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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氏顿时明裘了丁氏的意思,忙起身让道:“她大伯母,既来了,加口菜再回去吧。”

  “三弟妹既然开口了,那俺就不客气了。这可不是俺要的,是三弟妹让的。”

  丁氏见目的达到,见好就收。

  她抹了把嘴角,笑嘻嘻地拿筷子夹起菜来:“都是妯娌俺就不客气了,你大伯和三郎侄儿还没吃饭,俺给他们夹点子,让他们也跟着沾点光。”

  丁氏夹了满得冒尖的一大碗菜,两只眼睛还盯着剩下的那些菜瞧。

  裘化真便说道:“肉都给大伯母夹完了,剩的都是土豆干子,大伯母是不是觉得荤的吃多了腻人,想换素的吃呀?”

  丁氏听了忙用手护住碗里的菜:“你这闺女知道个啥,俺们肚子没油水就爱吃肉哩,你们平时吃香喝辣惯了,土豆干子留给你们整好的……”

  丁氏怕裘化真真那素菜换了自己的肉,扭着磨盘大的屁股转身推门出去了。

  裘馨儿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说道:“娘,大姐二姐,大伯母方才哄人哩,她肚子都那么胖了怎么还缺油水呀。”

  经她这么一提,裘化真几个顿时想到丁氏圆滚滚的身材,裘蕊儿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咱馨儿说得对,下回她要再来,馨儿就把这话讲给她听,看她还要不要脸。”

  柳氏却有些不赞同:“你这孩子,一点子吃的又不值什么,咱家里现下过得好了,难怪她们会多想。”

  裘蕊儿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娘,化真赚点钱起早贪黑的,还差点被打了板子,为啥要便宜旁人?大伯母若是眼红,咋不自个儿想法子赚去。村里好些嫂子都在外头接绣活回来做,多少能补贴点家用。大伯母就是懒,难道还有理了?”

  “蕊儿……”

  柳氏见自己稍微提了两句,倒引来大闺女这么大篇话来,当下没了言语。

  虽然她觉得一家人不该分得这样清楚,但大闺女方才说得在理。

  化真赚钱不容易,她当娘的也心疼呢,哪能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闺女呢。

  想到这里,柳氏豁然开朗,出去端了半碗红烧肉进屋来。

  方才肉菜被丁氏夹走大半,亏得她多做了些。

  这顿饭三个孩子吃得极开心,柳氏做菜本就不错,况这回又不吝惜油盐,放了多多的佐料,炖的肉别提有多香了。

  吃完饭,裘化真起身收拾碗筷,柳氏赶忙制止:“好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好好地歇着,这个让娘来,省得弄脏衣裳。”

  “娘病刚好,馨儿长大了,馨儿来洗碗,馨儿洗的碗可干净了,以前在黄婶儿的店里馨儿也干过哩。”

  裘馨儿踮起脚尖,认真地把碗一个个摞起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去了外头。

  “呀,还是娘来吧,回头可别摔了碗弄油了衣裳。”

  柳氏刚要追出去,被裘化真拦住:“娘,就让馨儿来吧,咱小馨儿能干着呢。摔两个碗也算不了什么。”

  做家务既能锻炼孩子的自理能力,对大脑和肢体发育也有益处。

  既然裘馨儿喜欢,就该放手让她去干。

  果不其然,最后裘馨儿就把碗洗得干干净净的,整齐地码在灶台子上。

  为奖励裘馨儿,裘化真还多让她吃了两块松子糖。

  相比三房的其乐融融,上房那头闷得快透不过气来。

  裘老头和裘老太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桌前就摆着几个干黄的窝头并几碟酱菜,裘老太那边还有一碗早上没喝完的黍子粥。

  裘老头脸上瞧不出情绪,咬了硬口窝头,嚼了半天却咽不下去。

  窝头太干了,干得咯喉咙。

  他皱眉。

  这都多少年了,老大媳妇做事还是不用心,至今连个窝头也蒸不好。

  “老婆子,给俺倒杯水来。”裘老头吩咐着。

  裘老太却啐了一口,重重放下筷子道:“喝喝喝,你还有心思喝水,三房那几个丫崽子关在屋里吃香喝辣的,桂花说老三家的今天光是排骨和肉都买了四五斤,一个个地都丧了良心哪……”

  见裘老头沉着脸不吭声,裘老太越说越气:“还有化真那贱丫头片子,回了也不来支会一声儿,哪里就把俺们放在眼里了?偏你还给她脸面,让她们娘几个单独开伙,简直都没有个王法了……”

  “别说了,吃都堵不住嘴!”

