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探花楼
半夜。
灵簌悄悄地从客栈跑了出来，一路疾行至迎香坊，一跃而上登上了房顶，朝着五层的某个房间掠去。
屋内一片漆黑，十分安静。
灵簌缓缓移向帐内，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姑娘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随着声音起响，房内烛火被点燃，只见雪儿拿着才熄灭的火折子，轻轻放在了一旁。
她身着单衣，香肩半露，眸光微闪。
“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这样的地方也敢夜闯？”
入夜后，雪儿卸下了白日浓厚的艳丽妆容，露出了清秀的原貌，再加上此刻冷淡漠然的神色，与灵簌记忆中的宋雪游，渐渐重合。
“师姐……”灵簌哑声唤她。
“我顾念姑娘思亲之情，姑娘可不要得寸进尺。”雪儿脸色十分不好，不知是不是被灵簌打扰了好梦。
“我今日打听过了，你两年前才到烟城，根本不是本地人。”
面对她的质问，雪儿轻笑一声，十分不以为意，“我自幼漂泊无依，四海为家，两年前被坊主收留，这有何不妥么？”
“我方才进屋时，竟没有发觉你隐在暗处，你一介孤女，一身的功夫从何处学来？”
“你也说了，我一介孤女学点功夫自保，这姑娘也要置喙？”
灵簌抿了抿唇，“……既是如此，那便得罪了！”
她忽地提步带起一阵劲风，横冲直撞朝雪儿扑去，雪儿见状大惊，连忙运功向后急退。灵簌虽只懂一点点拳脚招式，但内力强劲，此时竟是不顾自身安危，仿佛誓要与面前之人同归于尽。
雪儿急忙抬手几下推拉化开灵簌的掌风，堪堪挡下了这一击，惊怒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灵簌冷笑道：“你既不是我师姐，又何必管我要不要命！”
话音未落又一闪身，雪儿完全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擒住。灵簌钳住她的手腕，一手将她的袖子大力往上一推，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这个疤，是当年雪游师姐为了救我留下的，你如何解释？”
雪儿嗤笑，“手上有疤又能证明什么？难道世上所有手臂上曾受过伤的女子都是你师姐不成？”
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她还是不肯承认。
灵簌喉咙有些发紧，眼眶倏地红了，雪儿见状轻叹一声，劝道：“姑娘，前事已了，你又何必执着？”
“师姐，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你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舍我们而去，你有想过戚师叔吗？”灵簌的声音哽咽了，“他知道你的死讯时，整个人憔悴不堪，一头青丝变成了白发！他一直没有忘记你，你真的不想再见见他吗？”
雪儿睫毛一颤，眼中不明神色转瞬即逝。
“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想办法！”
雪儿慢慢收回了被灵簌抓住的手，“……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去吧，别再纠缠我了。”
灵簌怔怔看着她，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沉默良久后哑声道：“我会找出真相的。师姐保重。”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窗口，毫不留恋地跳窗离去。雪儿听得她离去的声音，转身走到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从迎香坊出来后，灵簌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白日，她去了迎香坊周边的店铺和街道上打听关于“雪儿”的一切。人们说，雪儿是两年前才来到烟城的，而两年前——正是雪游师姐去世的时间。
无妄岭弟子五岁入门派学艺，十二岁出师，接受任务指派遍布世界各处。
宋雪游是戚玄乙最疼爱的弟子，两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出任务牺牲。自那以后，戚玄乙闭关整整两个月，出关后便性情大变。
由于宋雪游是少数与灵簌关系好的同门弟子，戚玄乙失去爱徒后，对灵簌爱屋及乌，可对其他的人和事，他就敷衍多了，平日里也是一副心无波澜的出家人模样。
灵簌想不明白，雪游师姐与戚师叔师徒感情深厚，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她愿意这样诈死，欺骗她最亲近的人？
她越想越气，一路踢着石子，发泄自己的不满。
“哟，这么晚了，小娘子怎么还在外游荡呢。”
一个浑身酒味的混混拦下了灵簌，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灵簌想绕开他，却被他伸手挡下。
“既然无家可归，何不来陪陪爷？”说着便要伸手去抓灵簌肩膀。
灵簌怒从胸中起。
她放他一条生路，他却偏要寻死，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刚掏出匕首，那混混却脸色一变，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灵簌望向了巷子口，冷声道：“阁下何人？”
一个白衣身影慢慢走了出来，定定凝视着她。灵簌微微怔了怔，收起了匕首：“是你啊。”
岳子初看了看地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抬眸时又是一片温和神色：“回去吧。”
“你跟踪我？”
岳子初坦然道，“是。”
灵簌有些不快，脸色微冷：“你倒是坦诚。”
