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最初 2.

　　邱林从南滇入大启边境时已察觉有人跟踪，可他在边境上绕了两个月都没有办法将对方甩脱，只好引对方现身越过边境再行刺杀。
　　杀人后他本已一走了之，可一想到对方身上或许还留有和南滇往来书信，便又折回暗巷打算再搜索一番。不曾想刚回到巷口，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蹲着在尸体上摸索。
　　他大为惊异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会一个人独自入了这灰暗的街巷翻弄尸体，而且，还是个女孩儿。这可不是这个年纪女孩儿该有的胆量，于是他便一路跟随想要一窥究竟。
　　怎料那孩子不过是拿了死人的钱去买米糕，即便如此，这孩子的命也到了头。可谁曾想，她却能急中生智救了自己一命，着实让他一个江湖行走多年的人也为之佩服她的应变能力。他恍惚间便想起之前救过的一个人，乌黑的双眼透露出一种绝望的笑容，明知道自己也许活不下去，却还要死死的攥住手里发霉的锅巴。想到那束目光，邱林第一次没了杀人的兴致，给了对方银两放了她，自此再无交集她也无从查证。
　　邱林回到金州已是三日后，他还未来得及休息便接到了主上的任务，建立影宗，广纳良才。而这个“良才”并不是江湖上已经成名的英雄豪杰，而是要搜寻一群于武学颇具天赋，聪明机灵，且身世凄苦的孩童。
　　他本想推脱，可事关紧要，手底下人怕是做不到精挑细选。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自己找一个逞心的人选。
　　称心的人并不好找，一连几日他陆陆续续见了许多适龄的孩童，都差强人意。
　　他只好又打发手底下人再去寻，直到一日手底下的人告诉他南边平南镇上有个专门做南滇生意的人牙子近日手头刚入了一批货，想要卖个好价钱，有男有女大部分是从南滇运过来的私货见不得光，若是他愿意在里面挑一挑，说不定能找出几个像样一点的再行筛选。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去验一验，至少南滇过来的不容易被查出底细，于是他跟着手下人装作绣坊的买办，再次来到大启与南滇相交的边关小镇。
　　邱林重新来到平南镇时，已是离开后的十日午后。
　　人牙子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穿红挂绿涂脂抹粉一脸俗气，炎热的夏日里，鬓角的脂粉早已被汗渍冲去多半，显露出原本黝黑的皮肤，看起来黑白分明，更让邱林觉得恶心。
　　人牙子自己倒是并未察觉邱林眼中的厌恶，兴冲冲的带着他们去了专门关人的小院。
　　院子建在平南镇东边角上，狭小的四方院里边满满塞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人。随着大门被推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直击邱林的面门。似乎所有人都是在这里原地吃喝拉撒，他们像是一群野山林里游走的动物，没有喜怒哀乐，更谈不上情感。
　　邱林不禁抽出袖中手帕捂住口鼻皱起眉头，心中骂道：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货。一旁下人见他面色不善忙递上去随身准备好的香炉给他祛味。
　　人牙子见邱林如此，生怕错失了生意忙赔笑道：“官人莫见怪，等有了买家，他们以后的日子都比这好。”
　　邱林不答话扫视了一圈，却觉得这里所有待买卖的几个孩童中没有一个眼神通透灵敏的，此刻他再也忍受不住冲着手底下人愠怒道：“陈妈让你带我来就是来看这些？”
　　下人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陪着笑将腰又弯了弯，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微的汗珠也不敢抬手去擦，生怕邱林怒极当场杀了自己。
　　邱林便又不耐烦的向前走了几步，仔细扫过身前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他们看着他的目光不是胆怯就是空洞无光。邱林只觉得这样的地方多待一刻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于是气急转身就走，却忽听西北角的小房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
　　他不由驻足望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捂着耳朵从小房里冲了出来，他一手拿着皮鞭，一手拎着自己的裤子，耳朵上不住的流着血，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染红了小半片衣襟。
　　人牙子一惊，忙冲上前给了男子一耳光，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脑袋里是钻了风了，连卖的货你都敢碰！”
　　男子气急道：“那丫头长得俊，我逗逗她罢了，谁知道真下狠手！当家的，你可得好好收拾她，你看给我耳朵咬的！”
　　邱林微眯着眼来了兴致向小屋行去，却被人牙子一把拦住，人牙子赔笑道：“官人莫怪，这屋子是专门来关那些不听话的货，还是别脏了你的眼。”
　　邱林盯着人牙子，双眼迸射出寒意，直让对方心虚的咽了一口口水默默给他让开了路。
　　他缓步上前来到小屋门口，方寸内瘦小的女童正双手紧握一根木棍躲在角落，同样的衣服同样凌乱的头发，可比之初见时却还要惨上几分。
