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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难测


乐玖在她耳边轻声道:“人之常情。”说完手往下移了两寸,一用力,便听见喉骨碎裂的声音,和烟的脑袋因为失去支撑,垂了下来,乐玖及时将手抽走,和烟便一头扎向了地面,发出闷响。

        乐玖扯了帕子擦手,即使上面没沾上一丝血迹,可她依旧讨厌方才沾上的温度。

        “醉乐坊是我开的没错,可其中大部分都是有乐籍的,像和烟这样为我所用的不过几个人,也只是帮我打探来听曲儿的官员闲聊时说的平常事,如今一众沦落至此,受尽刑罚,可消了殿下的气?”乐玖将方才李祯丢弃的那把匕首拾了起来,递到李祯眼前,“万因由我,她们不过听令做事罢了,放了她们,我的命留在这,如何?”

        “你来之前,孤原是想杀了你的,”李祯接过那把匕首,“可现在,孤改主意了。”

        李祯走到和烟身边,蹲下身来,将匕首□□,挑起和烟的脸,打量了片刻,评价道:“你的人,不够忠心。”

        李祯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掩了下鼻子,皱起眉道:“其他的,裴长云,你来。”

        裴长云刚抽出腰间佩剑,乐玖就赫然开口,“慢着!”

        “怎么?想救她们?”李祯勾了勾嘴角,“林家那把火是你放的吧,一身伤还能在火里囫囵个儿出来,骗过了纪融飞,如今,你还想故技重施,用你这一条命换这一坊人吗?那要先看看你这条命值不值这个价钱!”李祯欺身上前,掐住乐玖脖子,凭着冲力,将人掼在柱子上。

        乐玖被勒得喘不过气,李祯身量高,此刻手扼着乐玖,掐地乐玖只能尽可能的踮起脚,以求让自己可以多喘进来几口气。

        就在乐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埋骨于此时,李祯撂下句“没意思”便放了手,腥甜的气息冲进胸腔里,引得乐玖呼吸急促起来,眼睛蓄着的泪,跟着一股脑儿冲了出来,劫后余生,脖子险些被捏碎,紧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乐玖缓过来时见李祯将走至阶梯处,忙道:“殿下留步!”

        “还有何事?”李祯显然不愿纠缠,语气里也没了一丝耐心,凌冽地厉害。

        “民女自问朝堂之事不过无意推波助澜,若是犯了殿下忌讳,乐玖自当赔罪,可试问殿下可曾想过,民女进京多时,若是做出这么大的事,必应动静不小,殿下的人就当真一点风声都没有察觉?”

        乐玖顿了顿,似乎是在给李祯思考的时间,“退一步讲,若是我当真有出神入化的藏匿功夫,如今又如何会被殿下的人发现,那日在林府,林大人曾与干娘谈及废储之事,试问此时将这等假消息散之于殿下,激得殿下分散精力,谁,最得益?”

        李祯回过身来看她,道,“你想说什么?”

        乐玖几步上前,走到李祯面前,道:“他人有心利用,倒是苦了我这一众姊妹,殿下不如仔细想想,一届蒲柳,如何抵得住朝堂风雨,有人将细枝砍断,齐成栅栏,遮身障目,企图为自身挡避一二,只是我实在想不通,这背后做局之人,欲为之如何。”

        “不论这话真假与否,”李祯欺身上前,在乐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不得不说,你,很聪明。”

        乐玖也不客气,“多谢。”

        “孤还以为你会和孤演你对付纪融飞那一套,楚楚可怜,没想到你又换了这个路子,还真是让人好奇得紧啊!”说完拉开距离,轻笑了声,“裴长云,放了她的人。”

        “可是殿下她们……”裴长云道。

        “没听见我说话吗?放人!”李祯不悦道:“人怎么请来的,怎么送回去。”

        醉乐坊外上了锁,路上可以听见人群里说着乐坊经营不善,负债累累的,还有不堪对家打压,草草收场的,以及得罪官府,走投无路的,云云如此,各执一词。

        谁也想不到昔日恬悦静好的一行人现正满身伤痕地坐在马车里,穿过景行街,马车止了咿咿呀呀的声响,三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进了门,其中不乏啜泣呜咽。

