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浮生拾遗（下）
很久很久以前，我只是山中的一条青蛇。
那大概是多久以前呢？我也不记得了。自己慢慢地有了灵智，慢慢地开始修炼，而后渐渐地——
渐渐地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书生，他在山中救了奄奄一息的自己，后来他走了，但自己却记住了他。
很久很久以后，自己修为达到突破，似乎，似乎达到了人类说的五品蛮兽的水平，但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够说话，也能够化为人形。
后来啊自己才知道，当自己化为人形之后，便与普通的蛮兽不一样了——五品蛮兽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化为人形，被称为妖。
妖是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也不清楚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化为人形之后，我一直在找他，找了很久很久我才知道，原来对于人类来说，那段岁月过得太长了，他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于是我按照人类的方式给自己起了个慕离的名字，一直隐居在山中。
直到有一天，我又遇见了他。
或者说，转世的他。
他和那书生长得完全不像，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他。他说他叫清梵，是附近的神选者。
那时候，他也很爱我。
他说，他不介意我是妖物
但当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当他的师门知道我是妖物之后，当他的师门浩浩汤汤赶来的时候。
我看见他死了，我的心，也随之死了。
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从他师门围堵之下逃走了，我受的伤很重，我在山里待了很久很久，再出来的时候，他的师门已经覆灭了。
书生没有了，清梵没有了，但我却又遇见了他。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他叫刘栩，是刘家的少爷。
他也说爱我，可人们，还是不让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
我恨！
——可我终究是妖。
......
血光乍起，昏迷在地的晏徒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活动，而后便见他将自己燃烧成一道血光，直直地冲向蛇妖慕离，那一刻，他眼神之中的决绝之色甚至让王睿动容。
这一次，蛇妖慕离没有闪躲，不知是她无法闪躲，还是不愿闪躲。
血光吞没一切，那是能够 淹没心神的力量，蛇妖慕离在这一击之下烟消云散，可她心中的执念却在这梨园之内蔓延，刻入了王睿与祖翠如的心神之中，宛如低喃。
慕离被血光吞噬，她与晏徒都没有留下尸身，王睿摇了摇头，除了灵侍之外，他对于所有物种都是一视同仁，但是这天下芸芸众生，每个人的思想都不尽相同，自然也有人心中想着的，是如那晏徒所言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慕离的不幸大概就是，她一直在遇到这样的人与势力。
“师父......”
祖翠如眼神哀恸，似乎感受到的更多，也更为蛇妖慕离的遭遇惋惜，王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去跟刘栩说一声，便准备上路吧。”
......
离开辉罗城后，王睿等人并未耽搁继续上路，梨园中的故事与刘府中的公子只是一段不起眼的插曲，难以在这段旅程之中升起波澜。
这一日几人来到了魔渊洲西南边陲雁回城，此处离魔渊殿直辖范围已是很远，这一路之上除了在魔风城附近王睿曾感受到魔渊殿追捕自己之外，竟是丝毫没有再遇到过魔渊殿的人，甚至对于王睿的海捕公文一路之上也没看见几个，有时候王睿甚至怀疑自己被魔渊殿通缉只是自己内心中的一种错觉而已——
不过王睿心中也清楚，魔渊殿不可能会不通缉自己，而入京这种风平浪静的感觉，则令王睿心中颇为不安，就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垂在心头一般，无法落下。
雁回城距离源语城已经不远，王睿等人进入雁回城之后，稍做货运生意后便开始准备直接接一单到源语城的生意，直奔目的地。
既然要向源语城进货，那便少不了打探一下源语城的消息，然而这一打听，众人才知道，源语城竟然出事了。
说是源语城出事，毋宁说是源语城的琴轩道宗出事了。原来月余日前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伙人，他们似乎是处心积虑很久，突然之间暴起发难，直接将僵尸宗上上下下几乎灭了个干净，之后便鸠占鹊巢强占了僵尸宗的地盘；而与僵尸宗一向交好的琴轩道宗也没能幸免，据说整个宗门也被这一伙人突袭，宗门失守，上上下下一众弟子下落不明。
