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沈灵舟窝在菘蓝怀里,  偷偷落泪。小丫鬟们想家，其实她也想家。

        来了这么久，生死危机已经解除,  她也适应了这里。可她从来不敢去往深了想。

        被人从背后突然推进了水里，她肯定是死了,  才会来到这里。

        先不说推她的人怎样,  就想那么爱她的爸爸妈妈一旦得知她没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沈灵舟的心就钝钝的痛，她晃了下脑袋,  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第二天醒来，沈灵舟的情绪仍然有些恹恹的,  做什么都没劲儿。

        但她还是照旧给丫鬟们上了课，又去梅姨娘那里练了鞭子。

        见小姑娘有些心不在焉,  瞪着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梅姨娘让她蹲完马步，就下了课。

        她照旧给她捏胳膊捏腿放松,  可破天荒的，小姑娘这次只是躲了躲,  居然没有咯咯咯地笑出声。

        察觉出小姑娘不对劲儿，但梅姨娘也不是那种善于哄孩子的人,  只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就让她带着蔷薇走了。

        沈灵舟直接去了宁奕驰的院子,  见世子哥哥不在屋，她踢了小鞋子爬上榻,  抱着花花躺了下去。

        宁奕驰从外头办事回来,  就见小姑娘躺在榻上,  瞪着眼睛发呆。

        看到他进门,  小姑娘没有像往日那般面露笑容一骨碌爬起来，也没有甜甜地喊他哥哥。

        宁奕驰把手里拿着的信笺放在桌上，走到榻边坐了，抬手摸了摸小姑娘额头，温声问：“可是困了？”

        沈灵舟回神，把花花放下，手脚并用爬到了世子哥哥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奶音闷闷的：“哥哥。”

        宁奕驰抱着小姑娘起身，在地上来回走着，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还在为你那丫鬟的事烦心？”

        沈灵舟摇了摇小脑袋。人各有命，她看不过眼的，就努力去做点什么。改变不了的，也只能坦然接受，没什么值得一直烦心的。

        她只是，有些想家了。

        见小姑娘怏怏不乐，宁奕驰又追问了几遍。

        逃避不过，沈灵舟这才把小脸蛋窝在他脖子上闷闷地说：“舟舟想爹爹，想娘亲。”

        宁奕驰沉默了。小姑娘的爹娘都没了，他不知从何安慰。

        想了想，宁奕驰开口：“哥哥给你画一幅画可好？”

        舟舟的爹娘先前多次出入侯府，他曾见过，因着那对夫妻容貌实在出众，他至今印象深刻。将他们画出来，想必小姑娘能开心一些。

        “画舟舟？”沈灵舟抬起头来问。

        想到上次世子哥哥给她画的那个胖胖的样子，沈灵舟没什么兴趣地摇了摇头，又趴回他肩膀上。

        宁奕驰也不解释，抱着小姑娘走到书桌那，把她放在桌子上，开始研墨，铺纸，挥毫泼墨。

        沈灵舟坐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世子哥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来回飞舞，看着看着，又走了神，目光开始放空。

        宁奕驰抬眸看了一眼小姑娘有些呆呆的小脸，加快了手中绘画的速度。

        待他画好，放下笔，大手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舟舟，好了。”

        沈灵舟回神，抬头看着世子哥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面上放着的那副尚未干的画。

        纸上画着一家三口，一个漂亮的女子，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子，两个人合力抱着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胖乎乎的小姑娘，三个人都在笑着。

        世子哥哥画得太像了，沈灵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被二人抱在怀中的小姑娘就是她。

        可当她看清那男子和那女子的面容时，顿时震惊无比。

        她眼中涌满泪水，伸着小手指着画上的二人，仰头看着世子哥哥，语气满是疑惑：“娘亲？爹爹？”

        看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宁奕驰心疼得不行，伸手把人抱起来，柔声解释：“对，那是你爹爹和娘亲。”

        原来这里的爹爹和娘亲，和她原来爸爸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

        沈灵舟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搂住宁奕驰的脖子，哇一声哭了。

        见小姑娘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宁奕驰轻叹了一口气，大手兜着小姑娘后脑勺，抱着她轻轻晃着。

        小姑娘窝在他肩膀上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停下来。

        宁奕驰这才好声安慰着：“舟舟爹娘在天上看着舟舟，舟舟开开心心的，他们才安心，可知？”

        沈灵舟趴在世子哥哥肩膀上蹭了蹭脸蛋，把眼泪都蹭在他衣服上，声音闷闷的：“舟舟开心。”

        世子哥哥说的对，不管是这里的爹爹娘亲，还是她原来的爸爸妈妈，都希望她过得好。

        所以，她会努力过得开心，每一天都要开心。

        见小姑娘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宁奕驰这才把她又放回桌上，小心把那半干的画挪到一旁，又铺好了一张纸：“哥哥给我们舟舟画一张漂亮的。”

