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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失窃


凉风一起,便入了夜。

        一阵冷气蜂拥而入,将人影一并卷入暖室,不待肆虐,顷刻被拦腰砍了后路,进来的几缕寒气紧紧簇拥着月青色热源,行至人前,依然能感受到身上的凌冽气息。

        乐玖在小榻上摆弄着一只紫金香炉,镂着松鹤的香炉盖子离家出走般,滚到了桌沿,只再往前一厘,等着的便是粉身碎骨。

        乐玖拿起一柄扇形香压理着香灰,见人进来也未多分上一眼。

        月娘抬手将快要掉下去的炉盖往里拨了拨,“主子,户部吕家在乐坊下了单子,说是府上要办宴会,请几位姑娘去奏曲儿。”

        “吕简?”拨弄香灰的手没停,单抬了眼皮。

        “是吕简的公子,吕怡乾。”

        要说吕简精明的如同狐狸,那吕怡乾便是不知何处抱回来的狸猫,不及其父狡猾,却也熏陶到几分聪明,只是这点儿聪明全然没用在正途,倒是花天酒地很有一套。

        凭着家里的关系,在朝中谋了个不打紧的闲差,平日里多是邀上三五好友办些诗歌宴会,以风雅之名,行骄奢之事。

        “这就不怪了。”再垂下眼时,香灰已经压好,拿起一旁放着的香扫轻轻理着,将香篆放到香灰中间,食指轻轻一点,回手取过香粉,换了香铲在上面仔细扫着,待拿起来,上面宿了一只飞鹤。

        月娘递过线香,红光挨上香粉的一瞬间,飞鹤的爪子发了白,散出了袅袅馥韵。

        乐玖拿起帕子细细擦着手,“日子定在哪天?”

        月娘将香具归到一处,“三天后。”

        “听说吕家这些年贪得不少,府上是个什么光景我也好奇的紧,”乐玖离香炉近了些,这香虽清淡,但乐玖嗅多了还是觉得有些闷,又掀了盖子,将香灭了,“三日后的宴席,我也算上一个。”

        “主子是以凌深的身份去,还是另作打算?”这边月娘将香具收拾好,放在了下面的抽屉里。

        “我听闻西鄚舞姬登台献舞之时,多会带着珠面,朦胧意境,最是戳心,”小几上正好放着一角帕子,乐玖拿起来,遮住下半张脸,一双眼生的淡漠,此刻单露着,反是平生了几分韵味,“差人去弄几方玉石珠面。”

        “犹抱琵琶半遮面,小女子是新来的乐倌,琚缘。”撤了帕子,下面依旧是一张对着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凌冽的很。

        月娘看着乐玖这副模样,眼神里遽然多了一丝类似于怜悯的意味,在乐玖注意到之前迅速收了痕迹。

        乐玖百无聊赖地将帕子叠好,“那便有劳月娘安排了。”

        “主子放心。”月娘垂眸道。

        “行,那就这样,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乐玖摆了摆手,向床榻走去,忽的停住步子,“香太呛了,日后不必再备了。”

        吕府的宅子除却大了些,看起来与普通官员的府邸并无别差,一派清廉。

        可若细细看来,即可发现处处堆砌心思,能工巧匠不乏思绪泉涌,装点意境也算不得什么稀奇,创设盛景才是极致。

        只是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钱财的加持,进了吕府,不难发现,处处机巧,寸意寸金。

