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对峙

姜承瑾听见乐玖连一句“干娘”都不愿再叫，像被人揪住心脏，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被直呼的姓名像是宣告关系破裂的标志，将两个人之间横亘了一座高山，一条宽河。

        “玖儿，认你做女儿，我是真心的。”姜承瑾声音难免哽咽，只是现在乐玖是半句也信不得的。

        “这算是送行饭了吧，我还真该谢谢二位，没下些毒，还是你们原就是打算要活口？”乐玖语气轻松，像还是与二位唠着家常，只是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劲风骤雨前积攒的短暂平静。

        林恪不禁失笑，“也不是个个都有毒，只你喜欢的那盘甜食放了些，不过也是要配上酒，才会发作，听起来是不是还有些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给姜承瑾下的就是这种混杂的毒。

        乐玖将沾了血的帕子扔到桌上，还没停稳，就滑落到了地上，“原来你们一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些毒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的，还不如软筋散来的有用些。”

        乐玖来之前总觉得事事透着诡异，路上就留了个心眼，服了付奕琪特制的解毒丸，现在看来真是应了“未雨绸缪”四个字。

        “本来也没指望一招制敌！”林恪话音一落，事先埋伏在府中的人便走了出来。

        “看来今日我是踏不出这林府了。”乐玖将帕子也放在桌子上，笑着看向林恪。

        “玖儿，你若是废了你那些势力，老爷他会放你走的。”姜承瑾起身走到乐玖身前，双手握住乐玖的手臂，眼里闪烁着泪光，里面满是企盼。

        “我的势力，”乐玖冷笑一声，将姜承瑾抓着自己的双手从身上扯下去，“不过伶仃，何来势力，倒是你们，在我临死前，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林恪不悦道。

        “比如，我的师父是谁杀害的？”乐玖问道。

        “这些你不是早就查到了，是焰笙门，是石疆啊，”林恪冷道：“那石疆不是早已成了你手下亡魂！”

        “照你这么说，今日，你们讨的是石疆的债？”乐玖问道。

        “也不全是。”林恪道。

        “玖儿，石疆是你杀的？”姜承瑾好像是刚知道一样，颤抖道：“他不是……不是自杀的么……”

        “那石疆口中的“她”便是你吗？姜承瑾，我怎么觉得是你们夫妻俩在借刀杀人。”乐玖的眼睛带上了恶劣的弧度，笑的诡异，此刻正注视着姜承瑾，在她眼里，姜承瑾，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说了……“她”吗……”姜承瑾像是被抽尽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问道。

        “怎么？现在想说和你没关系了？可当年见过我们师徒的，只有你那夫君林恪一人！这样还敢说和你们无关吗？！”乐玖质问道。

        林恪冷嗤道：“不错，说来也怪，你既知道只我一人见过你们师徒，为何后来又要找上焰笙门，找上石疆，却独独没有找上我，这样看来，你和你那个师父倒还真是一路人。”

        林恪一开始如何也查不到致使石疆身败名裂，狼藉而亡的人是谁，朝中波澜犹如巨兽吞噬者朝堂势力，在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齿轮，将林恪逼到了绝境。

        可就在李祯去了西鄚时，一切就像祸往者福来，突然一切查明白了。

        这段日子以来朝堂上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就是从乐玖进到参黎开始，一个女子，无声无息的将朝野搅了浑，这人不能留，加之李旻烨因为朝堂的事将其归因于太子和他。

        依照李旻烨的行事手段，既然起了废储的心思，那他的势力他也不见得会手软，林恪这些年做的桩桩件件，都可能在被翻捡出来，这几日传回来的消息都表明李旻烨要动他，那林恪的命也不会留多久了，既然他活不了，那害他之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来人，扶夫人下去休息。”林恪从一旁的家将里指了个人，那人出列行了一礼，护着姜承瑾带去了后院。

        隔壁鸿门宴唱到了高潮，这边的兵刃也和声而起，林恪像是一个审判者，将己身置于高座，静静审视着这一场厮杀。

        不对，与其说是厮杀，倒不如用围困这个词贴切，围困乐玖这个杀红了眼的猛兽，对，就是猛兽。

        乐玖从第一个人冲上来时，用方才折断的酒杯一招划破了那人脖子之后，那人手中的刀就成了她的武器。

        虽然乐玖是惯用剑的，可用起刀来也丝毫不含糊，上来一个杀一个，这些人是林家的家将，乐玖是从焰笙门的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眼前的这些自然不是对手，只是这批家将人数太多，不久血染红了衣衫，溅在脸上，整个人像是杀红了眼的一只豹子，快、狠。

