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世子是跟着他长大的,什么脾气他最清楚。

  他不能让他再犯错,惹恼王爷。

  否则他们十几年的父子情分就到了尽头。

  又过了几日,宁王恢复“风流”本性,频频出现在京都的销金窟,一掷千金,给京都百姓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此同时,在太医精心的调养下,世子的伤很快好了,至少从外面已经看不出妨碍。

  这几日他拘在丽景宫养伤,百无聊赖之下,让人放了兔子在院子里,拿弓箭射着玩。

  事情传到七皇子那儿,七皇子技痒,便跑到丽景宫同他一起切磋。

  一来二去,两人熟识起来,最后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这一日,七皇子过来找西遇。

  “这几日天气不错,我联系了卫津的猎场,你和我同去,省的在宫里闷得慌。”

  西遇却表现得兴趣缺缺:“我有事,去不了。”

  “你父王整日在外面,你能有什么事?”

  “说了你也不懂。”西遇突然有些烦躁。

  七皇子不怀好意地睨着他:“是不是上次砸了一品居的场子,宁王禁了你的足。”

  西遇脸色一沉,七皇子便猜到几分。

  “这不能怪你父王,我那表弟生得好,人又绝顶聪明,自然招人爱,我父皇也偏着他。”

  西遇听了这话,阴测测地抬头:“这么说,你们兄弟几个也不待见他。”

  “呵,你觉得呢。”七皇子反问。

  西遇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他激动起来,觉得自己找到了对付林致远的方法。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听就算了,只当我讲了个笑话。”

  “这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都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孩子,没有谁是傻子。

  一个时辰后,七皇子从丽景宫出来,一脸寒霜,和方才言笑晏晏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枉他这几日伏低做小,扮傻子陪这蠢货。

  不过三言两语,他就将这样隐秘的事全盘告诉自己。

  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七皇子噙着冷笑,眸中是与他年龄不符的犀利冷漠。

  来到朱贵妃行宫,一个面生的绿衣宫娥从转角处跑出,对他行了一礼,诺诺道:“七殿下,我们贵人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七皇子皱眉。

  林沁月竟在母妃宫门口拦他,难道她不知道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儿。

  “回去告诉你们娘娘,让她好生养胎,不要生事。”

  七皇子黑脸的模样很是骇人,宫娥吓得战战兢兢:“娘娘……娘娘说她胎相不好,还请殿下移步。”

  七皇子顿住,回头:“你先去,我随后到。”

  宫娥得了准信,暗自松了口气,回去复命,心里到底怨林沁月不省事。

  别的主子虽说不得宠,但也不像林沁月这样天天折腾。

  况且林沁月得宠,得意的只有她一个,她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何曾有过半分好处,有的只是打骂罢了。

  宫娥越想越气,走路的步子便重了几分,就连有人盯着,她也未曾发觉。

  回去后,翘首以待的林沁月见只她一人,气得操起桌上的狮子镇纸就扔。

  宫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砸得粉碎的砚台,不敢吱声。

  “死丫头,让你办事就偷懒,怎么不死在外面?”林沁月柳眉倒竖。

  少女纤细的腰身抖动着,如弱柳扶风,身怀有孕腰身渐粗的林沁月觉得她故意刺她的眼。

  “奴婢未曾偷懒,七殿下说他先去朱贵妃那里请安,随后就会来。”

  宫娥哭得梨花带雨,林沁月心里怒火更炽。

  “还敢顶嘴。璎珞,打,给我狠狠地打。”

  大宫女璎珞上前,一把扯过宫娥头发,手臂高高抡起,几个耳刮子打得宫娥眼冒金星,登时连哭都忘了。

  林沁月稍觉解气,哑着嗓子让人拖出去,在门口迎面碰见七皇子。

  七皇子眼风往绿衣宫娥身上一扫,林沁月立刻起身,赔笑道:“表哥来了。”

  “你的宫女说你身子不适,我看明明好得很。”

  “表哥,是那小贱人乱嚼舌根,我才……”

  林沁月期期艾艾绞着帕子,他记得七皇子三番两次告诫过她谨言慎行,莫要随意责罚宫女,不想这次竟被他抓个正着。

  七皇子冷了脸:“行了,你如今翅膀硬了,我的话你何曾放在眼里。”

  林沁月急得涨红了脸,两颊新生出的斑点甚是清晰。

  七皇子离得近,忍不住皱眉。

  “你的脸……”

  林沁月一惊,下意识捂住脸蛋:“钱太医说是妊娠斑,不妨事,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钱太医是唯一知道她身怀有孕的太医,一直在给她安胎。

  七皇子淡淡道:“我回头给你一盒蜀国进贡的朱颜膏,擦段时日便好了。”

  林沁月欣喜若狂,向七皇子道谢,又想起他来了许久,要紧的事一件也没和他讲。

  “表哥,昭妃身边的宫女这阵子总往宫外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她月份大了吧?”