        其中之最,不得不提通往西院的“落日晖”。

        相传“落日晖”乃是大邺巧匠贾玉阁的封山之作,一纸手稿,千金难求。

        两堵半墙,相隔一丈,南墙朝北走,北垣向南行,逢至中间截断,再从断处掏出两个半圆,自上而下悬着两盏长灯,交相掩映。

        那灯笼做的精巧,长长的灯身上绘着花鸟图,近处瞧着就会发现,这画上的景若不是没有动静,比之真景不差毫分。

        若是放到远处瞧,白日里似屏风画卷,到了夜里又宛然一轮明月,降临人间。

        从这处进到西院,入眼便是一栏木轩,木轩掩映着假山,从此处望过去,恰好可以看到山峦隐映,映着西边落日,颇有“身在高山云海中,览尽层峦叠嶂景”的意味。

        地上青砖镂纹,一步一景。除却附庸吟诗作对,亦是方便取酒,斟酒的婢子坐在角落,酒盏稳稳顺流而下,凭君采撷。

        房间的尽头搭了个一尺高台,其上铺设舞茵,此刻侧面正坐着醉乐坊着着珠面的一众乐倌。

        一行人被排成了弧形落座,这位置设计地巧妙,后上来的舞姬遮不住乐倌身影,姣好的面容掩映在光影下,似水中月,似镜中花,多了朦胧美感。

        相比于将美色大白于眼前,这种反而更对这帮公子哥儿的胃口,勾的人心下悸动。

        琵琶声起,人声顷刻安静下来,十个舞姬随着乐声舞上了台,接着笙箫齐鸣,宴会的开始了。

        曲调先起,倩影随至。

        台上的舞姬皆着白衣,首饰衣领皆由牡丹做饰,头上未点朱钗玉翠,缀的是一枝照殿红,偶尔还有几人下了台子,侑觞于客。

        待一曲罢,一曲兴,白衣方退,紫衣登场,此十人簪素白牡丹,而后大抵鹅黄身紫花头,红衣簪黄……如此十环,衣与花反复。

        “今日真是多亏了怡乾兄,我等一众才能大饱眼福。”席间一位白衣公子随手抄起一方酒樽,向着吕怡乾的方向敬了一敬。

        吕怡乾颔首,回了一杯,笑道:“方兄过誉。”

        “吕兄过谦了,”那白衣公子锲而不舍,“我辈自诩风雅,今日见了此等歌舞,方知论起心思于吕兄不及万一啊。”

        明明是奢靡之景,到了这群人眼里摇身一变,落得个风流儒雅,好不讽刺。

        方才弹奏的时候乐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可她又不好四处望寻,只得作罢,此时席间畅谈,倒是给她腾出机会,只是扫了一圈也没寻见端倪。

        乐玖听着一堆人吵闹,加之屋子里的熏香实在太过浓郁,闷得人头眼发胀,正巧此刻有人挑了头,邀上众人对起诗文,席间乐曲也换做小桥流水的潺潺意境。

        乐玖借着机会,称白日里吃坏了肚子,悄悄退了席。

        吕简的书房距离西院有段路,好在乐玖一早得了府中图线,趁着夜色掩映,潜了进去。

        今日户部商议赈灾事宜,吕简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乐玖手里托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映出莹莹幽光。

        乐玖行至书案,轻车熟路地探到一处凹陷,向里一按,书案下面赫然空出来一处三尺见方的坑洞,沿着台阶往下走,就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可比叶落秋的暗格高明多了。”乐玖不禁暗叹,若不是覃卫提前报回来的消息提到这间密室,乐玖少不了一顿好找。

        乐玖再进西院时,撞见了方才席间的那位白衣公子,看样子是醉了酒出来方便,那人见了乐玖,一张嘴都要咧到了耳根子,脚步虚沉地朝着乐玖方向走过来。

        乐玖不想招惹麻烦,快步从一旁饶了过去,岂料那人不依不饶,见脚步赶不上她,便提起嗓子叫喊了起来。

        “一个醉乐坊的倌儿装什么清高。”那声音说的极大,一道来的小厮见着不妙,也顾不上这边,忙回屋去请自家主子。

        “不是良家子,就别整那出儿贞洁烈女的把戏,爷今儿既看上你,就要识些抬举。”说完张着胳膊就要扑过来。

        那白衣男子本就醉着,乐玖闪身一躲,那人扑了空,径直扎进了地里,若不是胳膊撑了地,这一摔,脸怕是看不成了。

        “你!你!”那人翻了个身瘫坐在地,乐玖也不瞧他,径直向屋里走,偏巧不巧撞上了出来的吕怡乾,乐玖瞬间换上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小步踱到吕怡乾身后,一双眸子也有些湿润,俨然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怡乾兄你来的正好,帮我拦住那个小贱人!”那人还瘫坐在地上,什么也不顾,单只想着拦住乐玖。

        “禄生,快将王公子扶起来。”吕怡乾嘱咐刚刚报信儿的小厮,面色上的一丝嫌恶隐藏的极好,紧接着又换了副温润模样,看向乐玖,“让姑娘受惊了。”

        “怡乾兄,你……”王姓公子显然没想到吕怡乾是这般态度,当场就要发作。

        “禄生,带王公子去换件袍子,”吕怡乾不等他将话说完,皮笑肉不笑地冲小厮嘱咐道:“若是醉得厉害,歇歇也无妨。”

        “是。”禄生扶着王公子往客房走,后者肚子里憋着一口气,一甩袖子,挣开了禄生扶着的手,没走出两步,步子一虚,险些又栽了下去,这么一闹老老实实的抓着禄生的胳膊,没了脾气。