        “玖儿……”姜承瑾看样子是跑过来的，此刻气喘吁吁，看着浑身是血的乐玖，声音也有些哽咽，她转头去到林恪身边，哀求道：“老爷你让他们停下，快让他们停下，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你怎么来了？”林恪问道。

        方才护卫带着姜承瑾去了后院，姜承瑾自知即使自己反抗也逃不了被打晕带回去的命运，她，选择了乖乖配合，因为只有这样她还有机会再次折返回这里。

        待到了后院后，那护卫守在门口，姜承瑾在屋里一声惊叫，那护卫见叩门无果，果不其然冲了进去，姜承瑾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盏瓷瓶砸到那人头上，就这样一路不停地折返回了这里。

        “你不想放过她，对吗？”姜承瑾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眼里满是镇定，她凑到林恪耳际，小声说着什么，在离开时，林恪的表情都变了，是受了刺激那种惊异。

        姜承瑾转身走向乐玖那边，家将们上前来时，姜承瑾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放到了自己脖颈上，“你们让开！”

        本来这批家将就被乐玖杀的差不多干净了，余下的几个人本就心里发憷，这会儿自家主母又拿着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威胁避让，不得不说正合了他们的意，往上座看了看自家家主像是在思考什么，并没有发出指令，也就默认似的使得众人避退出一条路。

        “你这是做什么？”乐玖皱眉问道。

        她想不明白，刀架颈侧，俨然一副赴死的模样，是准备自裁谢罪，还是以为微薄的干亲关系能让她放下凌府上下四十三条人命。

        “夫人！回来！”这时那边的林恪也回过神，站起来冲了过来。

        在姜承瑾距离乐玖只有一臂远时，乐玖将她手里的匕首抢过来踩到了脚下，接着一把扼住了姜承瑾的喉咙。

        “放开她！不关夫人的事！”林恪急道。

        “姜承瑾，你这样是在做什么，装模作样吗？”脸上还带着几分彬彬有礼的淡笑，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半分情面都不留，卡在她喉颈的匕首威胁似地进了一分，“反正你拿起匕首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我这样帮你，你是不是要给我道一声谢啊！”

        姜承瑾眼角淌下一滴泪，不知是疼的，还是如何，可在乐玖看来，扎眼得很。

        “你方才和他说了什么？”乐玖小声问着姜承瑾，方才虽然杂乱，可乐玖还是注意到姜承瑾俯在林恪耳边说了什么，什么话可以让林恪一下子僵在原地，以至于任由她走到这边都没作出反应。

        “玖儿……你走吧……走吧……”

        乐玖要比姜承瑾高些，姜承瑾被她扼住喉咙，即便脚尖踮起，依旧缓和不了严重的窒息感，像条濒死的鱼。

        乐玖带着姜承瑾往前走，从院子，到了厅里的桌前，将她缓缓推到椅子上，弯下身从后面扼住她，又低下头在她耳边嘲弄地说道：“没想到，林恪还是个痴情种啊，见不得你受伤。”说完看向林恪，眼里满是寒意。

        “若你放了她，了断你时我会给个痛快！”林恪威胁道。

        乐玖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话，上下打量着林恪，像是看着一个什么怪胎，“林恪，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我到现在还想着活着出去？再者，现在是你夫人在我手里，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筹码与我谈条件？！”

        “……”林恪面色铁青，她说的对，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命，但姜承瑾，一定要活。

        “你觉得现在我还会在乎自己怎么死吗？我在乎的是今天有多少人给我陪葬！”说着将手上的力又加大了些。

        林恪将事先藏在袖中的暗器掷向乐玖，乐玖带着姜承瑾一躲，反倒让他得了逞，将姜承瑾抢了过去。

        “想不到堂堂朝廷命官也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法，”乐玖倏地想起焰笙门的三煞令，随后又嘲弄道：“也是，林大人本就是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小人！”

        “将死之人，我就容你过过嘴瘾！”林恪带着姜承瑾往后退了退，又喝令家将挡在他们身前。

        乐玖飞身去到距离最近的那个家将前，一掌过去，挨着他附近的几个人都倒了下去，原本握在手里的刀也攥不住了，掉落在地，乐玖鞋尖轻轻一挑，原本在地上的兵刃便腾空而起，乐玖掏出袖中的帕子，展在手上，那刀柄恰落在上面。

