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刺（上）

　　天色尽墨，新月如钩。

　　李巡等人用完晚饭正在何笑卧室闲聊，谈兴正浓时，雷霄忽然给李巡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房顶有人”。

　　李巡点了点头，默默把纸条传给何笑。几个人的谈笑未停，但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顶上——这个时间趴在房顶，除了刺客也没有别人了。

　　忽然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破瓦而出，从房顶掉进了屋内。李巡他们以为刺客终于出手了，全部蓄势待发准备作战。但定睛一看，这刺客明显摔了个七荤八素找不到方向。

　　“哎哟喂呀，你家房顶瓦片怎么那么薄啊，摔死我了！”刺客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埋怨道。

　　“对……对不起。”李巡心善，看刺客着实摔得不轻，忍不住开口道歉。

　　“这么说，你就是何笑了？今天我就来取你狗命！”刺客拔出佩剑作势要刺李巡。

　　李巡摆了摆手：“不，我不是。”

　　刺客愣了一下，把眼光又投向手持朱雀刀的雷霄：“哼，那看来就是你了，看剑！”说完就要向雷霄刺去。

　　“我也不是。”雷霄闷声道。

　　“好烦啊，你们谁是何笑？自己站出来好不好，我猜得很累啊！”刺客心情大坏，明明是来刺杀的，现在搞得像捉迷藏一样。

　　李巡目瞪口呆了一会，缓缓问道：“这位大侠，你在刺杀前都不确认一下目标长相的吗？”

　　“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长相怎么配被我记住呢？”刺客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尽了孤芳自傲的凄苦，“我洁若何？秋蕙披霜；我艳若何？霞映澄塘；我神若何？月射寒江。于我而言其他人哪有什么长相，都是些臭皮囊罢了……”

　　好自恋啊，李巡扶额感叹：“而且你身为刺客，能从房顶上掉下来，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刺客大怒：“是你家房顶太薄了好不好，身为一个大官，家里的瓦片质量那么差，你都不觉得丢人吗？”

　　李巡摇了摇头：“第一，房顶瓦片的质量和朝廷大员的脸面并没有关系。第二，这不是我家，是他家。”他顺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何笑。

　　“这狗贼就是何笑？受死吧！”刺客听完李巡的话，忽然一剑刺向何笑。

　　刺客的出手奇快，剑势奔逸绝尘，蹑影追风，如同闪电般直奔何笑心窝。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忽然一道光弧横挡过来，一下荡开了那气势如虹的一剑。雷霄果断出手，使出了追光刀法。

　　紧接着一串“镗镗镗”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一刀一剑不停地在相互敲击，刺客所有的攻势都被雷霄化解开来。

　　又一个交手后刺客向后跳开，和雷霄拉开距离。他的脸虽然被蒙住，但是眼神中充满了不解：“追光刀法？屠磨是你什么人？”

　　雷霄的身体仍然保持着战斗姿态，听到刺客提起屠磨也是一愣：“他是我的恩师。”

　　“哈哈哈，快叫师叔！”刺客忽然把剑一垂不打了，认起了亲戚来，“我说你使的那把刀怎么这么熟悉，是朱雀刀吧。”

　　“可是我师父没和我说过我有什么师叔啊……”雷霄有点纳闷，和师父相处的十几年里，师父对自己的门派从未提及，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

　　“我说是，那就是！”刺客收起佩剑，然后把剑递给雷霄，“你看，我的剑叫做青龙剑，和你的朱雀刀是同一块精铁打造，这总能说明了吧。”

　　身为刺客，把武器都交给了对方，李巡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忍不住心里感慨：“我的妈呀……”

　　雷霄仔细端详着青龙剑，它的材质果然和朱雀刀如出一辙，再加上刺客大大咧咧的样子，他心下已经相信了对方的身份。

　　“师，师叔……你怎么会来刺杀何大人呢？”雷霄虽然内心狂傲——当初领着几千人就敢去和野蛮人主力决战，但是在言语方面着实有些内敛，和南锦相比就像是个哑巴，因此在叫人上也显得羞答答的。

　　刺客横了他一眼，又用不屑的眼神看了看何笑：“师侄，你怎么给这种人渣卖命？”

　　雷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何大人做了什么恶吗？”

