了。
那汤店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对回头客都认得。
贾琏和贾宝玉都来过几回，只少聚一块的。
见到两人，老婆子乐呵呵的道：“头回见二位一处来，您二位好啊，今儿吃什么馅的？”
“老婆婆，照往常的惯例吧。”贾宝玉往摊子就近的桌子坐下，跟店家说完转头对贾琏道，“琏二哥，你去买卤煮吧。”
“怎么我去？”贾琏一挑眉，“凭甚么。”
“我今儿受了大惊吓，琏二哥就当关心我吧。”贾宝玉皱起脸，一副苦兮兮的模样。
“得了，算的什么惊吓。”贾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调侃道，“人家巴巴的给你送门亲事，放谁身上不乐呵。偏你这人倒好，脸都吓白了。”
“罢了，你看不上她二人，倒也没什么的。”贾琏收回目光，喝了口茶水，看向摊子处瞧。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皮薄肉厚，大骨汤带着一些油脂散在面上，配着青葱，惹香得很。
贾琏朝端馄饨来的老婆婆笑了笑，才接着对贾宝玉说道，“她二人这样的门第，顶天了也不过是纳来做一妾室，你若真看上了自个做主也使得。”
“琏二哥，你这话说得越发胡吣。”
贾宝玉站起身，往隔壁买了两碗卤煮回来，往桌上重重一搁，“我今儿才多大，就说这个了。再说，就是我年岁到了，我难不成就是那贪好颜色之徒，凭谁我都爱，都要收了不成。”
“不过是纳个妾，怎还成贪好颜色之徒了。”贾琏放下勺子，探身戳了戳贾宝玉的额头，“读书读傻了不成，我看你才是胡吣的。”
贾宝玉撇了撇嘴，觉得和贾琏在这话上没什么可聊的，于是也不再说话，只低头吃起馄饨。
他不说话，贾琏却是来劲了，探着头问，“哎，虽说这两位门第不如何，可史家也不是没配得上你的。你当真无意不成？”
贾宝玉抬了抬眼皮子，眼神中透着疑惑。
“这都不晓？”贾琏叹着气，摇了摇头，“真真是个冷心肠啊，好歹小时也与你一处玩闹大，竟想不到她，史家能配得上你的还有谁？”
贾宝玉愣了愣神，目光游离。
却不是因为想到史湘云。
只贾琏说到小时一处玩闹大的，他突然有些想念林黛玉了。
说来，到了金陵，还没往京城去过家书呢。
他这一发呆，让贾琏误会了，只听他笑道，“嚯，原是有心上人了，我说你这胡嘴白舌的，还扯什么爱啊，贪好颜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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