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傻丫大结局
这一日喧嚣到了黄昏才算清净，回到水井巷，赵秀兰和赵如栩体贴地没有过多盘问，留木槿一人在房内安静独处。
窗外清水河静静流淌，落日的余晖无声地照在大地上，难得这样的清净。
木槿安静地坐在窗边，绯红的晚霞落在脸颊上，内心一片平静。
“听闻你家木槿要和新科状元结亲了，还是陛下亲自指的婚，真是好福气啊！”
木槿低眸望去，只见赵秀兰在茶坊门口给几个街坊围住，纷纷在说她和吴安舟的婚事。
赵秀兰浅笑迎合，不经意抬头瞧见木槿正倚窗眺望，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赵秀兰招了招手，让伙计给街坊送些茶饼糕点，又邀平日亲密的夫人进茶坊坐坐。
赵如栩捧着两本书从茶坊出来，遇到两个学子，双方拱手见礼，相谈甚欢，又约着一起去茶坊同坐。
木槿托腮望着如栩身上那件学子袍，隐约想起她和赵秀兰第一次到青州去，第一次遇到青青，第一次欢畅地感受这个世界。
窗台上一盆小花开的正盛，花盆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给姨娘的礼物。木槿起身瞧见，像想起什么似的，转了两圈去取了些水来，这可是荣儿送的，可不能养死了，要不然荣儿不知得怎么哭闹不休呢。
李荣拉满了弓，一箭射中靶心。纪云尘点头道：“世子的弓箭精进了不少。”
李荣满意道：“我心里高兴，明日出门去看我婆婆和姨娘。”
纪云尘道：“世子想去便去。”
“怎么，就想你婆婆和姨娘，为娘的走了数月也不见你这样想我。”
李荣这年纪见风长，一日一个模样，又在纪云尘教导下稳重从容，只有在盛惠和赵家人面前还像个小孩子模样，见了娘亲，忙不迭地扑到她怀里撒娇。
纪云尘拱手向盛惠见礼，随即就要离去。
盛惠唤住他，“云尘留步，这是我从北境给你带的礼物，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纪云尘意外的接过泛黄的书卷，一瞧书名，正是寻觅许久未得的孤本，“多谢盛娘子，云尘很喜欢。”
盛惠道：“荣儿年纪小，劳烦你辛苦照料，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
纪云尘道：“多谢了。”
日头暖了，宣平候夫人也时常出来透透气，行到院中遇见纪云尘在埋头苦读，连叶子落在头上也不知晓。
宣平候夫人轻轻摘去落叶，问道：“外头天暗了，仔细把眼睛读坏了。”
纪云尘喜上眉梢，“盛娘子给儿子一本书，儿子实在喜欢，一不留神竟然读入迷了。”
宣平候夫人稍显吃惊，想不到跋扈的盛娘子也能行这等好事。
纪云尘忍不住夸赞道：“儿子瞧着盛娘子这趟出行受益匪浅，言谈举止让人刮目相看。”
宣平候夫人淡然一笑，“如此自然好，偌大的侯府只剩咱们孤儿寡母几人，日子还这么长……”
没有徐嬷嬷在一旁添油加醋，宣平候夫人也平和许多。
说起徐嬷嬷，那日刚出了侯府，就被人盯上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妇人，又颇有钱财，落单后被人连骗带抢竟落了个身无分无的下场。过了些时日实在是无力维持生活，便回侯府求到宣平候夫人面前，夫人没有见她，但怜她在侯府这许多年，发了善心将她送到庄子里安度晚年。
徐嬷嬷也就此认命，不再折腾。没想到没过多久，盛娘子身边的红隼也到庄子里来了。两人相见分外眼红，整日里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唧唧歪歪，长日以往竟还培养出感情来了，一日不呛上几句嘴连吃饭都不香。
一个无儿无女，一个无父无母，两个人也算是换种方式彼此陪伴了。
入了夜，木槿也不知为何疲惫不已，早早歇下了，到了半夜时分陡然苏醒，然后困意全消。窗子没关严实，透着一丝风，吹着床幔轻轻飘起。
木槿起身推窗，河上漫天洒满月光，皎洁如身在仙境一般。
河边站着一个人，素色的袍子被风吹起，挺直地脊背看起来有几分萧瑟。
木槿愣在原地片刻，随即像只受惊的小鸟般冲下楼去。
宵禁的路上寂静无声，只有清水河在缓缓流淌。木槿慢慢靠近，不敢出声，像是怕打扰了河边人的清净。