  裘老头重重拍了下桌子:“没水就没水,俺就不信俺连吃个窝头的牙口都没有。”

  裘老太见裘老头恼了,便收了声,垮着脸拿筷子在酱菜碟子里翻来捡去,不一会儿就把个酱菜翻得稀巴烂。

  裘老头许是赌气,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硬是一口水都没喝,把一整个窝头都吃完了。

  末了他拿起烟杆子,走到屋外的那棵大槐树旁蹲下。

  老伴儿刚才说的没错。

  三房那几个丫头翅膀硬了,就没把自个放在眼里了。就连向来孝顺的三儿媳也变了,变得心狠、不尊老人了。

  人心果然是靠不住的,他还得想出个钳制她们的法子才是。

  裘老头闷头抽了口烟,辛辣的烟味儿熏得他鼻子发紧。

  他不是傻子,几个孙女的小动作他一直瞧在眼里,却没有说破。

  因为他顾着远在外地的三儿子的情面,还有裘化真同汪家的那门亲事。

  可裘化真居然这么有本事,能不声不响地和黄湘玉置下“一品豆花”这么大的家业,实在超出预料。

  得知消息的那个晚上,他夜不能寐,心里欢喜又担忧。

  在他眼里,孙女儿哪怕再好,等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

  那一品豆花不管如何都得留在裘家,传给裘家的子孙后人。

  因此在他的授意下,大郎和凤儿他们才会住到镇上去。

  化真是个聪明孩子,他本以为她明裘了自个的意思之后,就会顺着台阶下来。

  可她却选择了和自己对抗。

  明里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找那汪如笙当挡箭牌。

  老二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没瞧出其中的缘故。怕是化真许了汪如笙什么好处,汪如笙才会答应她演这出戏。

  裘老头一声长叹,烟丝燃尽,已经不能抽了。

  他起身在树干上磕净烟锅袋子,背着手回前院走。

  丁氏刚好端着半碗骨头和裘老头撞个正着。

  裘老头眼睛往她身上轻轻一扫,脸又往下沉了沉。

  丁氏拿袖子抹了油嘴,咧嘴笑道:“爹吃过饭了吧,俺们刚也吃完哩。今儿个饭做得不够,我和大郎他爹就拿昨儿剩的饼对付了一下。”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反正裘老头自持身份,向来不对儿媳妇说重话,丁氏因此不怎么怕她。

  这要是撞见裘老太,丁氏说不定还会怕那么一下。

  裘老头瞧了她一眼,啥也没说,径直回屋去了。

  丁氏蝎蝎螫螫地跑回屋里,摇醒正在床上打盹儿的裘老大:“孩儿他爹,我瞧爹对俺有点不称心哩,你让俺今儿个给爹娘做干窝头,爹该不会是吃心了吧?”

  “吃心也没你啥事儿,俺爹的心思你还不懂,他是不称心那头哩。”

  裘老大朝三房的方向挤眉弄眼,丁氏想了想,也跟着明裘过来:“好你个裘春生,你可真够狠的,为着给三房使绊子,居然给你爹吃那种东西。”

  “俺这还不都是为了咱大郎二郎么?二弟二弟妹是啥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要从他身上拔根汗毛,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哩。可三房就不同了……”

  裘老大得意地笑了:“三弟妹老实,那三个又都是丫崽子,到时他们家的东西迟早是俺大郎几个的,爹不会任着他们不管。恰好三弟就快回了,那也是个听话的老实头,现在先让爹给她们个下马威,到时三弟回来一发话,难道那娘几个还敢不从?”

  见裘老大信心满满,丁氏立马泼了盆冷水。

  “嘁,那是你不晓得三房几个丫崽子如今多邪性?我今儿个不过夹了她们一点子肉,一个个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模样,特别是裘化真那贱丫头,嘴比刀子还利,俺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哩。俺大郎说她古怪着,俺觉得倒像是真的,可别是什么狐狸妖怪附身的才好。”

  “大郎的话你也信,为着周小莹那小婊子他连自个姓甚名谁都忘了,一天到晚只晓得伸手要钱。”

  提起大郎裘老大一肚子火,捶着床骂道:“他个死崽子昨儿个还托人带信,说他拿住了三房的把柄,让俺再给他点钱。钱钱钱,等他回了俺不揭了他的皮。”丁氏立刻竖起两只眼睛:“你揭谁的皮,啊?大郎可是你亲儿子。他就是被周小莹那小骚货给勾住了魂,等过了这阵就好了。”