  七皇子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是,已经七个月了。”

  林沁月递过茶盏,看着七皇子喝了一口茶,又道:“我私下问过钱太医,昭妃这胎瞧着应当是个女孩儿,可照应他龙胎的胡太医一口咬定她肚子里的是皇子,还在皇上面前打了包票。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七皇子笑了:“昭妃如今圣眷正浓,自然盼子情切。”

  林沁月听得糊里糊涂,七皇子也没有点破。

  “这件事我自会查清。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留住父皇的宠爱。父皇喜欢贤良温婉的嫔妃,今日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说到最后,七皇子语气甚是严厉。

  林沁月吓得连忙保证:“表哥放心,月儿以后再不敢了。”

  七皇子的狠辣她是见识过的,她好不容易才攀上的富贵,绝不能轻易失去。

  “我走了,母妃那边你没事不要过去,有事托人来信,一切当心。”

  七皇子告诫她一番,起身离去。

  林沁月立于檐下,想了想,唤璎珞过来:“将那贱婢放了。我怀着身孕,见血总是不好。”

  七皇子说的有道理,这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要谨慎行事。

  “娘娘宅心仁厚,小皇子定会平平安安。”

  璎珞的话说到了林沁月心坎里。

  她轻抚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心里想:一定是个儿子。

  她只能生儿子。

  这样她才能彻底翻身,将那些践踏她的人踩在脚底。

  包括对她冷嘲热讽的七皇子。

  “璎珞,你派个机灵的盯着昭妃。只要锦瑟再出宫,你就跟上,瞧瞧她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七殿下不是说这事由他去查?”璎珞疑惑。

  林沁月笑得诡异:“七殿下查七殿下的,我们查我们的。你没听殿下说,昭妃求子心切。既然她能生儿子,我为什么不能。”

  璎珞一惊,她是宫里的老人,见多识广,那个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不过她不敢说,亦不能说。

  抬头看向林沁月,林沁月一脸肃然对她点头,她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娘娘。”

  她“噗通”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转胎药对母子有碍,望娘娘三思。”

  她想起七年前,那个偷怀了龙胎的漂亮宫女吃下转胎药,最后生下不男不女的婴孩。

  宫女最后疯了,被内侍总管一根绳子勒死,那个一出生就被溺死的孩子至今都不被他的父皇知晓。

  林沁月却是铁了心:“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娘娘……”

  林沁月眸色晶亮,蕴着两簇火焰。

  璎珞心惊胆战。

  “我知道你担心,此事我有计较,你照做就行。”林沁月盯着她,冷冷开口。

  “是。”

  璎珞低头退下。

  过了几日,昭妃宫里的锦瑟果然又向内务府领了对牌。

  自昭妃有孕,便饮食欠佳,只爱一品居的点心。锦瑟每隔几日就出宫,去一品居买点心回。

  这段时日去得尤其频繁。

  内侍满脸堆笑,将对牌取来。

  锦瑟攥在手里,甜笑道:“多谢马公公,娘娘嘱咐我今日多买些,让公公们也尝尝鲜。”

  “不敢不敢,给娘娘办事是奴才们的福气。”

  “公公客气,娘娘说贵人不可贱用,公公的好她都记着。”

  马公公连声道谢,心里十分熨帖。

  这偌大的皇宫,得势的主子里只有昭妃体恤他们,将他们当人。

  老天有眼,这样好的主子,一定要让她平平安安生下皇子才行啊。

  锦瑟离去只一会儿,一个小内侍偷偷摸摸去了林沁月宫里。

  紧接着,一辆运香油的骡车出了宫门,穿着旧衣的璎珞掀开车帘,紧盯着前方锦瑟的马车。

  行了许久,马车停在一条偏僻的暗巷口,作普通婢女打扮、包着头巾的锦瑟从车内下来,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才往巷子里去。