河边那人很是敏锐，感知到身后有人，立刻转过身来。
“吴安舟？”木槿不知此刻心情为何，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木槿，你来了。”吴安舟弯弯嘴角，像是要挤出一个笑来，偏偏眼角却垂下来。
“这么晚了，你在此处做什么？”木槿瞧他衣单，“此处风大，莫招惹风寒。”
吴安舟道：“你要远行也要多加些衣物，南方多雨，西方多旱，哪里也没有京城舒适，不过你想去哪便去哪，照顾好自己便好！”
南方多雨？西方多旱？
“我知你心在天涯海角，我留你不住，你也不想带我，无妨，我等你就是，寒来暑往，你总是要回来的，哪怕只是驻足几日，哪怕是路过也好，只是不要断了消息，我会担忧。”
木槿来得匆忙，长发只来及拿丝带轻轻扎起，清风一吹，将丝带吹散飘到空中去。青丝飞舞，木槿眼眶不觉有些酸楚，“你傍晚不是说要为我算账，为我画图，为我加油吗？”
吴安舟落寞的眼眸慢慢亮了起来，“我可以吗？”
木槿道：“你要反悔？”
吴安舟道：“我以为你要逃婚，我怕明日起来找不见你，才在深夜里守在这里，能将心里话对你言明便好。”
木槿道：“我怎会不告而别，我的娘亲，姐姐，弟弟都在此处，我能到哪里去，更何况……”
更何况，我并不讨厌你……
系统：哎呦，铁树要开花了！
木槿：住口，关机。
系统：嘿，正在关机中，请稍后……
吴安舟露出喜色，并未追问那个何况是何物，踟蹰半刻道：“那婚宴用酒就用吴家村的千里香可好？”
木槿被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差点闪了腰，支支吾吾道：“可。”
见木槿答应了，吴安舟喜不自禁，“汤小姐早就在为我们准备喜服，说了定能赶上十五的婚期，你明日有空吗？我接你去瞧瞧。”
十五？木槿喃喃开口，“这个月十五？那没有几日了？”
青青什么时候背着人把喜服都做了？
“日子定在八月十五，还有两个月，是我爹和赵姨对着黄历选的好日子，之前还有三媒六聘的礼仪要走，日子确实有些赶了，但该有的礼仪是一定要有的。”吴安舟掏出袖中的小册子，一一查看核对礼仪流程。
木槿望着眉飞色舞的吴安舟，忽然心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受。
“吴安舟，你为何想要娶我？”
是啊，为什么呢？吴安舟是新科状元，一表人才，风光霁月般的人物，想找什么样的新妇找不到，为什么要找她？她除了年轻貌美，有些钱财傍身外还有什么？
“为何是你？”吴安舟静静重复道，这是他在回答木槿的提问，也是在回答自己。
“你是陛下钦点，温柔敦厚，仁心乐施的木槿，你是兴一方之地，受百姓爱戴的木槿，你是孝敬母亲，爱护幼弟的木槿。你可知梅家村现在已是远近闻名的民窑，梅家村出产的瓷器已成青州贡品，梅家村的孩子们跟着梅然大叔学成一技，不仅养活自己，还带动一整个村子都围着瓷窑形成产业。你去瞧瞧就知道梅家村现在有多繁华。你可知青州如今赋税占全国四成，瓷器、纺织、制铁原本不是青州强处，如今在全国独占鳌头，那是因为谁，是因为你啊！”
“你八岁时带着赵姨和如栩到吴家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却觉得莫名的熟悉，你说是我的妹妹，陪着我上山采药，下田插秧。我原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今也生龙活虎了。如栩小时候不懂事，讥笑于我，你将他打得半死，还不许他吃饭。我那时迷迷糊糊，是你总提醒我，让我以后考取功名要为百姓做事，我落入水中，是你把我救起来。后来为什么你就离开了……”
“后来再遇见你，你和汤小姐在一处，你为她医病，为她筹谋，为她摆脱渣男。但你却不认得我了，我很奇怪，难道之前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吗？”
“也许从那时起，只要有你在的场合，我的目光只能停留在你身上，你做了什么？你说了什么？你开心吗？你难过吗？我通通都想知道！”
