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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误会渐深


灵簌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很久却不见半个人影,她有些疑惑,从洲哥哥向来守时,约好这个时间,断不会迟到。

        说不定是玄冥教有事绊住了他,再耐心等等。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树枝踩踏的细微声响,她迅速转身低喝道:“谁?”

        那人缓缓现身,灵簌一愣:“岳启?”

        “姑娘到这儿来做什么?”岳启双臂抱胸,手持长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满脸不赞同。灵簌心虚地干笑两声:

        “呃……我不是留了书信让你在屋子里保护子陌吗,你怎么跟来了?”

        “姑娘还没回答我。”岳启脸色微冷,言语间不若平常一般恭敬,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见他似是有些动怒,她撇了撇嘴道:“我自有我的理由……那你呢,明明让你保护子陌,你就这么出来,若子陌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姑娘错了。公子命我保护好姑娘,而非听命于姑娘。保护姑娘的安全才是我的任务。”他语气生硬,“姑娘几次三番遭人追杀,公子为此颇为烦忧,请姑娘多多顾念我们家公子的付出,不要仗着公子的宠爱,太过任性了!”

        这一番话说的颇为严厉,灵簌一时脸涨的通红,刚想反驳几句,忽的感受到落脚房舍方向一股强大的气息传至她的心房,心脏如同被狠狠捏紧一般,抽搐起来!

        “唔……”

        灵簌疼得身子一抽,忍不住捂住胸口,面容扭曲说不出话来。

        “姑娘!”他几步走到她身边,“可是又犯病了?”

        灵簌大口喘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心脏的颤动一波强过一波,她浑身无力根本站立不住,直直往一侧栽去跌落在岳启怀中。

        “该死!”岳启见她脸色白到发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抱着她焦急呼唤:“姑娘,姑娘……”

        “子陌……”

        岳启一愣:“什么?”

        “子陌……有危险……”

        她奋力想要保持清醒,可刚想说话,眼前骤然一黑,耳边传来阵阵低语,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如同远古咒语般萦绕着她。

        她抓住岳启的衣襟,央求道:“快……子陌,救子陌!”

        岳启脸色十分难看,她现在这个模样,根本无法走动,可是若子陌真的有危险,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正当他两难时,灵簌的脸色稍稍好转,喘着气道:“岳启,我好些了,你给我输一些内力,像岳公子那样……我,我能坚持,你带着我往下去,子陌他……求求你……”

        岳启咬牙,揽过她的腰,抓住她的手掌,一面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一面脚步不停提着灵簌直奔山下而去。

        待屋舍出现在二人视线中时,灵簌已然恢复了正常,只脸颊上有着几缕被汗水黏住的发丝,脊背也被汗水湿透。

        “我好多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岳启眼神一凛:“有打斗声!”

        他不敢懈怠,继续揽着灵簌朝院落飞奔而去,靠近几步后灵簌也听得房中有剑锋呼啸的声音,还传出了一丝血腥味。

        她脸色大变,“子陌!”

        二人不顾一切破门而入,眼前的一幕令他们震惊不已。

        青衣男子背对他们,手中的长剑已然刺入子陌的肩膀,而子陌被逼至墙角,面色苍白。

        “危险……”子陌虚弱出声,“……姐姐快走!”

        青衣男子闻言身子一僵。

        他抽回手中的剑,转过身来。

        见到那人面容时,灵簌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从洲哥哥?!

        灵簌想要上前,却被他狰狞的表情和冷厉的目光吓到,一阵凉意窜上脊背,霎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你……”灵簌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楚从洲。

        岳启当机立断快速将灵簌推到一边,冲上去与楚从洲缠斗了起来。子陌身形晃了晃,口中猛然溢出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淌下滴在白色衣袍上。

        灵簌急忙冲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子陌!子陌你怎么样?”

        子陌咳了几声,唇角和肩头都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你,你别说话!我会救你的,坚持住、坚持住……”

        身后传来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她回头,见岳启已然唇色发白受了内伤,被疯狂的楚从洲逼的退到了角落——

        灵簌生怕下一刻岳启就横尸当场,全力呵斥道:“住手!”

