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立威
一声令下，一众宫女就要把她带下去受罚，她撒泼一般推开了众人。
想来她从前也是有一些能耐，是这几十号人中能呼风唤雨的，突然被这么个程咬金下面子，心里肯定是千百个不乐意。
仗着从前的一点威势，指着纪云微一通怨怼:“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一等宫女，你敢动我？”
纪云微的性子早不像从前一样冲动，她托着腮看着这眼前的一出好戏，故作惊慌的样子。
“我不感动，你是敢动，乐安，带下去。”她说得冷冷的。
“是。”那宫女被几个人架走了。
眼下挑事儿的人已经走了，这百来号宫女群龙无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抬头说话。
这一番下来，想必也不会再敢有人造次了。
她们都不知道新来的这位是什么来头，看着样子娇小，不说话时眸中似有星辰一般。可说话做事却雷厉风行，一点不像是十五六岁小姑娘的行径。
也是正因此，纪云微给人的感觉便更让人佩服，让人留了几分敬意不敢多事。
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放到唇边，细细吹了一会，才喝入口中。
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有规矩，旁人想不到她是皇室宗女，也一定觉得她是个家教极好，金尊玉贵的官眷小姐。
她放下茶杯，淡然，启口:“我是临危受命的，她不服我理解，想必诸位之中也有人不服吧，觉得我抢了那位前大人的位置。我是年轻，可我脾气不大好，下面的人不做事我定不饶，当然了，你们若是看到我这个丫头偷懒，也可以告诉我，我亲自来罚。彩云，刚才那个叫什么？”
彩云不知纪云微的身世，生怕她说的这些“回大人，她是一等宫女叫蘋儿，她父亲是……是礼部仪制司郎中杜庭。”
“是……正五品？”纪云微问到。
“是。”彩云低声不敢说话，生怕纪云微得罪了朝廷命官。
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就如此张狂，纪云微最见不惯这种硬出头的祸害，言多必失德不配位的东西。
没再多看一眼，“不说我还以为她是尚书大人家的千金呢。”
“大人……”彩云在旁边看着惊讶，她入宫多年，从未见过新官上任如此阵仗的。“她父亲官职，比你高……”她小心提醒着。
“又如何？”
“没……没什么。”婢女没再多说。
纪云微起身走到人群中，她眼神寒厉地扫视一圈。我们做臣下的，第一的本分就是在其位，谋其政，为皇家做事便要刚正不阿。若是人人都虚伪奉城，捧高踩低，讨价还价，那还有什么王法纪律可言，岂不都成了泼妇一般！”
“是。”众宫女答到。
此番下来，若还有人趋炎附势，那定不饶情，十几日公事的情分，若能安安稳稳地过去最好，怕就是还有人活着难受，非要让别人杀鸡骇猴。
“还有十几日便是寒食宴，随即便是清明，我们司宾司要忙的很多，明日之前，列好章程名单给我过目。库房里的东西要求一一归档，记录详实才好，不然定会有人中饱私囊。”
“后日太急了些吧……”下面的宫女窃窃私语着。
她们是松散惯了，前张大人管理半年多，不一定得民心，却是十分纵容她们。向来三天的活能拖到七日，做错了事情也是，刚刚举起轻轻放下，纵得这帮人好吃懒做，多累一寸都要叫喊。
到如今，连核对名单这样简单的工作也要一拖再拖。
听到下面议论纷纷，纪云微顿时阴沉下脸来，“怎么，我们司宾司有上百人，两天时间不够吗？”
“是……”众人异口同声，十分不齐地说道。
“时间不够啊，所有名录我都会查验复检，希望大家都尽快赶出来，若有人做不了这差事，最好现在就同我说，没有，便是大家都可以做了。”
她问下话来，却不见一个宫女站出来说话，停了好久，接着说了起来。
“给你们两日时间，后日亥时前，我来收验，若是让我查出来有东西对不上，就都给我去掖庭做粗活去。”
新官上任，她不该这样严苛，疾言厉色，奈何这任务是皇后给下来的，若办得拖拖拉拉，皇后脸上难堪，自己母也一样下不来台。
堂堂长公主府的独女，这么点宴会的小事情都办不好，往后在京里的名声可就更难听了。
这群人再难规整，再难驯服，寒食宴的事情也要办好。
“我等都是粗使宫女，大字不识一个，恐怕是无法效力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拖下去一位二十大板，骂跑了以为官眷千金，如今又来了一位说自己白丁一个。
这司宾司竟是什么样的虎狼窝，一个个的都如此胆大妄为，刁奴一般的行径。
若是在长公主府，何须父亲母亲发话，一个嬷嬷大可打发了，这样的人，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如今居然在此跟她们周旋。
彩云看出了纪云微怒目而视的样子，大抵猜到了几分原委，赶忙打岔道:“大人，您喝口茶。”
纪云微今日忍了好久，因着自己的身份，这帮人才如此僭越放肆，她强撑着笑脸问道:“彩云，这位姐姐叫什么？”
“她是……”
没等彩云说完，她便自报家门了。“奴婢是二等宫女何凝，家里就是京城人。”
纪云微:“你不识字吗？”
真是笑话，宫女做事，怎会不识字，不识字又怎得来宫中侍奉的。
彩云:“大人……她……”
“我问她，你莫答话。”
“奴婢不识字。”何凝理直气壮的。
“你自己的名字总该认得吧。”
“奴婢负责记账簿，就是下等人家的野丫头，不认识什么字。”
她摆明了不配合的样子，先礼后兵，对付这种迫才，也没必要跟她讲理了。
“彩云，你去拿几份籍契过来。”
“是。”
“你今年多大？”纪云微问她。
“奴婢十九。”
