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绑架 2

　　整整十五天，贺兰明不敢靠近寒霜院半步，每靠近一步她脑海里便会想起当日韩夫人抱着她的腿哭求的画面，以及之后每夜暗牢里传来的惨叫声和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那日她回到暗室，邱林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将韩家母女带来，满意道：“你们三人的办事能力是我所见过的孩子当中最出色的，想来等你们大了定能独当一面，我也可以放心把所有事情交给你们去做。”
　　贺兰明对邱林的态度是一贯的沉默不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恒觉瞧了一眼贺兰明铁青的脸色，忙接话道：“多谢邱主，这都是属下们应该做的。”
　　邱主挑了挑眉以示满意，也知今日他们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出芙蓉斋的玉娘也出动相帮，可见青龙寺的计策定是不会出任何差错。因此他转动一旁石壁上烛台下方的机关，只见北侧的石墙缓缓挪动显现出墙后一间狭小的秘牢。
　　秘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在烛火的映照下迸发出数百道寒光摄人心魄。三人见到一墙刑具顿时头皮发麻，双手发颤。那些刑具是曾经严克教授他们兵器种类时专门提到过的，小刀用来凌迟，大刀用来剔骨，钢锥用来刺骨，弯刀用来割眼。
　　邱林将三人神色尽收眼底，张口道：“你们把她二人拖进去就回去休息，一切如常。”三人闻言，忙将昏迷的韩夫人与韩容儿拖了进去。
　　可就在贺兰明将韩夫人轻轻放在地上打算离去时，不料她突然转醒，抱住贺兰明的腿哭求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放了我们，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要不你抓我一个也行，放了我女儿，我求你了！”
　　韩夫人用了十足的力气竟让贺兰明一时挣脱不开不知如何是好，韩夫人知道自己的哭求定是让贺兰明动了恻隐之心，乘此机猛地抬手扯下贺兰明蒙面的黑布。刘小虎忙一脚踹在韩夫人抓着贺兰明小腿的手上，韩夫人这才吃痛松开了手。
　　韩夫人看着贺兰明的脸，眼睛瞬时睁大，惊恐的双瞳像是吃人的漩涡，想要将眼前的人生吞进去。贺兰明只看了一眼，便再没有勇气与她对视，韩夫人不禁嘶吼，“没想到这金玉其外的芙蓉斋里竟藏着这样的祸心，玉娘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
　　邱林见状上前给了刘小虎和贺兰明各一个耳光怒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刘小虎吃痛忙和一旁恒觉拉着还在发怔的贺兰明出了暗室，不敢再理会韩夫人的死活。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的走的这条路有多肮脏卑鄙，可是他们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拯救别人。
　　他们也需要被拯救，不是吗？
　　那夜之后三人一如往常的在芙蓉斋里帮忙，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敏感的贺兰明始终能听到寒霜院传来的细微声响，扰的她不得安睡。
　　每当她因为听到寒霜院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之时，恒觉便会来到她的床前陪着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腿，捂着她的耳朵让她能安心的入睡。
　　就这样过了半月，邱林忽然说要外出采买三日，什么都没有交待便神色匆匆的离去，而那样的声音也在邱林离开的那一晚戛然而止。
　　入夜，贺兰明依旧难以入睡于是起身穿戴好，坐在门框上望着月色出神，这是她来到芙蓉斋后养成的习惯。白天时他们只能低着头尽量不让任何人看清他们的面孔，只有夜晚，她才能肆无忌惮的将头仰起，仰望浩瀚宇宙的万千星辰和月亮的阴晴圆缺。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可以在心里天马行空的大肆幻想一个无拘无束的未来。
　　恒觉听到声响，起身来到贺兰明身边关心道：“还是睡不着吗？”
　　贺兰明点点头，对于恒觉她没有任何的隐瞒，他是她唯一能放下所有防备敞开心扉聊天的人，“我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韩夫人哭诉的神情，她为了女儿可以至自己的生死于不顾，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很羡慕韩容儿。”
　　恒觉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不是有母亲？等我们离开这里了，你就去找他们，一家人团聚再也不分开了。”
　　贺兰明苦笑着摇摇头，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
　　恒觉疑惑道：“明儿，这些年你心里一直很压抑，我也试着问过你几次，可你从来不肯说的明白。今日我还是想问问你，究竟哪出了问题里才会让你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所剩无几？”
　　贺兰明见恒觉眉眼间的关心与担忧，幽幽的叹了口气，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怎会明白此刻自己心中的忧虑和负罪感。只是如今她望着前方地砖上冒出的青苔，还是决定跟恒觉说个明白，哪怕对方听得一知半解，“三哥，邱林也不是一天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暗堂堂主的吧？”
　　恒觉怅然道：“邱林心性狠辣，做事不留余地，应该是镇北侯府之事才会让他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贺兰明小声道：“那我们呢？是不是有一天也会便成邱林那样，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恒觉心中没来由的嗡的一声，他从未想的长远，只盼着能活一日是一日，能跟着贺兰明和刘小虎同生共死。此时听她说起，他脑海中也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自己的将来究竟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贺兰明见一旁恒觉不说话，继续道：“人一旦习惯了一种生活方式就很难再改了，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大致说的便是如此。可是如果我们从一开始所被教授的知识就是错的呢，时间久了我们还能改吗？”
　　恒觉想了许久，只道了句，“我不知道。”便再不知该作何解释，他没想过贺兰明心中想的这么多，一时竟是不知该怎么与她交流，他只觉自己与对方之间隐隐的有一道鸿沟，看似一脚便可跨越，却是难于上青天。
　　贺兰明苦涩的一笑，“三哥，若是有一天，邱林让你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恒觉想也没想便道：“我绝不会这样做，更不会杀小虎！”
　　贺兰明见恒觉情绪有些激动，便道：“我自是知道，可这也是我们心中仅存的一点人性了吧。”
　　恒觉越来越听不懂贺兰明究竟想要说什么，不禁问出口道：“明儿，我越来越糊涂了，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贺兰明望了望天，道：“三哥，我想说的意思很简单，我们以杀人为生，长此以往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跟如今的邱林一样没有了人间的温情，没有世间的人性。从出山那日我们杀了那么多同伴开始，我们的人性已经在慢慢消逝了，长此以往到最后，我们不过是被影宗控制的傀儡和杀人工具。到那时我们就真的只是一条在污水池里求生的蛆，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恶心。你有想过吗？如何才能证明我们是活在这世上的人？”
　　恒觉看着黑夜中贺兰明沉静如暗夜之泉的眼眸，喉间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紧紧箍住的感觉，他明明可以大口的呼吸，却仍然觉得自己在渐渐的窒息，他不由得低下头自省，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贺兰明见恒觉低头不语，忽的想到什么，忙拉着他的手道：“三哥，今日邱林不在，我们去暗室看一眼韩夫人她们吧。”
　　恒觉闻言胸口这才稍稍松口气，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于是二人便蹑手蹑脚的来到寒霜院，可是还没等二人进去，就被玉娘捉了个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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