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看伤
田阳答复完宁天和，也没忘记一旁沉着脸的莫修明，他走到对方身前拱手道：“莫兄，此事毕竟发生在田某的地盘上，田某难免要多事一二，还望莫要见怪。事实真相如何我等自要细细分辨，若当真非孟小侄所为，自然也不会冤枉了他。”
莫修明虽面色不愉，到底不至于失了礼数，他回了一礼，垂下眸子语气尚带着些生硬地道：“田兄自便就是。”
田阳点点头，回头看了身后的季文肖一眼。
“文肖，方才你进去瞧过了，可有什么发现？”
季文肖抬头看了看视线转向他的宁天和和莫修明等人，又重新低下头道：“属下未曾细看，不过仅从伤处来看，确实如宁掌门先前所说，是孟公子惯用的断云锏的痕迹。”
他话音刚落，宁天和便激动起来：“你瞧，我说什么！证据已经这样明显，他还不承认，当真是厚颜无耻。”
季文肖抬眼瞅了宁天和一眼，继续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道：“除此之外，属下还在房内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抬手从袖袋中取出一枚藏蓝色的荷包。
因此番赏兵大会来人太多，神武山庄给云海安排的院落不算太大，此刻听闻了消息的江湖人陆续赶来，越发显得整个院落挤挤挨挨，连姑娘他们便未下去同他们挤，只远远站在屋顶角落处，前面更靠近院子的屋脊上也还站着不少同样想法的人。
此刻见了季文肖拿出来的荷包，连姑娘眼神微微一动，虽然因离得远图样看不大清，却莫名觉得眼熟。
一旁的也盯着那荷包的温瑜看了两眼，突然开口道：“这荷包与那日酒楼中的荷包当是出自一人之手。”
听他这么说，连姑娘也反应了过来，回想起当日酒楼中的情境。
那时孟鸿茂与云海在酒楼中打斗时，她之前在砚城遇到的那师姐妹两人曾走到酒楼老板身旁说了什么。因为曾经见过，她不免多关注了几分，亲眼见那师姐取出荷包交给酒楼老板以作赔偿，之后那老板也曾当着众人的面将荷包取出来过。
当日那枚荷包看着与这枚极为相似，也难怪她会觉得眼熟。
不仅是他们，莫修明背后的弟子们均是脸色一变，满眼不可置信，随后神色担忧地看向了孟鸿茂。
那被唤作“阿岚”的小师妹面色变得尤为明显，她不由抬手攥紧了腰间荷包，轻声唤道：“大师兄……”
阿岚自然认出来了，那荷包就是出自她的手，乃是她亲手绣的，师门内兄弟姐妹人手一个。
可怎么会落入那贼人手中？
将众人神色收入眼中的连姑娘眉头动了动，眼底神色莫名：“难不成这果然是孟鸿茂的荷包？”
那边季文肖还在继续。
“江湖中以锏为武器的侠客极少，此兵刃形制特殊，无论作劈击亦或刺击所成伤口均与旁的兵刃差异极大，再结合云公子床榻旁遗落的这枚荷包，凶手是孟少侠的指向性极大。只是……”他面上有些犹豫，“属下毕竟并非专精于此道，对兵刃虽有些认识，却也非仵作出身，不敢断言。”
田阳负着手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道：“哎，昨日悬捕司的人不是也来了桐淮？他们人呢？咱们于此道不精，他们总该见惯了吧？”
毕竟悬捕司可是朝廷专门成立，用以查探朝中甚至江湖中大案要案的。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转头朝他看去，却见这人正是先前心中犯嘀咕，与那上了年纪的前辈谈论二十年前江湖样貌的人。
众人也没多想，听他这话反倒觉得在理，毕竟查案子他们确实不擅长，找长于此道的人来也是理所当然。
当下不少人都出声附和起来，嚷嚷着不如寻悬捕司的人来做主。
站在田阳身后的季文肖眸光一闪，上前道：“庄主，悬捕司的人昨日连夜便带着萧建章和赵兴绍快马离开了，应当是赶着回京中审案定罪，此刻怕早已过了越岭，追不上了。”
因是回应众人的提议，他回禀时并未放低声音，在场众人大多都听见了，不由发出失望的叹息声，倒是也有不少人心中感叹这些悬捕司人马当真是干净利落，雷厉风行。
原本听众人提起悬捕司，田阳心中便是一凉，他本就抗拒朝廷，哪里愿意给悬捕司的人出风头、立威望的机会？
但紧跟着便听到季文肖的回禀，他又不由松了一口气，面上虽没什么变化，却在心中不住赞赏，感叹季文肖不愧是自己最倚仗的手下，当真靠谱极了。
他淡淡斜了眼在场众人，隐去眼底一闪即逝的得意的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又深沉。
“哦？那你说应当如何？”田阳肃着脸看向季文肖，等着对方出谋献策。
季文肖似乎早想到自家庄主会这么问，早早想好了对策，半点磕绊没打便出声回道：“庄主，虽说悬捕司不在，但属下记得悬捕司谢指挥使膝下……”
“要我说还不如请个仵作来！”
季文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群后一人高声打断。
他眉头一皱，抬首看去，只见出声的是个一身劲装的中年男子，一瞧便是已经行走江湖多年却并没闯出什么名头的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没什么特殊之处，有此提议应当只是突发奇想。
