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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巡边 5


  入夜,贺兰明乔装回了鄞州,来到夜君泽的那座别院。果然,他屋内灯火通明,正在等着她的到来。
  夜君泽听见门声,原本放在文案上的目光,眉眼便浮上温柔的笑意。这一年,但凡他有事找她,他们都会来这里。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独有的时光,无人打扰,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做回一阵曾经的自己。
  “怎么来这么迟?”夜君泽抬眼问道,而贺兰明此时已来到书桌前。
  贺兰明无奈取下蒙面的黑布,道:“出军营时耽搁一阵。”
  夜君泽了然给她递了眼色,她便坐在了书桌右首边的位子上,夜君泽顺势递给了她一封秘折,道:“这是今日从鄞州传回来的,大哥集结了六万人马买通了鄞州守城的冯平,只怕很快就要行动,所以我们这里不能有一丝差错。”
  贺兰明阅读完秘折,垂眸思索后道:“王爷,楚王在鄞州难道没有任何行动吗?以他如今在京畿道的势力,不可能不知大皇子谋逆之事。”
  夜君泽叹了口气,目光微凝,道:“这也是我所担忧的事。四哥如此按兵不动,只怕就等着大哥出手,好做那只黄雀。”
  事到如今,她看着夜君泽沉思的双眸,突然便没了以往的顾虑,道:“王爷,其实有件事我该告诉你。”
  夜君泽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贺兰明便想了想措辞,道:“上次回鄞州,陛下曾私下见过我。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你身边所有的暗桩,替你扫清一切障碍。我想,那时陛下应该就料到会有今日的情景。所以,我觉得陛下才是那只黄雀。”
  夜君泽不明所以,贺兰明便继续解释道:“其实,以陛下的手段,他应该不止会笼络我这样的人替你铲除异己,更会笼络武阳王的身边之人替武阳王铲除多于的眼线。而大皇子和楚王,只怕并不在陛下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
  贺兰明看着夜君泽继续道:“如果大皇子和楚王知道这件事呢,他们会怎么做?”
  夜君泽抿唇思索,许久才道:“以我对大哥的了解,只怕会奋起反抗,但这却是他致命的弱点,沉不住气。至于四哥……”
  夜君泽无奈摇了摇头,道:“四哥从小就被兄弟们排挤长大,父皇也不喜他,他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父皇有意为之,只怕是掀不起什么大浪。”
  贺兰明冷笑道:“就怕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阴险无比。”
  夜君泽闻言,不由望着贺兰明,想起一年前曹正私下与他说的话,“贺兰明最终的目的是要杀了夜君洺,只怕这二人之间的过往不一般,若咱们利用得当,也是不错的一把刀。”那时他便好奇贺兰明和夜君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可想来想去只怕还得落在方奕身上。此刻见她目光凝在桌案上,眼眸里迸发出的恨意显而易见,他不禁开口问道:“你就那么想杀我四哥?”
  贺兰明瞬间将目光收回,她知道这件事曹正会告诉他,也准备好了跟他解释的说辞,只是没想到他的问是在一年之后,“是,我想杀了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将他的头颅拿去方奕坟前祭奠。”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四哥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夜君泽疑惑道,在他眼里贺兰明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恨意。
  贺兰明望着一脸困惑的夜君泽,惨然一笑,“等王爷荣登大宝的那一日,贺兰明定会如实相告。”
  夜君泽闻言一怔,盯着贺兰明看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气道:“你呀……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贺兰明低眉将自己外放的情绪一点点收敛,我担心的不过是你知道一切后弃我而去,可如今我却还没有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所以就让我再留一段时间,赎清这一身罪孽血腥。
  她不禁岔开话题道:“王爷,不论如何,这一次去鄞州异常凶险,谁都不能信,一定要小心为上!”
