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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定罪


“故意杀人?何为故意杀人?故意杀人须有预谋,得是提前谋划路线提前准备凶器提前想好杀人的办法。余公子与朱算及既不相识,也无冤无仇。他不过是去看一场猛兽表演,根本没有提前做好杀人的准备,更没有有杀人的故意。这起悲剧的发生不过是一起意外。”

        “故意杀人除了有预谋杀人,还有激情杀人,更有临时起意杀人。顾讼师认为这是意外?请您觉得哪一个过程是意外?余徒章不顾劝告打开笼子是意外?执意逗弄老虎是意外?还是将余徒章推到老虎跟前,眼睁睁看着朱算及被老虎咬死是意外?”黑白一连串的反问道。

        如果这些都是意外,那么老虎可能都会感觉到意外。

        顾归桦打不过便跑,他提出新的辩护策略。

        “我想请问黑讼师一个问题,如果黑讼师遇到危险,会不会躲避危险?”顾归桦没有就异议解释异议,反而提出一个看起来不太相干的问题。

        “当然。”黑白给出了傻子都会给出的回答。

        “黑讼师认为躲避危险有错吗?”

        “当然没有错。”

        “老虎扑来,对余公子来说是不是危险?”顾归桦接着联系案情问道。

        “当然是。”

        “余公子应不应该躲避危险?”

        “当然应该。”

        “余公子躲避危险的行为符不符合人之常情?”

        “当然符合。”

        “符合人之常情的行为会违背律法吗?”

        “当然不会。”

        顾归桦胜利在望笑了起来。

        “黑讼师,余公子躲避危险的行为既符合人之常情,又没有违背律法,我方认为余公子无罪,你是否有异议?”

        黑白的嘴角弯了起来。

        从顾归桦提出躲避危险论开始,她就知道这个问题在这等着她。

        “有异议。”黑白直截了当回道,也没有就异议解释异议,而是开始她的提问,“请问,如果顾讼师在一家酒楼用膳,邻桌的客人自己玩火,把酒楼点着了。火势很大,玩火的客人把你推向大火,自己逃生。最终,玩火的客人在对面搂美人品美酒看着顾讼师被大火活活烧死。顾讼师会不会觉得自己死得冤,会不会做鬼都不放过他?”

        顾归桦立刻意识到黑白这是现学现卖,以己之道还施己身。但这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傻子都知道,不回答显得自己连傻子都不如,于是他效仿黑白答道。

        “当然会。”

        “一个冤死的生命,应不应该通过律法,向那位造成他冤死之人讨一个公道?”

        “当然应该。”

        “老虎咬人确实危险,但朱算及只是一位负责维护猛兽表演区秩序的工作人员,既没有将老虎放出笼子,也没有逗弄激怒老虎,老虎咬人的危险是他造成的吗?”

        “当然不是。”

        “危险既然不是他造成,却让他承受危险带来的恶果,是否有失公允?”

        “当然有失公允。”

        “那么,顾讼师认为谁应该对这份危险造成的恶果负责?”黑白结合案情,质问道。

        顾归桦第二步的辩护策略是想将余徒章的行为定义为人本能对危险的躲避,与律法并不相悖。但黑白却指出,一个人躲避危险天经地义,但为躲避自己造成的危险让他人陷入危险却是天理不容。

        顾归桦没有回答,他沉吟片刻,说出了一条《律典》条文。

        “《律典》第二十一条规定,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不得已采取的损害另一较小合法权益的行为,造成损害的,不负律法责任。黑讼师可知晓此条文。”

        “当然知晓。”

        “紧急避险的本质是避免现实危险、保护较大合法权益。”“黑讼师可知晓。”

        “当然知晓。”

        顾归桦当然知道黑白知晓,他之所以浪费口水郑重其事提出来此条文,还要加以解读,是想要旁听席的人和廖启天知晓。

        他显然打算将余徒章的行为定义为紧急避险,并由此向黑白提出另外一个问题。

        “黑讼师,一面危墙马上要塌了。危墙之下,有一个孩子和一条狗。你只能救其中一个,你会选择救孩子还是狗?”

        “当然是孩子。”这选择,用脚趾头选都能选对。

        “被激怒的老虎要追咬人,必定有一个人会丧生虎口。一个是尚书之子,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一个是家境贫寒一事无成的穷小子。如果要选择牺牲一个人,你认为谁更合适?”