        楚从洲猛地回过神来,强行收手退了几步。

        他眼中的红光散去,喃喃道:“灵儿……”

        灵簌盯住他,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楚从洲瞟了她怀中的子陌一眼,又看了看岳启,脸色难看了起来。

        灵簌扶着子陌站起身,冷声道:“你就留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待我将子陌安顿好,再来听你好好解释!”

        岳启一急:“姑娘,此人身份可疑,行事叵测,断不可轻信!”

        灵簌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他同我是旧识,你若不肯留他,我们二人自行找地方谈话便是。”

        岳启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咽下劝阻之言。

        房间内,替子陌包扎完,灵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心里一阵后怕。

        若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子陌可能就要命丧楚从洲的剑下了!

        她心中燃起怒火,快步来到院外。

        那一抹青衣身影孤零零地僵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似陌生又熟悉。

        灵簌见他青衣翩跹的身上也沾染了点点血迹,怒气瞬间被担忧取代。

        “从洲哥哥……你没受伤吧?”她咬唇,上前几步,目光锁住他。

        见她来了,楚从洲微微摇头,开门见山道:“那个子陌是什么人,你清楚吗?”

        灵簌本压住心中的火气等待他的解释,未料他竟反问起她来了,脸色一沉道:“我倒要问你,你若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为何对他痛下杀手?”

        “我本无意杀害他,却在直视他的胎记与眼睛时顿感怨愤沸腾,一时间难以抑制心中的杀意,竟做出此等荒唐举动!”

        灵簌气极反笑:“你的意思是,他用邪术控制你,所以你才对他出手?”

        “是,他是西丘天通圣殿的人,那魔教本就以蛊惑人心见长,他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功力,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灵簌冷嗤一声:“因为他来自西丘,来自天通圣殿,所以你要杀他?”

        “不止如此,”楚从洲沉吟,还是决定透露一些给她知道。

        “这段日子无妄岭弟子接连遇害,我探查下来发现都与他有关系。就说最近的一个,无妄岭潜伏在琴韵阁的门人失踪已久,恐遭不测,而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子陌。”

        “琴韵阁门人,”灵簌缓缓牵起一抹古怪笑容,“你是说旬昊?”

        “……你知道旬昊?”楚从洲大为诧异。

        无妄岭潜伏在外的弟子名单以及入的门派,都是机密。而近期无妄岭弟子失踪一事,更是只有尊者和九霄阁的少部分人知道,灵儿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旬昊那小人,半夜偷袭我,想要取我性命!是子陌不顾自身安危救了我一命,我如今才能好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灵簌大为愤怒,语气尖刻道:“就算子陌是凶手,也是旬昊那混账自寻死路!”

        楚从洲愕然,有些不相信地追问:“什么?旬昊刺杀你?”

        “子陌的确来自西丘,和天通圣殿也确有些关联,可他并不是天通圣殿的人。这些事情他从未瞒过我。反倒是你,”她噙着一抹冷笑,咄咄逼人道:“你今日约我在半山腰见面,为何不来赴约,反而出现在这里?”

        楚从洲眉头越皱越紧,“怎么,你没有遇到别人吗?”

        “谁?难不成你还遣人给我报信了不成?”

        楚从洲脑中忽的闪过今日种种,顿觉不妙——从未见过的九霄阁属下、子陌刻意激怒他的言语、有意拖延时间的打斗方式、还有灵儿恰到好处的出现……

        他被人算计了!

        灵簌见他仍不开口,气急道:“你又不说话!今天不是沉默就能解决问题,我有的是耐心等你回答!”

        “灵儿,我今日已经赶到约定的地点,却遇到了遭人假冒的同门。他利用我查案心切将我引来此处,我并非故意爽约。”楚从洲表面还算冷静,可心里却乱成一团。

        “好!我不计较你失约,那你究竟为何要对子陌下杀手?”