“灵儿怕是这些日子安逸久了，忘记了世道险恶？”岳子初淡淡道，“方才若我不出手，你又要被欺负了。”
“方才若不是你出手，他已经被我解决了。”
“你想如何解决？”岳子初眉头微蹙，眼里有着不赞同，“杀了他？”
其实那人罪不至死，只是她方才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若真由她气头上那一刀下去，他断无活命机会。
“他活该。”灵簌撇了撇嘴别过头，不肯承认自己或许会后悔，一心只想迁怒那不长眼的混账。
岳子初摇了摇头，凝视灵簌：“灵儿，你从未杀过人，而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这种经历。”
灵簌面色一动，抬眸看去，只见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好似承载了许多东西。她心中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漾起一丝波澜。
灵簌避开他的视线，“你如何知道我今晚要出门，又是如采告诉你的？”
“我见你白日神情，知你定要在晚上探个究竟。我有责任保护你，又不能拦着你，只能跟着你出来了。”
“……多谢你。”
他既是好意，她也不会这么不识好歹。
“谢就不必了，只是，你是不是应当和我解释一下？”岳子初似笑非笑，“我可不希望自己做了冤大头。”
灵簌默了默，抬眸认真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无妄岭门人了，对吗？”
“……是。”
岳子初知道她一直很忌讳自己的身份，因此也不戳穿她，乐的配合她演这一出，不想她居然自爆底细，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道：“不过你放心，从前我没有透露你的身份，以后也不会。”
“我信。”
她展颜一笑，“岳公子光风霁月，若不是相信你的为人，我也不会对你吐露这么多。只不知你对无妄族，究竟了解多少？”
“也就是在话本上看到的那些。多年前盛极一时，崇琼之变时，被我大燕军队灭族。”
“那你也知道我无妄岭绝学——虚空幻境了？”
“知道。”岳子初扬了扬眉毛，“就是那个能迷人心神、为祸世间的神功。”
“无妄岭被世人视为魔教，你却如此帮我，我倒是有些好奇，就算南华城主对你有过恩情，也不至于能让你对我如此不设防吧？”
“那我问你，你来我飞鹤盟，可是心存歹心？”
灵簌见岳子初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连忙道：“当然不是。”
“那么你修炼的功夫，可是真能惑人心神？”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并不会虚空幻境，或者说，她从没见过任何无妄岭的人用虚空幻境，虚空幻境与虚空联结，恰恰也是她想探寻的真相。
灵簌不想说谎，却也不想和盘托出，只好模糊其词道：“我并不会这等邪门功夫，而且我也从不想害人，更别说岳公子多次对我施以援手，是我的恩人，灵簌绝不是那恩将仇报的小人。”
“既然你都如此承诺了，我自然也相信你。”
岳子初竟这么轻易就相信她的一面之词，灵簌的眼中划过一抹动容，“你……？”
“比起书上的东西，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虽然不知你想做什么，但人人都有秘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再说……”
岳子初勾唇一笑，“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曾对你设防呢。”
灵簌反应过来，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你让如采日夜跟着我，根本不是照顾我的起居。”
岳子初拿起折扇转了转，“照顾起居不假，盯着你也是真的，毕竟我是飞鹤盟弟子，不能为盟内招来祸害。”
灵簌气鼓鼓地哼一声。
很有道理，她完全理解，但也不妨碍她有些小情绪。
岳子初见她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像极了兔子，心头涌上一股冲动——很想戳一戳那白嫩的脸，手感一定很好。
他垂眸敛去心中的一丝悸动，又继续正色道：“那么——灵儿现在能告诉我，白日那个女子是谁了吗？”
“她是我师姐。”
“她也是无妄岭的人？”岳子初有些惊讶。
“没错，可是师姐两年前已经去世了，所以……”
“你确认她是你师姐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有长相肖似之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她就是我师姐，我可以确定！”灵簌声音有些急促，又心烦意乱起来：“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认我，这太荒唐了……”
“会不会她是有师命在身，在烟城办什么大事？”
灵簌断然否认：“不可能，戚师叔为了雪游师姐白了头发，那等伤心欲绝的情态，历历在目，绝不是作假！”
岳子初点点头，“那么……她有自己的苦衷？”
灵簌苦了脸色，有些挫败，“我有想过。可师姐与我一样是孤儿，她最亲近的人就是戚师叔了，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连师父都欺瞒……”
岳子初也无法了，无奈道：“她以女子之身躲在那等烟花之地，想必是在做对她极为重要的事情，她既铁了心不肯认你，那么今夜你贸然前去，定是没有什么成果了。”
灵簌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下了决定。
“我要传信戚师叔，让他亲自来带师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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