“乡试前几日，赵姨伤重，我去送人参，见你悲痛至极却不掉一滴眼泪，妥善地处理一切事务，又上公堂状告梅聪尔，那些日子你虽不曾明言，但我知道你内心哀痛，我不知能帮你什么？我内心焦急无人诉说，只能去和咱们一起种下的禾苗诉说。”
“再遇见你已是桂花飘香的季节，我见你坐在满车的桂花上，和赶车的大叔说笑，那天风中飘得都是桂花的味道。”
“殿试结束，陛下问我可有心上人，我不假思索便答有的，我有心上人。出宫时，丹阳公主遣人来问，我的心上人是谁？”
吴安舟停顿了，一气呵成的诉说到了这里断了，仿佛一刀砍断了潺潺的流水。
他眼眸中盛满了星光，倒映出木槿的模样。
河水继续流淌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样的你像是天边的明月，皎洁明亮，像是水中的莲花，清雅高洁，我只是个吴家村的小小书生，念过几本书，略通一些圣人道理，我自知与你婚配，是委屈了你，但我可以向你起誓，婚后绝不干涉和管束你，你想做的事情我绝不阻拦，你永远是自由的。”
木槿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的眼眸是星辰大海，会让人沉溺。
可是，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这些美好的场景都是虚构，如果她沉溺其中，会不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最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过往一切都是虚幻，何必要纠结于此，不如放开自己的内心，抓住眼前人，珍惜当下才是要紧，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清呢？”
木槿周遭忽然陷入了一片虚幻当中，一个少女的虚影出现在木槿眼前。那少女的眉眼面容如木槿一般，却又有细微的不同，木槿的眉眼更加坚毅，而少女的眉眼更加温柔。
少女眼眸含笑，“做人真辛苦，又要顾得头又要顾得尾，又要活在当下又要眼光长远，还是做神仙有意思。”
木槿被逗笑了，“你成仙了？”
少女笑道：“我如今自由自在，可不是成仙了。”
少女上前抱住木槿道：“这一路你辛苦了，是时候放下背负的一切，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七生七世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时间，不必每时每刻都提醒自己是个过客，你既然身处此地，那你便是此地人了，入乡随俗，遇到喜欢的事情就去做，遇到喜欢的人就去爱，不负本心，那才是真正的你。”
少女的虚影慢慢变淡，木槿惊诧道：“傻丫，你……”
少女抬手打量着自己，笑道：“啊，时候到了，我得走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应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了，傻丫这个名字不但不好听还不好写，笔画太多了……”
木槿追问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少女的身体散开了，像一颗发光的蒲公英一般消散在风里，只留下一句浅浅的话，“大约是下辈子吧……”
“木槿，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今天我想郑重的问，你愿意嫁与我吴安舟为妻吗？”
木槿回过神来，眼眸里满是温柔，是啊，抓住眼前这个男人吧，毕竟到哪里才能找到吴安舟这样让她心动的男人呢，到哪里才能找到吴安舟这样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呢。
“我请漫天星辰见证，我赵木槿愿意嫁给吴安舟为妻，一生一世携手同行，若你不负我定相随。”
吴安舟闻言瞳孔微震，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木槿羞涩之下来抢他手中丝带才回神。