        “子陌就是天通圣殿的掌教圣主,他刻意接近你,就是为了……”

        “荒唐至极!”灵簌大怒,简直不敢相信楚从洲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方才是你要杀他而他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子陌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

        “这只是他想让你看见的!”楚从洲提高了嗓音,着急了起来,“天通圣殿极善长玩弄人心,方才我直视他胎记时,就感到被控制了一般——”

        “你别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灵簌握拳,死死盯着他:“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楚从洲脸色一寒,厉声道:“你不觉得你遇到他之后所有行为都太过逾矩吗?你贸然将他救下,一路照顾他起居,前些日子还为了他差点把自己折在太守府!你这般鲁莽冲动不计后果,焉知不是受了他邪功蛊惑的原因?”

        他每说一句,灵簌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楚从洲深吸口气,放低声音劝道:“往日我就是这么教你隐匿自己、保护自己的吗?你没觉得你都不像以往的自己了么?”

        灵簌死死盯住他,继而冷笑一声。

        “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像以往的自己?以往的我,过得很好?”

        楚从洲一愣,看着她满是讥诮的面容,心一揪。

        刚想开口,就被她打断:

        “既然这些日子你派人盯着我,想必对我身边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了?我被人扔进青楼你不出现,我被人追杀你也不出现,我被掳进太守府你还是不出现!现在你出现了,竟是将我引开想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楚从洲心中蓦地一痛,有些不敢相信她竟这样想他,哑声道:“灵儿,此番我遭人算计,确实有口难言,可我断不会弃你于不顾,更不会害你……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灵簌激动起来,“相信你?我相信过你,可你呢?六年前你离开无妄岭,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这么多年,我无数次数着星星等你,可你就此将我抛在无妄岭!”

        灵簌压抑多年的情绪,在此刻忿然决堤。

        愤怒、悲伤、委屈、不甘、苦恼……万千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我被同门排挤躲在楼梯角下哭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只能饿着肚子入睡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摔的遍体鳞伤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灵簌失去了冷静,眼睛通红地死死盯住他,“你说一定会赶回来参加我的及笄礼,我对自己说,相信你最后一次,你一定会来的。可我等到了什么?”

        “每次我问你在做什么,你要么沉默不语、要么顾左右而言他。你说子陌对我别有企图,你又何尝不是满身秘密?你又何曾对我坦诚过?你到底是谁?是楚语凤,还是我的从洲哥哥?亦或是……”

        她哽咽住,压下喉咙中的酸意,声嘶力竭地控诉道:“你和师尊一样,都是虚伪小人!好,过去种种我不怪你,也不在意了,你既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没有资格阻拦你。现在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了,你又要来干涉我,甚至还用卑鄙的手段伤害我在意的人!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可以随意摆弄的玩意儿吗?!”

        楚从洲震惊不已。

        他从未料到,灵簌对他的怨气竟如此之深。

        而且,她方才说的这些事情,他从来不知道。

        灵簌虽不说生活优渥,但也并不缺衣少食,在君自行的授意下,也只练了轻功与内功,练武的过程也没吃多少苦。在他看来,她生活中唯一的不顺,可能就是虚空联结没有觉醒了。

        不,还有冢玉对她态度冷淡。

        可是,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些事情,忍忍不就过去了?

        他从少年时开始刀口舔血,灵簌的安稳生活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他从心底里喜爱她,疼惜她,想要靠近她,却又害怕自己的血腥气将她纯净的生活污染成泥。

        他也知道,小时候的灵簌对他十分依赖,好多次他要下山出任务时,她都会哭着在后面追他,嘴里喊着从洲哥哥,好几次摔倒在山道上,可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心生不舍,只能决绝地快步离开。

        后来,灵簌长大了,渐渐地不再等待他,不再追逐他,也不再……依赖他。

        他还失落过好一阵,却又觉得这是好事,她总要长大,而他无法陪伴她一辈子。

        谁知,这些点点滴滴全都印在了她心里,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根发芽,直至今日全数爆发。

        “灵儿,对不起……”楚从洲艰难吐出一句。

        见她如此伤心,他的心脏也好似被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有些卑微地解释道:

        “我真的……有苦衷,绝不是故意忽视你的,你相信我。”

        “苦衷?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有何苦衷,我听着!”