  锦瑟脚步又轻又快,很快便听不着了,璎珞从后面探出头,恰好看见锦瑟进了一户人家。

  璎珞心想:她这样遮遮掩掩,一定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目的。待她走了,我再去看看。

  璎珞让骡车离去,自己蹲在对面的矮墙里,等锦瑟出来。

  半个时辰后,破旧的木门开了,锦瑟拿头巾包住头脸,和来时一样步履匆匆。

  璎珞方起身,去了那户人家。

  “咚咚咚。”

  敲了三声,门开了,开门的婆子是个面容黧黑的五旬妇人,趴在门框上一双手却格外细滑。

  璎珞心里一跳,却不动声色:“我是方才那位姑娘的姐妹,她说有东西落在你们院子里,让我帮着找找。”

  妇人半信半疑,璎珞道:“我也不进去,就在院子里瞧瞧,倘若没有,我立马就走。”

  璎珞三十来岁,生得和蔼可亲,一副老实相貌。

  妇人往后让了一步,低声道:“那你快些。”

  “我知道的。”

  璎珞低着脑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余光瞧见中间的几间厢房门户紧闭着。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药味,抬头见衣杆子上晾满了妇人的衣裳,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阿婆,我没找到,可能是她记错了吧。”

  璎珞转身,向妇人道谢。

  妇人送她出了院子,门又紧紧关上。

  璎珞回宫,向昭妃描述今日的情景。

  “……奴婢瞧见好些女子的衣裳,那里住的应当不下五六人……奴婢心中存了疑,又问周围几户人家他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结果他们说屋子两月前才赁出去,里头的住户从来不出门,连菜都是有人用车运过去的。”

  “昭妃搞什么鬼,竟弄了这么多妇人住在一块儿。”

  林沁月百思不得其解,璎珞看了看她,迟疑道:“娘娘,那些女子会不会怀了身孕?昭妃素来谨慎,找她们来,很可能是在她们身上试药。”

  林沁月心头一跳,攥紧手指:“你说的不错,昭妃那女人比狐狸还狡猾,吃进嘴的东西自然慎之又慎,她尚有三月分娩,这么一算,时间恰好差不多。”

  林沁月无比庆幸让璎珞跑了一趟,不然哪能裘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宫外你继续给我盯着,我在昭妃宫里安了人,至于转胎药,只要她吃,我就敢吃。”

  她才有孕两月,远没到吃药的时候。有昭妃打头阵,她便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娘娘,这件事,还是应当告知七殿下。”

  事关龙胎,瞒着他,到时候若有差池,她们做下人的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用。表哥嘴上让我安胎,谁知他心里怎样想的。若我真生了儿子,说不定会成为他的妨碍。”

  林沁月目光冷冽。

  天家无父子,何况是七皇子那样的野心家。

  林沁月觉得,自己这样聪慧的女子,生的儿子一定比其他皇子强。

  七皇子,只有给她的儿子当垫脚石的份儿。

  林沁月得意洋洋,夜里睡了个好觉。

  在梦里,她的儿子出生了,长得玉雪可爱,又聪明无比,皇上简直把他捧在手心,看也不看其他皇子一眼。

  林沁月嘴角含笑,清晨醒来时神采奕奕。

  只是她自作聪明,未曾想到,黄雀其实另有其人。

  卫皇后端着茶盏,听着探子的禀报,原本蹙起的眉越来越舒展,最后竟是笑了。

  “辛苦你了。昭妃和朱贵人那边,你继续盯着,一有消息就告诉我。”

  探子领命退下,一旁的大宫女十分不解:“娘娘为何不直接禀报太后和皇上?”

  宫妃私服转胎药是大忌。传到太后耳朵里,即便不死,这辈子的荣华也到了头。

  卫皇后微笑:“断人前程等于杀人父母,我又何必当恶人。”

  她放下茶盏,娥眉轻蹙,思绪飘向远方:“阿丽,你可记得七年前庄妃宫里的灵儿?”

  “灵儿……那个背着主子勾引皇上,最后被发配浣衣局的宫女?”