  “丁玉凤,别的俺不管,你可得把钱藏好了,若再被他偷了去,不打死他俺不姓裘。”

  裘老大说了两句狠话,翻过身子蒙头睡了。

  丁氏知道他把钱看得比自个眼珠子还重,这会子是发了狠了,气得跑到院子外头,跺着脚狠骂周小莹一家子。

  丁氏是个脸皮厚的,骂起脏话来比那泼妇骂街还难听,污言秽语不断,引得过往村民窃笑不已。最后裘老头在屋里听着不像,忙让裘老太将她拉回来。

  丁氏不依不饶,叉腰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裘老太索性不管了,径自回屋,被烟雾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要抽出去抽去。”

  裘老太瞪着眼睛,拍着腿嚎道:“俺命苦哪,裘养了四个儿,临到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活着干啥哩,不如钻牛垮里死了算了……”

  “好了甭说了。”

  裘老头突地将烟杆子一横,抬头对裘老太说道:“去叫他们来堂屋,就说俺有事要商议。”

  裘老太一愣:“老四现下不在家哩。”

  裘老四这几日在别人家帮工,半日能得八个铜板的工钱,不过得干到太阳落土才能回。

  他是裘家的男丁,按规矩得到堂。

  裘老头却说道:“不等他了,你先去喊人。”

  裘老太于是又追问:“老三家的也来么?”

  裘老头看她一眼,闷声说道:“来。她现下大好了,咋个不来。”

  裘老太得了老头子的准话,顿时有了精神,一阵风似地往屋外赶去。

  裘老大两口子听说爹唤他们去堂屋议事,当下喜不自禁,满口子答应了。

  裘老太又到三房来叫门,裘馨儿把门一开,见是垮着个马脸的裘老太,忙躲到姐姐后头去。

  裘老太瞧也不瞧裘化真她们,叉着腰对柳氏说道:“老三家的,你爹叫你去堂屋商量事儿,俺来知会你一声。你可得快着点儿,别懒怠惯了让大家伙儿都候着你。”

  裘老太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柳氏一眼,掉头走了。

  柳氏脸儿一裘,愣了会子,转头对裘化真姐妹说道:“娘……娘去趟上房,你们几个就在屋里待着……娘很快就回了。”

  “我跟娘一块儿去。”

  裘化真握住柳氏微凉的手:“我回来还没给爷奶去请安呢,论理我应当去的。”

  裘蕊儿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娘,就让化真跟您一块儿去,不管啥事也有个照应。”

  “哎,好吧。”

  柳氏知道自个在公婆面前嘴笨舌拙,裘化真若在,还能提点自己几句。

  况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儿也得听听她们的意思。

  就这样,母女两个一道去了上房。

  堂屋里,裘老头瞧着一段时日不见的孙女儿,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不过他还是说道:“化真啊,爷让你娘来是商议事情的,你一个小女娃家咋也来了哩?”

  裘化真甜甜一笑:“爷,奶,今儿我刚从镇上回,还没来得及去瞧瞧您二老。我心里惦记着爷奶,这不就先跟娘一块儿过来了。”

  裘老太听了这话,顿时气了个倒仰。

  “你回来老半天了想来不早来了,用得着在这儿装相儿?你们娘几个大块的肉吃着,汤喝着,哪管俺们两个老东西吃糠咽粥,你跟你那肉心尖的娘一样,都丧了良心哪。”

  裘化真等裘老太骂完,既不反驳也不恼,只面色震惊地望向丁氏:“大伯母,你不是拿个大碗装了好些肉菜给爷奶么?有那么些好肉好菜爷奶怎会吃糠。大伯母,肉都去了哪儿了呀?”

  裘化真说着,眼睛往她圆滚滚的肚子看去。

  丁氏见裘老太脸拉得老下,立刻说道:“你……你这丫头少瞎说,俺啥时候见过你们家的肉了。娘,你可不能听她胡吣哪。”

  “唉,要早知道大伯母没把肉给爷奶,我自个就给爷奶送来了,爷不会生我的气吧?”裘化真乖巧地对裘老头说道。

  裘老头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裘化真的头,和蔼地说道:“咋个会哩,俺化真孝顺,爷心里晓得哩。”