        楚从洲紧紧握拳。

        他身负血海深仇,若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以她的个性必定会从此永无宁日,他不想也不愿将她拖进苦海。

        唇瓣动了动,他双眸划过黯然与痛楚,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呵!”灵簌对他失望透顶,冷笑一声,“真是一如既往。”

        “我多年前接受顾空蝉的指派,在外做一件对我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太过危险,我曾发誓除了我与他不再告知旁人,以免将他人置于险境,灵儿……”

        她脸上的嘲讽之意刺痛了他,他一个心慌,竟说出了一些内情。

        本以为他这么说可以得到灵簌的谅解,谁知灵簌脸色一变,怒不可遏地厉声道:“顾空蝉,又是顾空蝉!他还真是手段了得,蛊惑了不知多少人替他卖命!”

        灵簌走近几步,抓住他的袖子,急切道:“从洲哥哥,你告诉我,顾空蝉到底许诺了你什么,他是不是、是不是威胁了你?”

        她眼中燃着期待的火苗,夹杂着几缕绝望的暗芒,仿佛面前这个人是她最后的希望,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可以决定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楚从洲想要不顾一切地将自己内心的话全都说出来,可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灵儿你听话,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真的……”他知道他的言语如此苍白,几乎不能让她信服。

        果然,话一出口,灵簌眸中的火苗瞬间熄灭,血色渐渐从脸上褪去。

        那双灵动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失望、痛苦、哀伤。

        “……我知道了。”

        她垂下眼眸,沉默了好半晌,抬头时,眼中已经再无波澜。

        楚从洲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你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转身就要离去,楚从洲着急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相信子陌!他……”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灵簌手臂巧妙一转,挣脱了他的束缚,微笑着客气道:“武林大会在即,楚师兄日理万机,想必玄冥教还有许多事务等待楚师兄的处理,灵簌就不留你了,请自便吧。”

        楚从洲好似被人迎面打了一拳,青白交加十分难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声音都颤了起来:“灵儿,你这是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楚师兄何出此言?你我本就只是同门之义,昔日幸得师兄指点武功,此等恩情,来日定当报答。”

        灵簌微笑着,那笑容如此刺眼,好似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假面具。

        “你……”她的客气与疏离深深刺痛了他,他面色灰白了起来,哑声道:“你竟怨我至此,半分不肯原谅我?”

        灵簌别过脸狠下心,不肯再看他。

        楚从洲死死攥紧拳头,脸上血色褪尽,僵在原地,想听她开口说些什么。

        可惜没有。

        他等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痛楚,闭上眼深吸口气,低声问她:“你这些日子,是否都是与飞鹤盟的岳子初同行?”

        灵簌闻言诧异地转头看他,冷笑道:“如何,你想说他也是刻意接近我不成?”

        楚从洲沉默地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巧精致的竹哨递给她。

        “这是何物?”

        面前这个竹哨雕着繁复花纹,一看便是特制之物,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不是要报我的恩吗?收下这个带在身边,必要的时候吹响竹哨。不过我希望你不会有机会用到这个。”

        灵簌心头一堵:“我不需要!”

        他总是如此,遮遮掩掩话不说全,现在又不知在搞什么鬼。她如今心有芥蒂,只恨不得再不理他。

        “灵儿,我要离开一阵子,若我不测,你就将这竹哨与先前给你的青玉扳指,一同交给风斩镖局,他们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灵簌眉心一跳,下意识反驳道:“什么不测,你胡说什么!”

        楚从洲走近她几步,不容拒绝地塞在了她手中。

        “照顾好自己。”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灵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僵在原地默立了半晌。

        直到夜晚寒风冻的她全身一颤,她才惊觉已然过去了许久。

        夜沉如水,院中空落落的,仿佛青衣男子从未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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