        沈灵舟点头，伸手指了指已经从榻上跳下来的花花，又指了指宁奕驰：“要花花，要哥哥。”

        说完又特意严肃地交代一句：“舟舟不胖。”

        见小姑娘眼泪吧嚓地，还惦记着不要把她画胖了，宁奕驰哭笑不得地应了。

        提笔沾墨，很快，一副画又画好了。

        画上，一个翩翩少年公子，身上挎着个布兜，布兜里露出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怀里抱着个小狗。

        这回的小姑娘很瘦，没有那么胖嘟嘟的，沈灵舟挺满意，盯着画看了好一会儿。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

        自打上次世子哥哥兜着她，被侯爷伯伯撞见后，世子哥哥就拒绝再使用那个布兜。

        每次她一提起来，他就一脸嫌弃。想必是觉得有损他世子爷的威严吧。没想到这会儿世子哥哥居然画了出来。

        见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宁奕驰嘴角淡淡勾着，伸手在小姑娘额头上点了点。

        ---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沈灵舟四岁的生日。

        家里刚出了宁正安和春桃那档子事，老夫人这阵子心情不大好，连带着精神头也不好，整日窝在屋子里，大半时间都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睡着。

        苏姨娘管着家，去请示老夫人，说沈姑娘生辰快到了，可要张罗几桌席面热闹热闹。老夫人想了想，让她去和世子爷商量看。

        宁奕驰想都没想，就跟苏姨娘说不用。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没必要喊来凑热闹。

        待到沈灵舟生日那天，他带着小姑娘去老夫人屋里，陪着老夫人吃了顿午饭。

        老夫人给了小姑娘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做生辰礼。梅姨娘和苏姨娘也都各自送了礼物。

        苏姨娘送的是一对珍珠耳坠，梅姨娘送的是一只木雕小狗，还涂了白色的颜料，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花花。

        小院里的丫鬟们，也都表达了心意，送了沈灵舟鞋子，袜子，荷包，帕子，什么都有。

        被这么多人惦记着，沈灵舟很开心。

        除了老夫人给的头面太过贵重，她的小脑袋也还太小戴不上，她把能带着的礼物都带上，就去找世子哥哥了。

        天都快黑了，她这生日也快过完了，可世子爷他老人家也不见有什么表示。

        她得去提醒提醒他，好歹孩子过一回生日，总得给点儿什么，留个纪念吧。

        吃晚饭的时候，沈灵舟故意把梅姨娘送的木雕小狗摆在桌上，还特意往宁奕驰面前推了推，奶声奶气的：“梅姨姨送。”

        宁奕驰慢条斯理吃着饭，咽下口中饭菜，微微颔首：“不错。”

        就，不错？沈灵舟又把戴了珍珠耳坠的那只小耳朵侧过来，伸手指了指：“苏姨姨送。”

        宁奕驰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抬眸看了一眼：“戴一会儿就摘下来，免得太重，把耳朵坠掉了。”

        沈灵舟咬牙沉默了一会儿，气哼哼地把装花花的布兜扯过来。

        把她院里的丫鬟们送的礼物全都掏出来，一一摆在桌上，小胖手挨个点了点：“丫丫送。”

        连她的丫鬟们全都送了礼物，她就不信世子爷他老人家能拉得下这个脸，一毛不拔。

        看着饭桌上摆着的荷包、帕子、小袜子，还有一双小鞋子，再看看小姑娘气鼓鼓的小脸蛋，宁奕驰没忍住喷笑出声。

        笑了一阵，宁奕驰才问：“怎么，想跟哥哥要礼物？”

        沈灵舟哼了一声。废话，这还用她说的嘛。

        宁奕驰拿起帕子擦了手擦了嘴，目光含笑，抱起小姑娘就往外走。

        沈灵舟揪着世子哥哥的耳朵，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是好奇地问：“哪儿？”

        宁奕驰抬手在小姑娘小胖腿上轻轻拍了一下，故意绷着脸：“松手。”

        沈灵舟看了一眼跟在一旁低头憋笑的常山，忙松开小手。大庭广众之下，揪着世子哥哥耳朵，确实是不成体统。

        见世子哥哥神神秘秘的不肯说，沈灵舟也懒得再问，小脑袋歪在他肩膀上，小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脸。

        宁奕驰抱着小姑娘进了后花园，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对着常山点了点头。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沈灵舟伸手去扒挡在她脸上的大手，可没扒开。

        片刻之后，她被放在了地上，随后挡在眼前的手挪开。

        沈灵舟睁眼，眼睛一亮，忍不住惊讶地哇出了声。

        漆黑的夜晚，在她周围，点点金光飞舞，漫天遍地的萤火虫。

        宁奕驰面带笑容低头看着小姑娘，退后两步，把空间让出来。

        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两只小胖手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去托萤火虫。