　　脏兮兮的脸颊上，泪水冲开的两条洁白的泪痕绵延至下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犹如受惊的小兽，闪烁着慌张却不失凶狠，而她的嘴角还挂着几丝血渍。
　　邱林冷眸上前盯着她一动不动。
　　贺兰明惊慌的喘着粗气缓缓起身盯着邱林。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般对视着，直到邱林身后的人牙子小声道：“官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邱林眼角忽然便有了笑意，转身看着人牙子，“就她了。”
　　人牙子一听慌了神道：“官人，这丫头可是吃人的老虎，您可别被这丫头的样貌给骗了。我当初也是瞎了眼，被她爹娘给框了，早知道她这么倔，我才不会花五十两银子买了她！”
　　邱林也不理会人牙子的喋喋不休，转身走近贺兰明，小声问道：“银子呢？”
　　贺兰明望着邱林沉默不语，邱林见她如此，便道：“今日只有我能救你，如果你还想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大可以一直这般耿着，到时候就看你的骨头硬还是他们的……”
　　“我跟你走！”贺兰明不假思索道。她知道，就算躲过今天，那些用眼神就想吃了她的男人，绝对不会让她清清白白的送入任何一户人家，更何况他们原本是要用她来给某位员外家过世的公子配冥婚。与其在这里受折磨，不如跟着眼前这个男子先离开这座牢笼。
　　邱林满意的笑着，这丫头果然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于是他不再理会贺兰明，转身就走。
　　不料人牙子甩着自己肥大的身躯，将邱林拦在小屋门前，满眼精光，“客官，这丫头我可是定了人的，你就这样带走只怕不合适吧？”
　　邱林嘴角噙笑，故意道：“那你说该如何？”
　　人牙子想了想，伸出自己的五根手指在邱林眼前晃了晃，“五百两！这丫头长得俊，我本来是要给刘员外家死掉的二公子配冥婚的，您这一来，我还得重新给他们找人，得费我不少功夫。”
　　邱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回头看了贺兰明一眼，转而又望着这个离死期不远的人牙子，道：“好。我让下人给你。”
　　人牙子一听，这才高兴的挪开步子，让邱林和贺兰明出了屋。
　　贺兰明站在门口，看了眼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的人们。方才邱林说话语气中暗含的杀意，让她心头略过不祥的预感，忙追上邱林，试探道：“你会杀了他们吗？”
　　邱林诧异，转身问道：“何意？”
　　贺兰明便又上前一步，仰头看向邱林，目光中透着恨意，手却指向一边的人牙子和她的随从一字一句道：“人牙子和这些打手欺凌弱小买卖人口，手底下更是过人命无数，这样的人你杀了就杀了！可能不能放过其他人，还他们自由？”
　　那是她心底第一次爆发出对陌生人的恨意和愤怒，这群人牙子作恶多端，这里几乎所有女孩儿都被他们欺负过，若不是自己有了准备，只怕早就被这些人吃干抹净，拉去配了冥婚。今日既然邱林在，她又怎会放过让邱林替她们报仇的机会。
　　人牙子的死活她可以不顾，可那些跟她一样的人们，她却无法做到忽视。
　　邱林负手挑眉盯着贺兰明，见她眼眸中浮上恨意，哼笑一声向着手下人挥了挥手，自己却冲着贺兰明道：“你记得今天，是你要了他们的命！”
　　邱林话音刚落，贺兰明还没来得及反应邱林话中深意，只听惨叫声已起，电光火石间，不单是人牙子和欺负自己的打手，其余等待买卖人们瞬间也都被杀了个干净。
　　贺兰明瞪大双眼看着眼前原本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倒下，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了起来，压抑痛苦，窒息。她不由抬眼望着邱林，却见他带着挑衅的笑容望着她，阴恻恻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斩草除根。”
　　她想要冲出去阻止，却被邱林揪住了肩头衣襟，硬生生看完了这一场杀戮。
　　真是荒唐！她居然会寄希望于一个杀人的恶魔会惩恶扬善，天真的以为他会因她的请求而饶了这里无辜的人。她怎么会没想到邱林出手有多狠，会去期盼一个杀手有良知？她望着血淋淋的场景，不由猛的吸了一口气，让眩晕的大脑保持清醒，将所有震惊，胆怯，愤怒的情绪掩藏在淡漠的表情之下，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一丝惧意。
　　她闭上双眼心头瑟瑟发抖，她不想去猜测对方的真实身份，那些都与她无关，现在所要做的是想办法逃离他的控制。
　　邱林看着贺兰明的表情，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她便将所有情绪隐藏，脸上只留下淡漠神情。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儿真的是长在了他的心窝里，这一刻他已然确信只要悉心教导，她一定会成为这世间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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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徒的见面，邱林给贺兰明种下的印象却不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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