  阿丽眼前浮现出一张娇怯动人的脸,卫皇后怅然道:“你们都不知晓,灵儿当时是怀着身孕的。她忍辱负重,盼望生下皇子彻底翻身,便托内侍弄来了转胎药……”

  “既然她有身孕,那为何……”

  为何最后消失得悄无声息,仿佛宫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因为那孩子是个怪胎,不男不女,形容可怖,不仅吓疯他的娘亲,还惹来杀身之祸。”

  闷雷响起,雨点疾落,晴暖的天彻底暗下来。

  卫皇后的话伴着雨声,飘忽不定:“阿丽,本宫等着她们一个个地生儿子,孩子多,宫里才热闹呀。”

  阿丽没有说话。

  她只是卫皇后的狗,有些话,听过就得忘,深宫里,聋子和哑巴才活得长久。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下了三天两夜,放晴时,天又凉了一层。

  裘化真和芍药花了一个下午,领着人将箱子里那些皮子清出来晒,为隆冬做准备。

  “少夫人,您瞧这块紫貂皮,油润发亮,毛也出得厚,做斗篷再好不过……还有雪狐的,一丝儿杂色也没掺,做昭君套和袖笼最衬人。”

  裘化真见她爱不释手,笑着说:“既然你喜欢,这两块皮子就送你。你伺候我一场,也不能让你裘辛苦。”

  芍药闻言,放下手中皮料:“这是少主为少夫人准备的,属下可不敢拿。”

  裘化真没有勉强,让人搬来嫁妆箱子,另拿了三块上等皮料送她,又拿二十余块块次一等的,分给其他伺候的人。

  自此,上至一等丫鬟,下至粗使婆子,人皆有份。

  大伙儿喜气洋洋,捧着温暖厚实的皮子,心中感念少夫人大方。

  只一会儿,风声就传遍侯府,老夫人听了,笑得欣慰。

  孙媳妇儿大方知事,懂得初来乍到,要收拢人心,她作为长辈,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朱氏那头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她咬着牙,恨得眼睛都红了:“这杀千刀的小贱人,平日里一块点心也见不着她的,她倒好,拿着主子用的东西给奴才做人情。”

  想起那些灰鼠、黑貂皮,朱氏心疼得滴血。

  今年皮料价格翻了几番,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侯夫人都没舍得添新衣,她竟如此糟蹋东西,不怕天打雷劈。

  “夫人莫恼,您想想,既然少夫人有东西赏给下人,对您这个婆母,还不得孝敬更好的。不然传出去,丢的是她和大少爷的脸。”姜嬷嬷给她出主意。

  朱氏眼珠儿一转,登时转怒为喜。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带上姜嬷嬷,朱氏趾高气扬往裘化真院子里去。

  算账的裘化真见朱氏来了,立刻放下算盘。

  朱氏也不给她绕圈子,开门见山道:“天冷了,咱们府里也该添置些皮衣皮褂,首饰该炸的炸,该打的打……还有宫里头娘娘那里、相国府你舅舅们那边……你头年进门,最是立规矩的时候,该备的礼要提前备下,这样才有长房孙媳妇的体面。”

  裘化真听得蹙眉:“夫人,如今主持中馈的是陈夫人,我一个新进门的孙媳妇儿,这样的大事怎能越俎代庖。”

  朱氏碰了个软钉子,登时冷脸:“一个丫鬟扶起来的,让她出去结交,人家嘴里不说,心里会笑咱们不体面。你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正经的二品诰命,这事儿你不做还有谁做?”

  姜嬷嬷也道:“少夫人,您要体会夫人的用心。换作旁人,夫人决计不管的,凭她碰得头破血流呢。这事儿您得经心,不然旁人会说侯府的少奶奶攥着万贯家私,却不肯拿出一丝一毫,传出去不成事儿啊。”

  主仆俩一唱一和,裘化真顿时被她们的无耻惊呆。

  “姜嬷嬷,那些银子是我的嫁妆。谁家会指着孙媳妇的梯己过日子,那样不是更丢脸吗?”裘化真软硬不吃,不管朱氏如何说,就是不松口,还摆出虚心受教的模样,气得朱氏肝疼。

  “好,你很好,给我等着。”

  她指着裘化真鼻尖。

  “夫人过奖啦。”裘化真甜笑。

  朱氏主仆扬长而去,芍药由外面进来。

  “夫人好歹是大家闺秀,为何这般不顾脸面?”