那人还在继续：“朝廷的人走了，咱们请不来，那不妨学学他们的断案法子！听说朝廷查这样的案子都是要请仵作查验伤势的，咱们瞧不准的不也就是这个？等请了仵作来查验完尸首，旁的咱们说不得不比那些悬捕司的人差！”
他说完，众人都沉默了，就连季文肖都没再继续先前的话。
这的确是一条众人未曾设想的道路。
主要是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行走江湖打打杀杀不知见了多少，从没想过跟官府扯上关系，这还是第一次见了尸首有人提出请仵作的。
要知道，仵作可都是官府官吏，哪怕职位再低，那也是朝廷的人，同他们可素来走不到一条路上。
因而沉默没多久便有人嗤笑出声，看着那人道：“找仵作？你倒是敢想，平白给他们提了身份！区区一个官府小吏，也配得咱们去请？不过区区一个柏阳派弟子，为了这么个人便要向朝廷低头，当真是丢尽了我江湖中人的脸！”
不说那提议的男子，就连其他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太过张狂了些。
不说别的，只说云海。那可是近些年江湖有名的玉面郎君，不知俘获了江湖中多少女侠的芳心，武功样貌皆是一绝，人品又好，威望也极高，怎么就成了“区区”一个柏阳派弟子了？
当即不少人不满地抬头朝着说话人的方向看去，却见那里正站着个身穿灰袍，长相普通却眼神高傲、看起来让人极为不舒服的五十来岁的男子。
哦，原来是天石派的掌门杜左成，那就怪不得了。
众人看了两眼，果断转回了头。
这位杜掌门是什么脾气秉性大家都清楚，也不指望对方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不过围观的江湖客忌惮杜左成的地位武功不敢多言，云海的师父宁天和却不会，他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姓杜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徒儿美名满江湖，原本大好前途在望，如今无端被害，岂能容得你如此看轻？”
杜左成闻言只是斜他一眼，冷笑着道：“老夫哪说错了？什么美名满江湖，不就是欺负大家见识少？我杜左成不招人待见，你们也未必好多少，不过是面子上做的漂亮。如今为了你这徒儿闹得大家鸡犬不宁，还要拉着咱们满江湖的人去衙门丢人，当真是脸大如盘！要去你自己去，休想拖老夫下水。”
被杜左成这样讥讽，宁天和险些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捂着胸口，指着杜左成“你”了半天，只换来对方更深的冷笑。
正在此时，那方才提出建议的男子再次出声，顶着憋红了的脸小心翼翼地道：“也不是非仵作不可，总归只要寻个能看得懂伤势的即可。咱们是不懂，可寻个大夫应当也行得通？”
这话一出，众人眼神一亮，顾不得宁天和与杜左成的对峙，在脑中盘算着可行与否。
“是了，咱们只是看不懂伤，得从伤处辨别是否当真是孟……少侠所为，”那人原本想说孟鸿茂，但念着未曾确定是对方动的手，到底换了称呼，只是足可见他心中实则已经有了倾向，“咱们看不懂是因为见得少，不甚了解，但大夫必然见的多，想来不比仵作差多少？”
“不过却也不能随便找个大夫来，咱们毕竟是江湖人，舞刀弄剑的见伤是常事，普通大夫却未必常见……如此说来寻仵作也不保准，这仵作毕竟不是江湖人，对功法兵刃也不甚了解，怕也会有所疏漏。”
“这还不简单，”众人神情越发明朗，“寻个行走江湖的大夫不就是了？江湖人对功法兵刃多有了解，又必定常见伤，岂不全了？对了，昨日不是说缥缈医仙重出江湖？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极好的人选？依我看不如请了她来。”
这话一出杜左成脸先阴沉了三分，他心怀怨恨，自然不想见连姑娘，便又想出声驳斥。
但一旁的宁天和还没从方才的怒气中走出来呢。
此刻见杜左成面色不愉，宁天和反倒舒心了不少，原本他已认定了是孟鸿茂所为，未必愿意如此麻烦再请人查探，如今只冲着能让杜左成难受，他便第一个出声赞同。
因而不给杜左成出声的机会，他便抢先道：“诸位说的是，蒙诸位热心相助，宁某感激不尽。我徒儿无辜受害，宁某必要抓出凶手报仇，愿不惜代价请医仙出面相帮，探查真相。”
看着温瑜揶揄的笑，连姑娘没想到仅是来看个热闹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来，只能无奈摇头。
所幸两人来得晚，身处角落尚未被人认出来，不然只怕要被架到场中进退不得了。
温瑜看着连姑娘无奈的眉眼，眼中泛上些许笑意：“想不到咱们的医仙重出江湖，第一回被求上门看伤竟是在如此情境下。怎么样，你去是不去？”
连姑娘无奈嗔他一眼，刚要说话，背后突然冒出一人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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