        沈灵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萤火虫，一个一个像是黄色的会飞的小灯笼，一闪一闪把她围在了中间。

        她抬着胖乎乎的小脸转圈地看，直到萤火虫慢慢飞散，飞远，她才转身扑到了世子哥哥的腿上。

        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脑袋，大眼睛亮亮的，小奶音糯糯的：“哥哥，舟舟开心！”

        宁奕驰伸手把小姑娘捞起来，往空中一丢，再接住，和咯咯咯笑出声的小姑娘顶了顶脑门，笑着说：“开心就好。”

        ---

        沈灵舟的四岁生日过完，又过了十多天，天气渐渐有了一丝凉意。

        宁奕驰亲自跑了一趟军营，把自己准备带舟舟去福州走一趟的事同侯爷讲了。

        侯爷应允，嘱咐他快去快回，说朝中过不了多久便会派人来开矿。

        届时有许多事，他一个有军职在身的侯爷不方便出面，还得他这个世子爷去办才成。

        想到答应三殿下的事，宁奕驰点头，告辞离开。

        镇远侯追出营帐，又连番叮嘱，舟舟还小，路上一定要多照应，让他怎么把孩子带去的，就要怎么把孩子带回来，不然他饶不了他。

        宁奕驰挥了挥手，给了侯爷一个要你说的眼神，翻身上马回府。

        沈灵舟要带走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妥当，留下的东西也让菘蓝重新整理了账册。

        临走前一天，她把账册，连同老夫人给她的庄子铺子的地契，都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老夫人以为小姑娘是让她保管，想也没想就收下了。沈灵舟又让菘蓝带着春福当面去核对了一番。

        沈灵舟挑了一枚简约大方的玉簪给梅姨娘送去，又扑到她怀里抱了好一会儿算做告别。从梅姨娘那里出来，沈灵舟又到苏姨娘那里转了一圈。

        待得第二日一早，沈灵舟又特意跑去和老夫人依依不舍地贴了贴脸，随后带着丫鬟们，大包小包地出了门。

        菘蓝带着四个小丫鬟们坐一辆马车，沈灵舟抱着花花和世子爷坐一辆。

        沈灵舟趴在车窗边，小脑袋探出去，眼泪吧嚓地看着越来越远的侯府大门。

        再见了，祖母。再见了，侯爷伯伯。再见了，梅姨娘……

        沈灵舟正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梅姨娘突然从墙头上冒出来，冲她朗声喊了一句：“小胖妞！”

        沈灵舟吓一跳，转头看过去，软软地喊了一句：“姨姨！”

        梅姨娘手里拎着鞭子，站在墙头上，就那么冷冷地看着马车里的小胖姑娘。

        沉默了一会儿，她扬起手里的鞭子，对着空中连甩了几个清脆的响鞭，甩完说道：“不在我身边，也要记得练武，不能偷懒！”

        沈灵舟眼泪吧嚓点头：“舟舟练。”

        马车未停，渐行渐远，把梅姨娘甩在了后面。

        宁奕驰伸手把泪汪汪的小姑娘抱回来，还不待说话，就见梅姨娘踩在墙头上，飞奔着又追了上来。

        梅姨娘一边跑，一边冲着马车里说：“世子爷，若是路上遇到合适的姑娘，直接领回来便是，这侯府后院还等着世子夫人撑起来。”

        宁奕驰把又趴到车窗上和梅姨娘不停挥手的小姑娘捞回来，黑着脸把车窗上的帘子撂了下来。

        看着世子哥哥那黑漆漆的脸，沈灵舟呲着小奶牙，幸灾乐祸地咯咯咯笑了。

        ---

        长途跋涉，旅途劳顿。

        宁奕驰照顾小姑娘年幼，又念及她第一次出远门对什么都好奇，一路上边玩边走，且只是在白天赶路，极大限度放慢了速度。

        马车布置得舒适柔软，且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被世子哥哥抱在怀里，可新鲜劲儿过后，沈灵舟还是觉得累。

        好在，她觉得自己快散架之前，一行人终于到了福州府。穿过繁华的街道，停在了福州富商周家的门前。

        被世子哥哥抱着下了马车，沈灵舟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

        周家大门前，呼啦啦站了不下四五十人。

        她还没看清谁是谁，就见一个容貌不凡，身材却略显枯瘦的男人泪流满面着跑了过来。

        还没等跑到沈灵舟面前，那男子就伸出了双手：“舟舟啊，我的舟舟啊！”

        看着那和娘亲有着三五分相似的容貌，沈灵舟迟疑地看了一眼世子哥哥。

        见他点头，沈灵舟才奶声奶气地对着那人喊了声：“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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