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你听说了么？这回又有新电影了，先在镇上放，等镇上放完了，才会去村里。”新电影的消息，让学校里的学生们心中火热，窃窃细语：“听说是一部文艺片，我好想看啊。”
“我也想看，呜呜呜，但是我妈不让去。”
“不让去就算了，你以为你们是胡小雨家！”
两毛钱一张的电影票对大部分家庭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完全没有消费习惯的贫穷村人来说，每一分钱都是珍贵的。
这种珍贵并不源于货币的购买能力，而在于它作为货币本身。
所以想要让他们花费那么一分钱，去购买除了果腹以及蔽体之外的任何物品，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浪费。在这种前提下，胡家固定的电影票消费行为，就显得那么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洛水镇是一个小镇，镇子上只有八十户人家。
这里有着附近十来个村落聚集的唯一集市，每隔五天，才是赶集日。
对于在镇上上学的学生们来说，赶集日的室内电影活动，可谓是一种极为时髦的项目。
当然了，大部分时候，能够买票观影的，都是那些有着正式工作的职工们的家庭活动。在这些人群当中，是绝不会出现村里人的。
而现在，胡喜顺，也就是胡小雨的家庭，成了这个例外。
这对胡小雨来说无疑是值得骄傲的，这种骄傲甚至超过了每一次她向别人宣告自己的父亲在城里当领导的时候。毕竟，父亲耀眼的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好处，这让它的光芒显得那样遥远与虚无。而现在，这种感觉才变得真切起来。
沐浴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胡小雨昂着下巴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然而刚到操场，就看到了一群人围在前边大闹。看见了她，还嘻嘻哈哈地嘲笑起来：“这个傻子，不是胡小雨的弟弟么？胡小雨你快来，你家傻子来找你来了。”
刚刚还在被人羡慕的胡小雨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她厌恶表弟。
尤其是当那张五官胡乱散布在脸盘上，分不清是从哪个孔里流出来的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鼻涕的黏液糊着的脸出现在面前，胡小雨就恶心的想吐。
这张脸她从小看到大，却依然无法忍受。
姑姑是个神经病，至今都还在想着去找那个早了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姑父。
镇上的每一个陌生人，每一个路过的车辆，都可能遭到她的阻拦，只为了询问一个别人或许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人的去向。
她什么也不干，连自己生的的傻子也不管。但每天一回来，如果看到自己的傻儿子没有被照顾好，她就一定要大吵大闹弄得全家不得安宁。
以前生母还在的时候，总是让她去照顾他，后来生母去世了也没能解脱。
原本以为后妈进门之后，自己就可以从照顾傻子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但这个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她知道如果这个傻子不能被安排好，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他们全家人的负担。
不论是父亲还是弟弟们，他们肯定都是不会管的。
而自己，按照奶奶的意思，是让她嫁近一点，这样还方便照顾娘家。可没有人知道对她来说，和这样一个傻子有任何关系，都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这家伙是胡小雨的弟弟，你们说她以后结婚了会不会也生个傻子？”
“肯定会，姑姑生傻子，她也生傻子，老师说了，这叫遗传……”
“哎嘿，那谁敢和她结婚，可就倒了血霉了……”诸如此类的话时常出现在耳边，尤其瞟一眼台阶上那个穿着大头皮鞋的男孩，他也听到了那些话。
胡小雨又羞又气，恨不得一脚把这傻子从学校里踹出去。
然而她没有那个胆量，好在她发现痛苦无法消除却可以转移。于是脖子一转，直接冲着正在打扫卫生的李叶吆喝起来：“李叶，快把你男人弄走，不要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喔！李叶的男人！”
“这傻子是李叶的男人？哈哈哈哈，快去叫她！”
一群不嫌事大的熊孩子开始起哄，冲着李叶大声吆喝：“傻子和李叶是两口子，傻子李叶两口子，傻子！李叶，傻子！李叶！”