        山木斋的人一路跟着过来,帮忙开药煎药,原来的脂粉味替成了如今的药味,开口说句话都能尝出苦味。

        月娘伤得最重,乐玖拿了帕子为她清洗着伤口上的血迹,原本细嫩的皮肤如今爬满了红痕,触目惊心,上完药,月娘俯着的枕头都被汗浸的可以挤出水来。

        窗外刮起了风,飞檐花稍上缀的金铃碰得响亮,闪电将夜空撕出了口子,像是破碎的血管,狰狞了黑夜,紧接着从远处传来一声惊雷,震得可以听见窗子的哆嗦声。

        风挤开了窗子,缠扰着帷幔杂乱纷飞,桌上的帕子被拉到了地上,一边的海棠花摇得凌乱,枝茎被催的弯折,破败的不似往常,床边的人起身踱到窗边,将窗子重新掩上的那一刻,墨色的夜倾下了雨。

        “今日的是,我很抱歉。”

        白日里月娘当着李祯的面指认乐玖,就那么将乐玖撇了出去,若是月娘死也不说乐玖与她有关系,反倒会让人更加确定二人之间的主仆关系,可一旦她在绝境下指认乐玖,反倒让人觉得只是胡乱攀咬下信口胡诌的,丝毫不得信,只是最后自己落得个奄奄一息。

        乐玖将新拿的枕头给月娘换上,洗了热帕子敷在月娘额上。

        “主子不必这么说,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月娘伸出手,十根手指的指甲全没了,拶刑留下的青紫提醒着所有人这双手曾受过怎样的摧残,虽没留下残疾,却也不好受,整双手像是百虫嗜咬,包的像个花卷,伸出来只能轻轻拽着乐玖的衣角。

        “等你好了,便离开吧,蓉姨那边,我去说。”乐玖将月娘青紫的手腕托起来,小心的像是触碰一件金贵的瓷器,连呼吸在那一刻都窒起来了,等终于将手放进被子里,乐玖才重新活过来,“好好休息吧。”

        乐玖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安神香燃上,蜡烛剪叩灭几处光亮,四周都暗了下来,乐玖留了两盏,一处床边,一处坐榻。

        两处烛火熄了,雨下了一夜,清晨里的鸟叽叽喳喳想要在雨过的初晨觅一口吃食。

        树叶经不住汇聚的雨水,攒够一滴,落到地上,砸出个酷似太阳的深印子,花池子里的月季花瓣碎了一地,零星可以瞧见些未被遮盖完全的小草,石板路上的落叶落花积成一片,来往的小厮一踩,混杂着泥土沾上了鞋底,几步路走出去,上面的小石粒簌簌的上去又下来,最后没了踪迹。

        推开窗子,万物被洗涤出专属于雨后的清新味道,所到之处都是它的领地,钻进感官里,留下痕迹。

        距离最近的那棵树上落了叶子,乘着风飘落窗前,大半是绿,掺了些黄点,秋来了。

        “叩!叩!叩!”门外响起了不重的敲门声,窗边的人回头望了一眼床上还在熟睡的人,压着步子踱到门前,开了门,郑儒端着食案立在门前,一些清粥小菜和一碗药剂。

        乐玖伸手去接的时候,郑儒手缩回了一寸,道:“主子,都守了一夜,去歇歇吧,施姑娘这里我来守着罢。”

        夜里风雨大,又夹杂着雷电,许多动静听不真切,乐玖便喝着一壶凉茶吊着精神,生怕夜里月娘出了声,无人照应,此刻眼下一片青黑,确是守了一夜没合眼。

        乐玖扯了扯嘴角,接过了那方食案,“不妨事的,”看了那碗药,又接着道:“你等一下。”

        乐玖将东西放进屋里,又出来,掩上门,“其他人怎么样了?”

        “大多是些皮肉伤,咱们的人还受得住,敷了伤药,现下没什么大碍,可那些本就做乐伎的,经这么一场许是有些惊着了,昨日夜里哭哭啼啼了一宿,”

        郑儒道:“将给她们的伤药里掺了些止疼的药粉,药效是减了些,好在到了后半夜都哭累了,也都消停了,现下大多还睡着,药并着饭菜都热在灶上,待她们一醒,便送过去。”

        “你们也一宿没睡了,下去歇着吧。”乐玖摆了摆手,准备回房间,可这一转身,便觉眼前一黑,险些摔了下去,好在门框就在手边,才不至于磕碰了去。

        郑儒刚要上前去扶,就被乐玖抬手挡了回去,“主子,还是您去歇着吧,夜里我们几个人轮着休息过了,现下正精神着,坊里大小事都干得的。”