        乐玖擦了擦刀柄，将帕子掷了，漫飞在天，反手将方才跌落在地上那几个人杀了个干净，溅到乐玖面前的血，正好落在了帕子上，一套动作干净利落，也让周边家将生了惧色，一场厮杀过后，只剩下了几人。

        这一套动作落到林恪眼里，简直是再造作不过了，忍不住开口讽刺，“这个时候还不忘摆弄些虚架势，还真是闲情逸致。”

        “死不死的无所谓，倒是别脏了我的手，怎么，下一个，你来！”说完拿着方才擦得那把刀，向林恪那边刺去。

        “你们还愣着干嘛，杀了她！”话音一落，剩下的人便冲了上来，拦住了乐玖的路。

        相比于焰笙门里面的厮杀，这些小兵小将，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几招之后，乐玖就将他们杀得差不多了。

        “现在，可真是到你了。”乐玖看着一地的残兵败将，一步步走向林恪。

        谁知林恪拍了拍手，四周又涌上来些黑衣人，比上次只多不少，除此之外房顶上也出现了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齐齐瞄准了乐玖。

        林恪微扬了扬下巴，颇为挑衅道：“看来你要先对付他们了。”

        “朝廷大员，皇家近戚，瞒着帝王豢养暗卫，纵是有皇后这个靠山，哪天暴露了，也是死罪。”乐玖在动手地空当说道。

        “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办法应付的。”林恪道。

        “当初在醉乐坊里暗杀我的便是你这批暗卫？！你还真是沉得出气，拿你夫人钓我这条大鱼。”乐玖冷道。

        “什么暗杀？”林恪问道。

        “……”他不知道，那当初派来乐坊的刺客是谁的人……

        乐玖的功夫虽是不错，可周围的兵将也不是少数，乐玖又要躲避飞射而来的箭矢，又要应付不断袭来的刀枪，体力消耗得极快。

        不知是错觉还是现实，感觉下来的箭越来越少，倒是也方便了对付眼前这些人，林恪处于旁处自然看得真切，拔出剑向乐玖刺了过去，乐玖本以为林恪只是观战，不到最后是不会出手的，又加上四处声音不断，干扰了听力，竟没注意到身后刺来的剑，等反应过来，却只见到身后倒下了的姜承瑾。

        乐玖用力杀退了眼前的一拨人，转过身去接住了姜承瑾，屋顶上的人也都被不知何时赶来的凤语棠解决了，此刻去到了乐玖身后，帮她抵御接连上来的人。

        “干……姜承瑾，你怎么样？”乐玖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我……没事……你没……没事就好。”姜承瑾的胸口插着一柄剑，往外冒着血，说话的时候嘴里也不断流出血。

        “你这又是何苦呢？对我……不必这样的。”乐玖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模糊了视线。

        “你是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干娘。”姜承瑾抬手想要摸摸乐玖的脸，可力气却是怎么也够，就停在半空，乐玖接过那只手，放到自己脸上，还不断摩搓着那只手，想要将热量传过去。

        “你坚持住，不要再说话了，”又转头看向林恪，“带她回去，带她回去，快啊！”

        姜承瑾摇了摇头，又冲着乐玖说，“不要……再报仇了……也不要再去……找什么凶手了……开开心心的过着余生……好不好……”

        仇，乐玖是一定要报的，她没办法给她保证，而姜承瑾也没有立场左右乐玖的选择，即便现在这样子，乐玖也不愿意骗她。

        这时林恪让那帮暗卫困住凤语棠，才脱了身，到了二人身前，乐玖将姜承瑾推向林恪，催促道：“带她去找大夫，快啊！”

        乐玖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本就是个大夫，可一剑刺进了心脏，鲜红的血从伤口不断的往出流，嘴里也不断往出冒，不必太高明的大夫也能看出，这人，活不成了。

        “老爷……这一世……与你一起……我是不后悔的，只求你……放过……玖儿吧……”

        姜承瑾的手滑落在身侧，整个人都失了生气。

        “姜……姜承瑾……”

        “夫人，夫人！”

        “是你害死了她，我要你偿命！”林恪将姜承瑾放好，摸了摸脸上的泪，从地上随便捡起了一把刀，向乐玖杀去，林恪像是失了魂一样，攻击的毫无章法，乐玖只是见招拆招，却不进攻。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当初你杀我师父的原因，若你告诉我原因，我不会要你性命。”乐玖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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