李叶咻一下红了脸，气得扔了扫把去打人。可这群起哄的熊孩子一下子散开到处跑，李叶一个都抓不到，只能气得边哭边跺脚。
偏偏傻子看见了她，居然傻笑着凑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脱裤子。这下更热闹，全校的人都被震动了，纷纷跑来围观。
男生们嬉闹着围着傻子推搡，女孩子们吐着口水让老师出来赶人。只有被和傻子搅和在一起了的李叶，捂着脸哭着往外跑。
成功把和傻子的联系从自己身上转移了的胡小雨幸灾乐祸地看了李叶一眼，终于心满意足地从整件事中隐身。
木锦就站在学校门口，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
她本来今天只是想过来看看原身的妹妹，却没有想到会赶上这一场好戏。
其实从自己代替了原身李甜后，并没有人和她说过关于李叶的事情。木锦猜测，他们是想等着她接受了胡家这个家庭，把自己真正当成了胡家人之后再说。
但木锦又不傻，原身为什么会和胡家闹，胡广志又为什么想要换个懂事的妻子的原因，她一清二楚。
暂时不说，难道是真的打消了那个想法吗？当然不可能。
或许他们会觉得，相比起原身李甜，自己这个被他们召唤而来的魂魄，并不会把李叶当成亲妹妹，所以不会在乎她得死活，反而会帮他们把那女孩儿拖下火坑也说不定。
可惜这种事，木锦前世没干过，这辈子也不准备干。
悄悄从学校里出来，木锦拿着自己这段时间拿着原身攒的几块碎布，偷偷绣出来的绣花鞋，一个铺子一个铺子去卖。
镇上的人穿布鞋的不少，但鞋面上绣花绣的那么细致的却没有。好在好东西谁都看得懂，很快就有人出价跟她买下来，说要给亲戚家的就快出嫁的女孩子当婚鞋。
木锦得到了两块钱，以这双鞋的绣工和布料，显然卖亏了。
但她也没有办法，现在她在胡家过得日子，虽然不至于饿肚子，却身无分文，想干个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想办法先弄点儿现钱。
拿了钱之后，木锦也没有着急走，她去小商铺里买了几颗糖，总共用了一毛钱。把剩下的钱藏好之后，她拿着糖果在街上到处走，没过多久，果然就看到了正在垃圾堆里翻垃圾的傻子。
木锦拿着糖果走过去，把傻子叫起来，问：“看见这是什么了？这是糖果。”
“糖，糖果……”傻子糊满了哈喇子的连转过来，把她给恶心了个半死。
好在她忍了下去，然后说道：“想吃糖对不？你告诉我谁让你来学校的，我就把糖给你。”
“糖给我，给我，糖……”
“不说是不是？不说就没糖吃。”木锦说着，直接把糖扔给了旁边的野狗。
傻子追了半天没从狗嘴里抢出糖，终于就把目光转回了木锦身上。
“告诉我，是谁让你来学校的？”
“学校，是娘，娘和奶奶娘，让我来学校，来学校，脱裤子，找李叶，娶媳妇，脱裤子……”
傻子颠三倒四地，连说带比划，把胡老婆子和胡广英的‘教导’告诉了她。
那对母女打得好算盘，原来是准备直接从名誉上面下手，让所有人都把李叶和傻子扯上关系，到时候李叶被人嫌弃，胡家还可以趁机把婚事砸实。
就好比一碗好饭，有人担心吃不着，为了不让别人抢走，就先在上面吐上一口痰。
李叶就是他们为傻子看上的那碗好饭，胡家全家上下，都是这个打算。
木锦听了他的话，没有发怒，反而笑眯眯地，夸傻子做得好。
她把糖果递给他，又亮出了剩下的一整把，对傻子说道：“看到了没有，这些糖果，都是你喜顺姐姐的。我帮她买了，放在她的睡房里，你可不能去偷哦！尤其不能趁着晚上人都睡了去偷，知道了没有？”
“知……知道了。”傻子笑呵呵地舔着手里的糖果，盯着木锦手里的糖果发愣。
木锦笑呵呵地拍了拍傻子的头，重复再三，才终于离开镇上往回走。
这天夜里，胡家睡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睡得迷迷糊糊的胡小雨，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被窝里钻来钻去。
她睁眼一看，看到了一张五官四散的鬼脸，吓得惊叫出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木锦本来就没有睡着，听到声音一下就跳起来了。
她把外卦往身上一套，操起篾刀就冲了过去。
到隔壁一看，胡小雨正在冲着黑影哭叫，木锦把篾刀往她脚边一扔，大喝一声：“打贼！”
胡小雨不愧是胡家血脉，彪悍刻在了基因里。一见脚边有了武器，当即一把上手舞得虎虎生威。
大概是太过恶心而引发的愤怒，其实她心里早就已经大概猜到摸进来的是谁，但这并不是她停手的理由。
胡小雨不顾傻子的哀嚎，哐哐哐操着篾刀直往身上招呼。木锦当然不可能在一旁干看，她趁着其他人还没来，使了巧劲儿，直接把傻子的裤子给捋了。
很快，那傻子就被打的扑倒在地，嘴里叫着亲娘奶奶。
胡家全家上下终于被喊了出来。不仅如此，连隔壁邻居听见动静，也拿着棍子过来助威来了。
结果往地上一看，那光着屁股蛋子，被当成贼的，居然是那傻子？
这下所有人都蒙了，而胡老婆子，也被气得差点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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