“你跟刚刚那个什么蘋儿，关系很好吗，还是只是愤愤不平，要替这些不吭声的打抱不平？你看得惯我，我也不会多拿一分俸禄，你看不惯我，我也不会掉几两肉，若你真能看死我，反倒成了千古一绝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前世纪云微一定会掀桌子的，可今世不一样了，看着这跳梁小丑，她心里只觉得可笑。“拿来了吗？”
“来了。”
纪云微一摆手，“给她看看，到底认不认识字。”
“我，我不认识……”何凝有些犹豫，可还是一口否认自己识字。
“东西给她，让她撕了。”
“什么？”
在场众人，彩云还有这个宫女，全部都傻了眼。
“你撕了多少，我便亲自安排人看顾，一并嘱咐人送钱去，你家里往后吃穿不愁。你大可敞开了撕，既然你不想混了，那便连带着你这些姐妹也都别在宫中呆了。”
“你……”何凝说不出话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根本没想到纪云微是这样的做派。
都说不能以貌取人，纪云微看着柔弱，其实心里是很有成算的。
“倒看看有多少人跟你姐妹情深，为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看看大家是不是跟你同一条心。彩云，不用管她，让他敞开了撕。”
乐安上前，直接夺过了彩云手中的籍契，甩到了何凝的手中。“撕吧。”
何凝手中颤颤巍巍拿着那几份籍契，第一页上清晰可见正是自己的名字，若真撕了，那以后出宫嫁人，都是艰难万分。
可她咬死说自己并不识字，若是不撕，可自己的差事将来便没了着落。
再过几年，安安稳稳地出宫，若是此时出事，全家都没有好结果。
“你疯了！你做什么！”她声嘶力竭地辩驳着。
她有些害怕，但各为其主，她也没办法左右主子的想法。
正在她焦灼之时，身后几位宫女议论起来，“你才是疯了，要死就去投井，别拉着我们给你垫背！”
她一个人不想活了，众多姐妹不能跟着连坐她。“大人明鉴，她就是这样奇怪的性子，我们可都是尽心竭力的！”
“我看你不是无所畏惧，你怕是病了，疯了吧，彩云，这人疯疯癫癫的，送出宫去好好治病吧。”
几个时辰下来，这一出闹剧总算是收场了，冷静过后，不免让人深思。
纪云微总觉得这事情十分蹊跷，一连着两位宫女以下犯上，到底是冲着谁呢，自己的身份只有同级的那位女官和皇后娘娘知道，她授意于皇后，绝不可能泄露。
那会是谁呢，有权势，又在后宫说得上话。
“乐安，你去查查她什么背景，从前在哪里当值，做的什么活，通通都要查查清楚。”
乐安:“是。”
如今夜里渐渐能听到鸟叫的声音，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月明星稀的晚上，微风阵阵，安静下来纪云微才发觉，自己已经有十日没见过裴澜了。
这些天忙着宫中之事，竟把他忘了个彻底。
彩云第一日跟着纪云微办事，她不知对方的身份，终于见识了这位年轻女官气魄，打心里佩服她。“大人其实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她们胆子小，不堪说，其实都不敢做什么的。”
“有贼心没贼胆吗，那更不能姑息养奸了，这种人多一个，我们便多一寸的阻碍。我平日最厌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人，定是一个都不能留着，我知道像她这样的不在少数，那便杀鸡儆猴吧。”
“大人说的是，天黑了，大人先休息，明天再看吧。”
“等着她们都休息了我再休息，而且乐安还没回来呢。”
“郡……大人，我回来了！”
说曹操就到了，乐安一整天都在外面打探消息，这么晚了才回来，纪云微表面不急，心里却还有些担心。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纪云微上前迎她。
她嘴里塞得满满的，衣服上细看下去全是碎屑。“回来的时候路了司膳司，去拿了些寒食的糕饼来。”
“你……进宫了还想着吃吗？”
“我当然是查到了。”
“怎样？”
乐安放下手中的糕点，提起茶壶喝下了一大碗茶。“那人确实是京城的人，不过她从前还在淑妃娘娘那做过。”
“淑……淑妃！”
纪云微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是淑妃，人如其名，前世她可是最贤淑，最与世无争的呀。
“你先下去休息吧，再过半个时辰让她们也都休息了不。”
“是。”
她赶紧支走彩云，又是禁闭门窗，才敢让乐安说话。
“怎么还在淑妃处做过？”
“是啊。”
“那做的什么？”
乐安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她入宫三年多，做了两年多的贴身奉茶宫女，后面就去到了六局做了宫女。”
“怎么会在淑妃处……淑妃，淑妃？同淑妃有什么关系呢……”
纪云微急得说不出话，在屋中反复踱步，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莫非是前世有什么缘由没被发现，种种迹象，今世才开始慢慢冒头吗。
“郡主……”
“这淑妃母家是？”
“听说是前朝皇后娘家的旁支妹妹。”
“她前朝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是前朝的人？”她一如从前一样，一着急便喜欢跺脚扯裙子，“怎么我前世就全然不知，这么说，裴澜还该叫她表姨母了。”
“那郡主打算如何？”
她撅着嘴，十分泄气，有时候真想甩手不干，自己何必要重生呢。“我已经动了她的人，再贸贸然地过去，恐怕打草惊蛇。我们何时能出宫采买？”
“春分那日可以出宫。”
她沉思切片，终于来了主意，“我写封信，过两日你送出去，交给长舒，春分那日我要出宫见他。”
乐安笑着答复，小圆脸笑得酒窝深陷，“奴婢明白，你又思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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