而这伙突然冒出来的势力，自称侵蚀狂道，一时之间在源语城附近风头大盛！
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向冷峻沉稳的王睿瞬间就不淡定了，返回住处之后，王睿将祖平、祖翠如父女叫来，“源语城那面出了一点事情，我要提前出发早点赶过去，你们父女二人在后面慢慢过去就行，辛苦了。”
其实走到这一步，祖平祖翠如已经没必要再和王睿一同行动了，但祖翠如心中认定了王睿便是自己的师父，而祖平也知道，魔风城自己绝对是回不去了，那还不如跟着王睿这样一位接近半神级的强者做事，将来说不定便能飞黄腾达，虽然祖平年事已高心中并无这些打算，但毕竟也能同样守着女儿不是？
虽然不知源语城那面发生的事情为何会让王睿如此心急，但这次祖平与祖翠如都没有阻止王睿的决议，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与王睿约好源语城见面。
简单交代几句之后，王睿便独自一人上路，以他的脚力，从雁回城赶到源语城只需半日时间，而路上心急如焚的王睿直接展开死亡之影的虚化功能，再次将自身速度提升，只用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了源语城外围！
再次来到源语城王睿可谓是轻车熟路，此时的他与当初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他头上带着一个帽子，他将帽子轻轻拉下遮住面庞，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当初画舍所在之地，然而此时画舍显得十分破败，大门紧闭，落满灰尘，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来的样子。
王睿打量了一圈，走到画舍旁的一家裁缝铺问道，“老板，这旁边的画舍是已经倒闭了吗？”
裁缝铺的老板看也没看王睿，低头忙着，“早就倒闭了，他们的琴轩道宗也都被人灭啦！”
“琴轩道宗？”王睿假做诧异，“那是什么？可是我很早之前定制的画卷约好了最近来取，那岂不是取不到了？”
“你还想着取画呢？”裁缝铺老板嗤笑，“你知道琴轩道宗惹得是谁不？那可是侵蚀狂道！嘿，这侵蚀狂道最近在我们源语城附近可是嚣张的很，你呀小心被他们当成是琴轩道宗的余孽！”
王睿耸了耸肩，告辞老板出了裁缝铺，在这附近能够打探到的消息也大多都是这样无效的消息，如此这般恐怕很难打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王睿眉头一皱，既然此路不通，那便换个方法。
想到这里，王睿不再迟疑，径直走到画舍对面，直接从地上取了一块大石板，同时运劲在那石板之上刻下了六个大字：
寻乔梦菀取画。
王睿此时力气已非常人所能想象，他在那石板之上刻完字之后，便猛地将石板插在了道路之上，正对着画舍，而他自己则摘掉帽子，只以抹额罩住鬼眼，他竟是直接盘膝坐在石板旁边，闭目养神，似在等人。
画舍靠近源语城城门，路过的往来行人不在少数，他们见了王睿大多都面露诡异神色，有的觉得好笑，有的唯恐避之而不及——毕竟画舍主人乔梦菀是琴轩道宗的弟子，而琴轩道宗惹上了侵蚀狂道的事情，在源语城内也早就传开了。
王睿从白天待到晚间，仍没有一人前来找他，诡异的是，源语城内面对着王睿这番行径也没有将他驱逐，令人猜不透源语城城主安得究竟是什么心思。
时光荏苒，夜色已深，王睿却毫无倦意，仍是老神在在地盘膝坐在画舍对面。夜交子夜之时，忽然自王睿面前走过了一人。
那人穿着红色长衣，手中托着食盒，王睿感应到有人前来，霍然睁开双眼，只见身前那人分明是个女子，而且是王睿颇为熟悉的一人，乔梦菀在琴轩道宗内的闺蜜，李笑凡。
“王公子，你在这里太招摇了，你跟我来。”李笑凡走到王睿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同时她将手中食盒递给了王睿，“我看你这人可怜，诺，给你的晚饭，这家画舍估计没人了，你也别要你的画了。”
王睿微微摇头，“李姑娘这么过来，就不招摇了吗？”
王睿说着，同时站起身来，将抹额轻轻摘掉，李笑凡许久未见王睿，此时眼见王睿眉间生出的鬼眼不由一惊，然而未待她反应过来，王睿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柄森然古意长刀，“出来吧。”
王睿面容冷峻，刀尖指向画舍之后淡然道。
李笑凡顺着王睿刀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自画舍之后缓缓走出十数人来，那十数人俱是气息悠长，显然并非易于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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