　　“哼，当朝皇帝有龙阳之好，这个何笑就是他的面首！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大官？替这种人卖命，你就不怕你师父气死？”

　　“噗……”何笑差点吐出血来，“谁和你说的？老子和他拼了！”

　　“噗……”一旁的李巡也忍不住喷了出来，然后就是一幅乐不可支地看好戏的模样。

　　南锦本来站在何笑近处保护他，听了刺客的话，他微微向边上挪了一步，一脸震惊地看着何笑。

　　江丞比较迷糊，他听不懂。

　　刺客一脸得意地说：“被我说中痛处了吧！你靠着皇帝对你的宠爱一直为非作歹，还到处掳劫良家男子供你和皇帝享乐，这般十恶不赦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何笑气得涨红了脸：“你放屁！我从来没有抓过什么良家男子，也没有什么龙阳之好，我和大公主都已有了婚约！这些混账话你都听谁说的？”

　　李巡吃惊地望向何笑，心想怪不得我和你说起婚事，你岔开话题了呢，原来是要做驸马了啊。

　　“中央军统领罗玉和我说的还能有假？”刺客一不小心把雇主给招了出来。

　　何笑指着刺客的鼻子大骂：“罗玉的话你都信？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这个统领的位置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知不知道，为了多吃空饷，他隐瞒士兵阵亡，让那些家属一分钱都得不到！这种混蛋的话你也能信？”

　　旁边的李巡也附和道：“这位大侠，我和何大人几乎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人品我可以保证，至于取向问题……”李巡揶揄地看了下何笑，“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不清楚个屁！老子喜欢女的，女的！”何笑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刺客有些茫然，他挠了挠头对雷霄说：“现在我也糊涂了，师侄，我信你，你来说。”

　　雷霄心想，你哪里是现在糊涂，你是一直都没清醒过好吗：“师叔，虽然我和何大人认识不久，但这几天接触下来，我觉得何大人是好的。”

　　“那罗玉为什么要这么说？”刺客还是有些不解。

　　雷霄嘴笨，一时半会说不出所以然来，李巡就帮他解释道：“今天白天朝堂上，何大人同林宰相起了冲突，罗玉又是林宰相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当然要为主报仇。编造这些谎言欺骗你，就是为了借刀杀人啊。”

　　“这厮居然骗我！”刺客气呼呼地插着腰，“气死我了！”

　　“师叔，你是怎么认识罗玉的？怎么会给他做刺客呢？”雷霄反问道。

　　“嗐，两天前我路过大都城的一家赌坊，听到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一时间就手痒痒，哪知道进去赌了半天就输了个精光。我当时就奇怪了，照我的赌术凡人怎么可能赢我？后来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赢家果然是出老千，一气之下我就把他给刺了。谁知道那人居然是中央军里的一个小头头，之后就来了几百号人抓我。”刺客摊了摊手，“你也知道，武功再高架不住人多，我连刺几十个人之后还是被抓了。本来我以为他们要把我杀了报仇，谁知道今天罗玉来找我，说只要我帮他杀一个人就把我放了，然后说了何笑的种种坏事。我一听当场就气炸了，这种人渣不杀，留着过年吗？就这么着，今天晚上我就来你们这里，打算惩奸除恶了。”

　　刺客指了指何笑：“既然罗玉骗我，那我也不杀他了，反正我也从牢里出来了，正好脚底下抹油。”

　　雷霄挽留道：“师叔，罗玉和他的上司林羡康阴谋篡权，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铲除他们好不好？”

　　刺客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事我不感兴趣。谁做皇帝我都无所谓，况且罗玉之前留了我一条性命，也算是我的恩人。不过他骗了我，那就一笔勾销了。”接着他一把扯下蒙面巾，露出真容，“师侄啊，师叔在江湖上的诨号叫春去也，你记住了。”

　　春去也的样貌的确值得他自夸：柔软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棱角分明的脸上飞扬着两条摄人心魄的剑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深邃如星空，高挺的鼻梁下是一片似笑非笑的薄唇。与何笑、雷霄的俊美不同，春去也的俊俏已经超出了帅的范畴，美得都不似个男人。

　　春去也对着众人眨了眨眼：“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就走了。走之前给你们一个友情提示，罗玉今晚还派了一支百来人的队伍收拾你们，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他从窗户一跃而出，一眨眼就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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