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判断
夜幕已经把整片战场笼罩了起来。
中央军营帐里，战士们的鼾声此起彼伏，虽然这几天没有发生过什么战斗，但是每天紧绷的神经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
表面上他们每天就是出出操、跑跑步、骂骂人，但实际上，谁都不知道大战什么时候会忽然降临。
一旦开战，那就是肉与血的碰撞，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到明天。
营帐外面，举着火把的巡逻士兵一排排地来回巡视，他们和睡意做着搏斗，瞪大了眼睛观察每一处草丛，每一个石块，仿佛下一秒就有西北军的人从里面跳出来。
到了后半夜，巡逻士兵发现，主帅营帐里的灯火还没有熄灭。他们心里暗暗给自己鼓了一把劲：“统领大人都没睡呢，我们更应该努力些。”然后他们挺直了身板继续巡逻。
主帅大营里的油灯上，火苗微微颤抖，方云杰的影子在火光的倒映下忽高忽低，飘忽不定。
一如他此时的思绪。
今天和乔云山交谈完之后，他就一直陷在深思中，偶尔回回神，想的就是：如果何大人在身边就好了。
方云杰作为何笑曾经的副将，一直都是参谋的角色。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局，他可以很快整理出几条对策，然后向何笑进言。之后或被采纳，或被否绝，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一切只要听主帅的安排就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作为一支二十万军队的统帅，他的每一个判断都会决定手下这些士兵的生死，面对乔云山的说辞，他既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又害怕这是一个陷阱。
何大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方云杰用力拿手搓了一把脸。他要重新梳理一遍乔云山的说辞。
方云杰的思绪回到了今天早晨的左前锋军营。
“林羡礼，他已经疯了！”乔云山说的话一字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恐怖。
方云杰露出了满脸的不可思议：“不可能吧？林羡礼怎么会疯？”
乔云山看了看方云杰身边的魏央，欲言又止。
“你放心，魏副统领是我的心腹爱将，今天在这营帐里的话不会传出去半句。”
魏央听到了方云杰的话，偷偷挺了挺胸堂，心里美滋滋的，看向乔云山的眼神里也满是骄傲的神色：听到没有，我是方统领的心腹。
见方云杰并不避讳手下，乔云山继续说道：“方统领，你知道罗玉现在在哪里？”
“罗玉？不是在你们西北军的大营里吗？”
“不，早在几天前，罗玉就率领五万军马，去抄你们的后路了。林羡礼打算给你们来个前后夹击。”
方云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只是重视正面战场的布防，完全没有防备自己的身后，如果罗玉真的率军绕开自己的防线，在背后给自己捅一刀，那二十万中央军就危险了。
但是方云杰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哦？那罗玉的军队呢？我到达战场这么多天，可从没见过你说的偷袭部队啊。”
乔云山点了点头继续说：“问题就出在这里。林羡礼也一直在等待罗玉的消息，可是昨天中午，军营里来了一群士兵。”乔云山咽了一口口水，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讲鬼故事，“他们都是罗玉带出去的人！”
“这就奇怪了，跟着罗玉出去的兵怎么自己跑回来了？莫非是中途哗变了？”方云杰有些不理解。
“不是的，他们是被人杀退的。”
“不可能，西北地区哪里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杀退罗玉的五万兵马，阁下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林羡礼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是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可能几千人都说谎吧？”
方云杰震惊地站起身子，他在行军帐里转了一圈，又走到乔云山身前问道：“那他们没说是遭遇了那支部队吗？”
乔云山回答道：“正是因为他们说了，所以林羡礼才会发疯的。”
方云杰的兴趣一下子被勾起来了，他急切地问道：“他们到底遇到了谁？”
“他们在夹山沟，遇到了李巡率领的博凉城守军！”
“夹山沟？不对啊，从那里是没办法绕到我们背后的。”
“罗玉人生地不熟，带着部队走失了方向，糊里糊涂地就到了夹山沟，然后他们就被李巡发现了，一场仗打下来，我们西北军死了将近两万人，罗玉都当场被杀了。”乔云山一边说，一边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方云杰摇了摇头：“李巡我知道，当初我和他还接触过，他们博凉城的人的确都不错，但要说他们能干掉罗玉五万人马，我说什么都不信。他们才几个人啊？”
乔云山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据那些士兵的回报，李巡带兵堵在了夹山沟的路口，罗玉大军铺展不开，就在山沟里三个五个地上前对拼，结果罗玉大败！”乔云山吞了一口口水，“而且听说，李巡会法术，他念了句咒语，他的兵就都刀枪不入了。”
“胡说八道！”方云杰摇头不信，战败了就说对方会妖术，这也算是丘八们的老传统了。
方云杰不想在这些玄之又玄的事上继续扯皮，就岔开话题问道：“那林羡礼怎么会疯呢？”
“林羡礼听到李巡这个名字，差点就昏过去。方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林羡康就是被李巡杀掉的！”
方云杰心里暗笑一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巡提着林羡康脑袋的时候，我就站在边上。”
乔云山继续说道：“林羡礼一直想为他哥哥报仇，没想到仇还没报，自己派出去出奇制胜的队伍，又被李巡给击溃了，急火攻心之下，林羡礼当场提刀就杀了好几个部下。”
方云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平时听说林羡礼残暴，没想到连自己人都杀啊。”
“也不是总杀，只是偶尔杀两个，但昨天他一连杀了十几个亲兵，满屋子都是血，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乔云山痛苦地回忆起昨天的画面，“我是他的侍卫长，只能硬着头皮去劝说他，结果刚靠近，他就一刀朝我砍来，还好我动作够快才幸免于难。”
心有余悸的乔云山接着回忆：“后来林羡礼发现是我，就没有接着砍下去，可是他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在我脸上砸了好几拳，最后把我从营帐里丢了出去。”
方云杰拍了拍乔云山的肩膀：“委屈你了。”
“委不委屈还是另说，但是照这个样子下去，我必死无疑啊，不知道哪天林羡礼就会把我一刀捅死。”
“所以，这就是你投降的理由？”
乔云山低着头说：“这是最主要的原因吧，其实我内心真的不想跟着林羡礼一起叛乱的。”
方云杰点点头：“我们身为军人，在忠诚于长官之前，首先要忠诚于祖国，乔大人，你的良心还在。”
“另外，林羡礼大营里的粮食的确不够了。”
“你说的是真的？”方云杰一下子有些激动，这可是大消息。
行军打仗很多时候打的就是粮草，每天吃不饱的人拿什么去战场上拼命？
乔云山肯定到：“是真的，之前西北军的粮食补给队在夹山沟被人劫了，现在我怀疑这也是李巡他们干的。”
方云杰问道：“那你们现在吃什么？”
“我们现在吃的是之前的存粮，已经不多了。林羡礼最近派人从土巢山的粮仓里运粮，这是西北军在前线的唯一一个粮仓。”
方云杰听到这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如果自己带兵抄了林羡礼的粮仓，那么西北军肯定不攻自退。到时候他们在战场上布置的防线就成了一堆废品。
让骑兵去追击那些饿肚子的败兵，怎么打都会是一场大胜。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条消息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回想到这里终止，方云杰的思绪又回到了黑夜中的大帐里。
他抻了抻脖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出了营帐。几个亲卫走到他身边，都被他挥手屏退了。
看着漆黑的夜空，看着疲惫的士兵，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机会稍纵即逝，后方催战的信件又一封接一封地不停，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把！
等天一亮，发兵土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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