他悄悄靠近，炙热的手指抚过她的长发，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金桂香气，他忍着心头悸动，轻轻为她束起青丝。
他靠得太近了，木槿的视线都被他收进怀里，整个人都被他高山青茶般地气息给笼罩住。她悄悄抬手按在他的心口上，免得自己一不留神就跌进他的怀里，却不妨感受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木槿觉得很有意思，便贴耳去听，只觉心跳声更加剧烈，仿佛要炸开一般。
“吴安舟，你的心跳好快！”
木槿笑出声来，抬眼却见吴安舟涨红了脸，手抬在半空中都不敢落下。
河中跳出一尾彩鲤，扑通一声溅起许多水花，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怀疑是连鲤鱼都在笑话两人的程度。
不远处的汤府，汤青青的闺房灯火通明。正红的天香绢，一尺十两银子，此刻像不要钱白送一样堆了满地，汤青青以金线穿针，如赶考的学子一般奋笔疾书。
“我可以的，八月十五，木槿的嫁衣只能由我来绣……”
木槿的嫁衣是青青亲手绣的，后来青青嫁人时用的金花八宝冠儿是木槿亲手画的图样打造的。
青青嫁人那天，汤成大人在人后哭红了眼睛。
李荣平平安安长大，十六岁到军中摸爬滚打，长成了坚实可靠的男人。
盛惠不亏是有大女主气运，宣平候夫人也不约束她困在后院，只要她不胡闹不闯祸，随她去哪里。此时她有钱又有闲，天南海北的闯荡，过得好不快活。
宣平候夫人偶尔听她说起路上的见闻，心生羡慕，甚至对她爱怜，称若她遇到合宜的男子，可以再嫁。盛惠嗤之以鼻道，男人跟钱比就是个屁。
受盛惠感染，宣平候夫人也时常带着纪云尘外出游历，身子反倒比以往更好了，看这个趋势，大约能长命百岁。
如栩参加科举，中了进士，外放做个县官。赵秀兰马不停蹄地赶到如栩任地，买地买铺子，修桥修路，美名其曰为当地经济发展做贡献。
这些年，也有不少男子对赵秀兰献殷勤，被赵秀兰一一拒绝，她的口号是远离男人，幸福一生。
这口号……
系统进入了养老生活，长年运行节能模式，定期开一下全知模式，就像计算机定期查杀病毒一样。日常生活就是当当电灯泡，吃一嘴狗粮，分享一下木槿的幸福生活。
木槿和吴安舟一生互相扶持，琴瑟和鸣，中年时又在梅家村办了全国第一家女学，广收周边的女子入学。此举受到朝中大臣的非议和弹劾，言称女子若是开蒙启智那便是牝鸡司晨，有违人伦。
吴安舟此时已是御史大夫，论吵架朝中还没有对手。这次还没等他反驳，丹阳公主就跳出来大骂。骂得那些大臣掩面而泣，瘫坐当场。
女学一路磕磕绊绊，到底是一脉相承下来，靠着自掏腰包和四处赞助，不过几年也收了上百名学生。请的名师也有，传授圣人治国齐家的道理，也有工匠传授养殖、纺织和制陶的手艺，梅家村也因此成了文化昌盛之地。
木槿和吴安舟年迈时，经常携手在女学中巡视，吴安舟问道：“当初你说想创办一所女学，你还未告诉我，初衷为何？”
枝头上木槿花正盛，鸟语花香。
木槿道：“为了让世上女孩自食其力，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几个刚入学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到两人面前，乖巧地躬身见礼。
瞧着她们，木槿的目光说不出的慈爱，近来她总是会想起傻丫，在她的想象里，傻丫也是这样天真烂漫的笑着，说着，然后幸福快乐的长大。
这一世走到尽头时，不说一帆风顺，也不说处处坎坷，只说是平常人家，酸甜苦辣齐全。
人生啊，其实挺简单的……
木槿再次睁开眼睛时，周边是一片虚影，她原本已是垂垂老矣的妇人，此刻又恢复成少女的模样。
系统熟悉的声音传来：感觉怎么样？
木槿点头：生龙活虎！
系统：你安逸许多年，接下来要迎接新的挑战了。
木槿：给点提示。
系统：保护好自己的头，多加珍重……
木槿：……我……（有句话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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