        “不妨事的,许是饿着了,吃些东西便好。”乐玖揉了揉眉心,也没回头,寥寥几句,便进了屋,重新关上了门。

        门口的郑儒在外面立了片刻,确认里面没什么摔倒的声音,才叹了口气,下了楼。

        乐玖将饭菜摆在桌子上,药还烫着,热气飘起来,传进胸腔里,整副心肠都觉得苦。

        乐玖起身,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捏出月娘的手腕,诊着脉,一双腕子算是浑身上下伤的最轻的了,只留了些淤青。

        “主子……”月娘不知扯到了那处伤口,疼的抽了口凉气,侧了侧身,拄着手肘撑起了身,只是力有不逮,还未起来半分,又重重躺了回去。

        “别乱动,容易牵到伤口,”乐玖起身摸了摸药碗,不冷不热,舀了一勺送到月娘嘴边,“温度正好。”

        “主子,李祯他……”月娘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打断了。

        “放心,他既然答应放了人,便不会再为难。”乐玖道。

        “我不想走。”月娘的眼里噙满了泪,“主子,不要赶我走……”

        “嗯,”乐玖给她盖好被子,又抹掉了她脸上挂着的泪,柔声说着,“好好休息吧。”

        “叩!叩!叩!”月娘本还想说些什么,被这一阵敲门声打断,便乖顺的躺了回去,乐玖开了门,是去而复返的郑儒。

        “什么事?”乐玖问道。

        “昨日那位裴长云,裴大人来了,说是将这个交给主子。”说罢将一封信递到乐玖面前。

        乐玖将那封信接过来,一边拆,一边问道:“拂影,怎么一直没见到?”

        “拂影这几日一直在将军府,”郑儒思索片刻,才道:“好像是在陪付姑娘准备些婚事用的东西。”

        乐玖将信拆出来,是李祯约她今日戌时于福阳楼一叙。

        自从朝中大小官员接连裁撤,各路官员就有些风声鹤唳之感,不敢出入风月,鲜少声色犬马,连福阳楼这类菜品环境一流的酒楼都鲜少出入,生怕哪天被揪到小辫子,因小失大。如今出入的这里的大都是乡绅富豪居多,生意自然不如以往火爆。

        “醉乐坊这都关门几天了,是一起回乡探亲了还是怎么着,”那人是参黎有名的客商,大腹便便,敞在椅子上大碗饮着酒,脸上也露出酣笑,“这下清歌苑生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每次路过都能听见曲乐绕梁,仿若见了翩翩舞姿。”

        “瞧你这模样,怎么,想着买几个伎儿,到孜州跟那些个女子抢生意?”一桌的客商和方才那位生得像个镜子里照着出来的,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样貌体态,一样的喝的满脸通红,一样的笑起来,五官都聚在一起,说不上来的不讨喜。

        “参黎的伎儿自是别处没法儿比的,这生意做不来,现下清歌苑生意做得如日中天,对门都关了,连抢生意的对头都不在了,谁能跟她们那分上一杯羹啊。”说罢又将满满的一碗酒灌了下去。

        “我听说啊,”镜子兄弟凑到客商耳边,从桌上抄起一把扇子展开,将将将二人的脸各遮上半张,此刻恰好挡住了翕动的嘴唇,用只够听清的音量嘀咕着,“这乐坊的掌柜,就是那个叫月娘的,得罪了上面的人,这才被官府找了由头封了。”

        “封了?”客商听完一惊,大声喊了出来,随即就被镜子兄弟重重扯了一把,那人讪讪一笑,赶紧压低声音,攀着镜子兄弟的肩膀,稍往下低压道桌边,“我路过时只见乐坊是上了锁,并没见着封条啊。”

        “消息不会错,应当是钱财什么的还没清点完,也就这一天半天的事儿了。”镜子兄弟就像是能掐会算的神算子,此刻成竹在胸的架势,仿佛再动一动手就能算出来具体贴上封条的的日子。

        此刻一个身着天青色素雅襦裙的女子正缓步上楼,座上有人抬头看了一眼,便与同桌的人品评起来,不过是夸赞云云,欲与之结交云云,谈论的主人公感受不到四处投来的目光,连一眼都没从台阶上移开,上了楼,转过弯,长廊将人形隐蔽,天青色消失在长廊尽头,隐没在一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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