  明目张胆向儿媳妇要东西,稍体面些的人都做不来。

  “她是穷怕了。”裘化真若有所思。

  “家里出了娘娘,如此光宗耀祖的事,夫人自然会拼尽全力。”

  林沁月自入宫,吃穿用度很是豪奢,不过几月,朱氏就捉襟见肘,可见银子都去了哪儿。

  芍药咋舌:“银子都给女儿花了,儿孙将来怎么办?”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朱氏有做贵妃的妹妹,知晓外戚的好处。女儿肯上进,儿孙们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道理是人都懂,坏就坏在威远侯和朱氏离心。仅她一人,根本供应不了林沁月的索取。

  朱氏沉着脸回去,不想女儿的心腹宫女琴儿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月初是皇上生辰,贵人娘娘等不了了,夫人不如给现银吧。”

  琴儿开门见山,丝毫不怕朱氏恼怒。

  这样的事,每月都会发生几回,从开始的衣料首饰,到后来的银票,林沁月胃口越来越大。

  “月中不是给过一回,这么快就完了?”

  朱氏惊诧。

  两千两银子,足够侯府上下一个月花用。

  琴儿微哂:“宫里不比家中,娘娘得宠,自然要在打扮上用心思。夫人是娘娘的生母,您不体恤她,还指望谁能管她。”

  朱氏一阵惭愧。

  是啊,她的亲女儿,父亲和家族不闻不问。

  无论如何,做母亲的也要帮一把。

  “多少?”她问。

  “五千两。”

  朱氏搜肠刮肚,确定自己凑不出这笔钱,咬牙解下脖子上的吊坠。

  那是刚过门时威远侯送她的,上好的羊脂玉,雕成含苞欲放的莲,雕工精湛,不下千金。

  琴儿眼睛一亮。

  “差不多够了。”她说。

  朱氏面上笑着,嘴里发苦:“好孩子,转告你们娘娘省着些花,入冬府中用钱也多。”

  琴儿颔首,算是应下。

  她走后,林玉枫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他方才在外头碰见琴儿。

  这才几日,妹妹又来打秋风了。简直岂有此理。

  “你又给了她什么?翻年就得给我说亲,拿不出聘金,教我如何抬头做人。”

  林玉枫心急如焚,他怀疑母亲的嫁妆已经被妹妹掏空。

  他们这样的家里,娶亲除了公中的钱,大头是来自婆母的私房补贴,如此婆母才在儿媳妇面前有荣光,端得住架子。

  像林致远娶亲,因是他自掏银子,朱氏没出一个子儿,因此裘化真不孝顺,她也不敢过多指责。

  朱氏目光躲闪着,不敢让林玉枫知晓真相,只说:“琴儿来报喜,钱太医说你妹妹怀了皇子。”

  林玉枫消停:“这么说,我是小皇子的舅舅了。”

  他觉得这个新身份很尊贵,说出去也好听,面上终于有了笑容。

  这边朱氏还在犯愁,陈夫人那边听闻朱氏去找裘化真要银子,和女儿将这事儿当笑话讲。

  因小产之事,陈夫人恨毒了朱氏,如今干脆撕破脸,连面子情儿也不要了。

  “宛儿,你派人将事情放出风去。侯爷饶不了她的。”

  上次她设计让侯爷进了她的房,陈夫一直恨着。

  这下可抓到把柄了。

  “不用母亲说,我已让人去做了。”

  母女两个相视而笑。

  果然,到了晚饭时分,威远侯大发雷霆,饭没吃先摔了碗筷。

  紧接着朱氏屋里传来哭声,威远侯险些动了家法,说出来的话更是令她无法承受。

  “逼儿媳妇拿嫁妆出来过日子,传出去我如何做官,你女儿在宫里还要不要做人?侯府的脸,教你丢尽了。”

  朱氏嚎哭:“我到底为了什么啊,你剜我的心。我的月儿你不管,枫儿也不管,拿小妾生的和野种当宝,林琰,你不是男人。”

  “朱成碧,你找死。”

  威远侯理智瞬间崩溃。

  林致远一直是他心中的刺,一触即疼。特别是今日,当他得知他真的不是他的儿子之后——

  不得不说,朱氏真的会挑时机。

  一记窝心脚,朱氏重重飞了出去,头磕在门框上,血流如注。

  最后,朱氏半面身子是血地被老夫人抢下,威远侯甚至还不肯放过。

  “母亲别拦我,打死她我来偿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他说的是真话。

  想起今日宁王的态度和决绝的话,他便觉得活着也没甚么趣味。

  老夫人几乎吓死。

  “我的儿,好好的什么死呀活的,你不喜欢,我们休妻,母亲再不拦你了……”

  她以为是朱氏的缘故,顿时悔恨交加。

  威远侯咧嘴,笑得惨淡森然,老夫人抹着眼泪将儿子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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