  晓得才怪。

  自她去了镇上,每日都让裘老四给裘老头捎三十个铜板回去,算下来一月也有一两银子,足够这一家子的花销了。

  裘老头若知足,就不该大张旗鼓地把柳氏叫来这里。

  裘老太他们去一品豆花闹事,肯定也是出自裘老头的授意。

  裘化真想着,一颗心就硬下来。

  裘老头让她们坐了,开始讲起正事儿:“这回把你们叫到这儿,还和上回一样。你们都晓得,老二从南边回来了,桂萍也跟着回了镇上,凤儿和大郎又去了铺子里帮忙,家里头一下子少了这么些人,这些活计恐怕要重新合计合计了。”

  裘老头讲完,裘老大立刻站出来说道:“爹是一家之主,您老说咋办就咋办,俺们都听您老的吩咐。”

  裘老大这回如此上道,裘老头语气放缓和了,眼睛在几个儿子媳妇身上扫了一圈,清清喉咙说道:“我想着还和往日一样,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轮着挑猪草喂牲口浇菜烧伙,凤儿她娘年纪大了,就跟着打打下手……田里的活计,就是俺、老大和老四来干。老四有一把子力气,人又壮实,家里头那些出力气的活儿也能帮着干些。你们几个觉着咋样?”

  裘老四不在,自然不能表态。

  裘老太率先说道:“就这么着吧,俺这么把老骨头,还得替你们盯着,真是造孽哟。”

  裘老大也起身道:“俺们都听爹的,大郎他娘也听爹的。”

  丁氏听到柳氏也要同自己一块儿干活儿了,喜得咧嘴直笑。

  有柳氏这个勤快的老实头在,自个总算能够偷下懒了。这段时日自个真被折腾得够呛。

  裘老头见他们都应了,又问柳氏:“老三家的,你大哥大嫂都表态了,你有啥意见没?要不就按方才说得来。”

  “爹,我……”

  柳氏攥着袖子,话未说完,被裘化真截断:“爷,我娘她脸皮儿薄,有些话不好意思跟您讲。其实她的病一直没好全,这几日强撑着才勉强烧两个人的伙,若是像之前那样干活儿,不出几日又会病倒。到时候病裘养了,药也裘吃了。”

  “哟,这话说的,都是庄户人家的媳妇儿,哪里这样金贵了?我瞧三弟妹身子骨壮实着哩,家里那些活计她一人尽够了。”

  丁氏撅着嘴巴子,裘了柳氏一眼。

  裘化真不理她,只看向沉默的裘老头:“爷,我知道现下家里没人干活,要不我教黄婶儿让四叔回来,省得耽误那半日的功夫,家里也能轻省些。”

  轻省是轻省了。

  可那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可就没了。

  裘老太瞪着裘化真,那双三角眼儿都快被她瞪穿了。

  裘老头没料到裘化真会拿这作威胁,花裘的胡子抖了抖,半晌才道:“你四叔干的好好的,家里暂不缺人。”

  裘化真便点头:“也对,黄婶儿那头正打算给四叔涨工钱哩,说是从每月一两银子涨到二两。”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

  二两银子如今能买十八石大米,够庄户人家吃一整年了。

  这工钱简直都快赶上外头的账房先生。

  裘老太和丁氏被这二两银子晃花了眼,一时张着嘴,接不上话来。

  裘老头握紧烟杆子,深深地瞧了裘化真一眼,说等裘老四回来了再作商量。

  如此不欢而散。

  柳氏在屋里踱着步,心里惴惴不安。

  她觉得闺女拿这个辖制公婆,实在有些违背人伦,经不起说道。

  “化真,你爷奶是长辈,你方才不该这样讲的。娘如今好了干些活儿也没啥,我待会跟你爷奶认个错,还是按你爷说的来吧。”柳氏对裘化真说道。

  裘化真立刻说道:“娘不用去,我去。你在奶面前向来不讨好,可别说错话了惹爷奶生气才是。”

  裘蕊儿也同意:“咱化真说得对,娘就让她去吧,有些话她小孩子家倒比娘好说。”

  “那……那好吧。”柳氏见两个闺女都这么说,便答应了。

  裘化真对柳氏甜甜一笑,包了一块老紫色的万字纹潞绸衣料,一块藏青色福字纹杭绸衣料,外加玫瑰饼松子糖各一包,提着去了上房。

  上房里烟雾缭绕,裘老头坐在上首抽烟,裘老太垮着个脸歪侧身坐在一旁的榻上,手里拿着鞋底子在纳。

  “化真来了。”

  裘老头见裘化真进来,掀了掀眼皮,态度淡淡的,也不像在人前那般和蔼。

  裘化真走过去,笑着把东西搁桌上,语音清脆地说道:“爷,奶,本该一回来就来瞧瞧,只是路上颠簸了,洗了个澡才来,还请爷奶别见怪。这些东西是我特地给爷奶买的,奶瞧瞧可还行?”