        黑白忽然出奇的愤怒了,她怒极反笑。

        只见她笑意盈盈上下打量了顾归桦一番,笑意盈盈回道:“我认为顾讼师更合适,他们都是年轻人,还有大把时光。可顾讼师半条腿都埋进黄土了,不如就干脆舍己为人整个埋了吧。”

        旁听席里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顾归桦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黑讼师,这是在公堂之上。律法跟前,岂可玩笑!”

        “原来顾讼师也知道这是在公堂之上,律法跟前!”黑白的神情冷了下来,“你刚才问我什么?一个尚书之子,一个是穷小子谁更应该去死?公堂之上,律法跟前,判断一个人该不该死,只看身份家境不问缘由不分善恶不辨是非?按照顾讼师的逻辑,老年人对国家的贡献肯定比不上年轻人,老年人岂不是应该比年轻人早些死?我推荐顾讼师代替年轻人先走一步错了?”

        “世间万物,从诞生之刻起,便贵贱已分。危墙之下,黑讼师选择救人而不是救狗,不也是认可人与狗贵贱不同吗?”顾归桦脸红脖子粗,几乎是在吼着说出这番话。

        “世间万物各种生灵,都有在这世间活下去的权利。危墙之下,两害相教取其轻,我们选择救人而不是救狗,是在危难情况下的无奈选择,不是高喊着‘人是万物的尺度’对另一物种生命理所应当的践踏和漠视。更不能理所应当将这种践踏和漠视用在平等的人之上。”黑白平静驳斥道。

        “平等的人?”顾归桦神情讥诮,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出身底层,见过极端的民间疾苦,成为讼师跻身富贵圈后,见到了极致的骄奢淫逸,“这世间有平等的人吗?有的人一出生,便拥有其他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的权力财富。有的人咳嗽一声,便是名医会诊。有的人死在大路上都无人问津。有的人光是为了每天能吃上一碗饭,便要用尽全部的力气。有的人却只吃东海运过来的珍馐。有的人为双亲一两银子药钱卖身青楼。有人为博花魁一笑一掷千金。有的人埋头苦读直到死,都摸不到讼师考试的一角,而你,一个备受上天宠爱,不过二十五六岁便满分通过讼师考试的人在跟我说人的平等?”

        黑白的神情顿时僵住。

        备受上天宠爱?这几个字像一根针扎进黑白的心理,扎地她内心血流成河。

        太滑稽了,她居然备受上天宠爱?

        黑白想仰天大笑,想放声大哭,想向众人展示她是怎么‘备受上天宠爱’。

        “大人,此时已是午时是否休堂暂时休息一下。”一直默默望着她的元礼突然向廖启天道。

        “不需要。”廖启天尚未来得及答话,黑白截口说道,“堂审所剩内容已经不多,我把剩下的内容说完,大人再休堂思考如何审判更好。”

        廖启天看了看旁听席,发现众人皆是不困不累不饿一心想看堂审的渴望眼神,点点头同意了。

        “请黑白讼师继续。”

        黑白擦掉内心的鲜血,平复了心绪,缓缓开口。

        “正是因为世间存在顾讼师所述的不平等,我们才要努力去维护律法的平等。一个人的出生、家境、容貌、性情、智力、机遇、运气,都是上天所注定,存在许多的不公和不平等。作为人,我们很多时候无力抗争、无法改变。这样的无可奈何,让我们痛苦愤怒绝望。如果在律法里生命权也要分出高低,标准由谁来制定?顾松师认为这是紧急避险,认为余徒章的生命比朱算及的更贵重。评价生命贵重的标准是什么?论斤两卖还是以成就论?如果以成就论,在下不才,在下是满分通过讼师考试,顾讼师却不是,那么在下是否比顾讼师贵重。如果在下伤了一条腿,而顾讼师的腿不错,在下是否可以理所应当要求顾讼师把自己的腿砍下来送给我?毕竟,我比顾讼师贵重。”

        听到黑白要卸他一条腿,顾归桦出乎意外地没有暴怒,反而沉默了下来。

        通过讼师考试之前,顾归桦也曾疾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现在,却高举起人生而不等的大旗。

        一个人走得太远了,就忘了自己最初为何出发。

        “上天没能给以的公平之路,律法创造了。在律法跟前,无论贫贱贵富,人人平等受到律法的保护和惩罚。这或许是人间唯一的一条公平之路,唯一一条让所有人实现平等之路。作为执律人,有职责维护这条道路的畅通无阻。”黑白脸上完全没有要卸顾归桦一条腿的凶狠,反而是悲悯和坚定。

        “这便是律法的本意吗?”旁听席上,孟季白犹如窥看到人间真理一番容光焕发大声道。

        这年轻人追求律法本意意志之执着,想来是奔着有志者事竟成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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