        “若非方才禄生回来告知,恐冒犯了姑娘,我代王公子向姑娘赔罪。”吕怡乾扇子一拱,彬彬有礼的向乐玖作了个揖。

        乐玖拈起帕子擦着眼角,吸了吸鼻子,声音也有些哽咽,“公子说笑,不过是误会一场,希望没有扰了公子雅兴。”

        宴会笙歌照起,席上再没见过那袭白衣影子。

        “狡兔三窟,密室里面什么都没有。”乐玖拿帕子擦着手,擦完将帕子丢进了铜盆。

        “吕府虽是大了些,却也不至于建个密室掩人耳目,毕竟费心费力,若是不用总归有些……暴殄天物。”乐玖坐在一旁的榻上,递了月娘一个眼神,示意她坐下。

        “你的意思是,有人先我一步将账本取走了?”乐玖指尖碰了碰茶盏,微有些烫。

        “今日吕府人多,自然杂些,若是中间溜出去一个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月娘端起手边的茶盏尝了一口,道:“嗯,温度正好。”

        “无所谓了,去那个地方偷东西,总归不会是帮他吕家人的,至于是谁,不重要,反而帮我们省了麻烦。”乐玖尝了一小口,果然温度正好,早些时候在吕府连口水都没喝上,这会儿干的喉咙疼,喝的也急了些。

        “那要查吗?”月娘端起茶壶,准备给乐玖添茶,身子起了一半就被乐玖按下了手腕,接过了茶壶。

        “查,当然查,不在意是一方面,查他又是一方面,必要时候,还可以帮帮他们,”茶水入盏声音清脆,氤氲雾气,四处飘香,偶有一片茶叶飘出来,在盏间打着转儿,“只是这活儿要干好,痕迹也要抹干净,别将自己赔了进去。”

        “前几日你说石疆的那个儿子想要给和烟赎身?”乐玖吹了吹热气,小口饮着茶水。

        “正是,但属下以考虑为由将事情压下了。”听起乐玖提这事,月娘的面色突然有些不自在。

        “和烟是如何说的?”乐玖放下茶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她……”月娘缓了缓,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但说无妨。”

        “她来求过我,说她愿意进石府,哪怕只是作个妾。”

        乐玖敲着桌子的手,突然停了,就以最后的姿势随意的搭在小几上,“让她去吧,终归是留不住的。”

        石疆的这个儿子石君诺是个风流子,半分石疆的好都没学到,等他厌了,和烟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这会儿若是有人拦着和烟,她定会视那人为仇敌,怒其斩断己身幸福,没发生的事,谁也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局,怕只怕误了眼前幸事。

        吕府的宴席散去,偌大的府宅传出一声脆响,一盏白玉瓷落地,摔个粉碎,在安静地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随之而来的是如暴雨般的咆哮声。

        “成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我早与你说过狐朋狗友在外面混也要有个度,如今带到府上遭了贼,若是东西传了出去,你有几个脑袋活?!我吕家有几个脑袋活?!”吕简抄起桌子上的香炉一把砸到吕怡乾头上,额角砸出了口子,汩汩的往外冒血,后者也不伸手擦,任其流过眼角,遮了视线。

        吕怡乾虽是跪着,此刻却挺直了背脊,仰视着吕简,目光掺着愤恨,左面半张脸让血染了彻底,看得人心里一紧。

        “什么东西丢了值得父亲如此动怒,那些个纨绔子也不是第一次来府上了,怎么偏巧一丢了东西,就怪到孩儿头上!”

        “猎人下套还知道提前踩点,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由着性子,只要兴起,想干嘛干嘛吗?!”吕简别过身不去看地上的人,胸口起伏,平日里他是最疼爱这个儿子的,眼下不闻不问,吕怡乾就知道这次是真的出了大事。

        “听禄生说,席间有个姓王的公子离过席,还闹出了动静?”

        “确实有这事儿,可那王衍就是个混子,谁不知道他……”

        “混账东西!”吕简回身,扬起的手停在空中,看着这张鲜血淋漓的脸,吕简忽然下不去手了,一手摔在身侧,大口喘着气,身体也隐约有些颤抖,“扮猪吃老虎的事就你想不到吗?!”

        吕怡乾还想争辩,“可是……”

        吕简更是气急败坏的打断,“还有什么可是的?这事就交给你办,去把那个姓王的抓回来问清楚!”

        “是。”吕怡乾不敢再反驳,只得应下,

        “还不快去!”见吕怡乾还跪在原地,吕简当即大喝道。

        “我马上去。”吕怡乾跪的时间久了,猛地一起,腿软的险些没站住,也顾不上缓,一瘸一拐赶紧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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