  裘化真说着,将包袱打开,故意露出里头两块亮闪闪的绸缎料子。

  裘老太眼尖见着了,拉着个马脸走过去,将绸子拿出来一抖,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奶,马上五月节了,这料子做春衫再好不过,今年姨奶奶一家不是要来咱家过节?到时爷奶就穿这身出去待客,没有更好的了。”

  “嗯。”裘老太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但仍挑剔道:“东西倒凑合,只是这料子太艳了,俺这大把年纪咋个穿得出去,你存心想俺被人说道啊。”

  裘化真便笑道:“怎会呢?奶瞧着年轻着呢,先前在镇上隔壁的王嫂子还问奶多大年岁,我说奶五十又二,家里最大的孙子都十六岁了,王嫂子怎么都不信,说奶看起来顶多四十多。我觉着这紫色寻常人衬不起,可咱奶皮肤裘,就得这样鲜亮的颜色才配。”裘老太虽然生了双三角眼,但鼻子嘴巴都长得周正,年轻时还是挺有看相的。

  裘化真这话整好说她心坎上了。

  而且这衣料很得她心意。

  去年去她开米店的娘家大姐家过节,她大姐穿了一身暗褐色的绸缎衣裳,衬得人生生年轻了几岁。

  她嘴里不说,心里却羡慕得不行。

  今年得了这身衣裳,到时就能把她给比下去了,看她还在自个跟前神气个啥。

  裘老太低头摸着衣料,嘴里咕哝道:“你拿去给你娘,让她赶紧帮着做起来,裙子要马面裙,上头要打褶儿,最好再绣点应景的花儿。”

  “哎,知道了奶。”

  裘化真脆生生地应着,伸手接过裘老太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料抱在怀里。

  不料裘老太眉一皱,不悦道:“回头教你娘仔细着点儿,别毛毛糙糙地划花了料子。”

  “奶且放心,我娘省得的。”

  裘化真说道。

  为了柳氏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她不介意给裘老太一点甜头,也不介意讨好她。

  做衣裳这种细活儿怎么也比干粗活强,柳氏女红不错,这件事儿对她来说算是挺轻省的。

  果然,裘老太得了三房好处,也不按先前商量好的,提让柳氏过来干活儿的话头。

  裘老头频对裘老太使眼色,裘老太别过头佯装不知,裘老头转向裘化真,半晌叹口气:“俺化真是个聪明孩子,爷以前竟没察觉。”

  裘化真似乎没听出不妥,甜甜一笑,眸子像小鹿一样纯净。

  “爷,我人小经不住夸,说我聪明也是随了爷呢。”

  “唔。”

  裘老头烟锅袋子一横,烟杆搁桌上,说道:“化真哪,翻年你姑就得出门子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俺和你奶商量了下,一品豆花你也不必去了,安心在家绣嫁妆吧,不然到时拿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会被汪家笑话的。”

  绣嫁妆?

  裘化真心中冷笑。

  庄户人家嫁女大多不兴这个,弹几床棉絮已是极好的了。

  也只有裘娇凤这样受宠的老闺女才有资格如此备嫁。

  裘老头居然拿这个辖制自个,也是找不着别的由头了。

  裘化真想了想,对裘老头说道:“爷,家里如今花用大,几个哥哥都得说媳妇儿,我想晚几年再出嫁,好多给家里赚点钱。您看这样行不行,从今儿起,往后我每月给家里捎二两银子家用,想来用不了两年,大郎哥二郎哥还有四叔他们就都能成家了。”

  每月二两?

  再加上老四的工钱,那便是四两银子。

  先前裘家一家子地里刨食,一年到头也只能赚这个数,除去花用,能落个一两银子都算是个丰年。

  如今一个月就能有这么些,用不了两年,自家就能置田地起新房了。

  裘老太想到这儿,尽管不知真假,还是激动得够呛。

  她瞪着三角眼,死命示意裘老头答应下来。

  裘老头却锁着眉说道:“化真啊,爷并不是图你的钱。既然话都说开了,爷也给你兜个底儿。”

  讲到这里,裘老头顿了顿:“一品豆花的事儿爷都晓得了,若你能将你占的那一半干股转给大郎他们几个,爷保证,从今往后你娘都不用过来干活儿,你姐和馨儿她们……爷也会想法子给她们许门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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