  夜君泽见她依旧不愿多说,便也只能点头道:“所以才会在信里跟你说盯着这宣阳王府和军营的一举一动,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
  贺兰明应声道:“王府的事情,还是交给王妃来做吧,我一个外臣只怕没有那么方便。”
  夜君泽道:“王妃自有王妃要做的事。而且,王妃来做,只怕更容易被察觉。”
  贺兰明无奈摇头,道:“王爷总有理由。”
  夜君泽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却不想就此放贺兰明回去,于是兴冲冲道:“给你看样好东西。”
  贺兰明疑惑间,夜君泽已转身从身后的书柜中取出一个长木匣,竟是与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贺兰明上前好奇道:“王爷也给自己打造了一柄兵器?”
  夜君泽微笑点头,打开木匣,里面躺着一柄长剑,剑鞘通体乌黑,却用金箔花纹修饰了鞘头,而剑柄则镶嵌了一块拇指粗细的黑曜石,映着书桌上摆放的烛灯,散发如水波般的柔光。
  夜君泽将剑拿在手中,仔细观察,“既然开口找了铸剑大师,本王自然也不能亏待了自己。这柄剑用的是陨铁锻造,世间仅此一把。柴少平用了七七四十九日锻造,可谓是用心。这剑鞘和剑柄包裹的皮质,则用的是东海鲛人皮,坚硬异常不易划伤。”
  说罢,他将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抽出剑身,瞬时间房内只听一声利刃出鞘的风鸣,烛火摇晃,一抹寒光便印在了窗棂之上。
  贺兰明望去,只见剑身上的纹路犹如一朵朵不规则的涟漪缓缓晕开,闪着蓝紫色的光芒,她不禁赞叹道:“确实是把好剑,只怕柴大师为了锻造它也是呕心沥血了。”
  夜君泽点头,将剑递给贺兰明道:“你来试试。”
  贺兰明看了看夜君泽,接过他手中的剑。剑身倒比她想象中的轻巧许多。她学着夜君泽随意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不想桌上烛火瞬间便被剑气所灭,夜君泽不由慨叹,“说到底,你的功夫依然比我高出许多,不过一个普通的剑花,本王却难以做到这一点。”
  贺兰明不由尴尬,忙将剑收回了剑鞘,放在了桌上,又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灯,这才解释道:“王爷是智者,不需用武力来使人臣服。凡诉诸武力才能解决的事情,都是简单事。”
  夜君泽无奈笑了笑,道:“油嘴滑舌!我给此剑取了个名字。”
  贺兰明忙着将剑重新放回木匣中,随意问道:“莫不是什么望舒之类的名字吧?”
  “夜歌。”夜君泽望着贺兰明道,目光潋滟暗含情愫。
  贺兰明此刻刚将木匣合上,离夜君泽也不过一拳的距离,听到他的话语,她心头猛然一跳,故意装傻道:“这是什么名字,哪有剑可以跟着主人姓的。”
  夜君泽故意又靠近一步道:“是我的姓,你的名,‘夜歌’,你可喜欢?”说罢,夜君泽缓缓抬手抚上贺兰明的肩头,想要再靠近一步。
  “不过就是一把剑,只要是兵器,就算再华丽的名字也改变不了它的命运,尤其是这么好的一把剑,不见血,太可惜了。”贺兰明冷声道。
  夜君泽闻言,方才心头翻涌的情愫荡然无存,讪讪的收了手,盯着贺兰明的侧脸道:“剑是剑,人是人。若有心人非要将它置身于杀戮,那么就算它再名贵也不过是一柄剑而已,无法选择。可人就不同了,就算置身混沌,却还有选择的权力。”
  贺兰明低眉思索良久,忽而转身望着夜君泽道:“天色不早,这剑赏过了,末将也该回伤寒关了,王爷也早些歇息吧!”
  夜君泽望着贺兰明疏离的目光,心中烦乱,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他们分明彼此有意,可她却永远在关键的时候泼他一盆冷水,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久了,他会失去耐心吗?哪怕他也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可如今,他还不想就这么放弃,所以他便重新坐定,故意道:“从今往后,夜歌剑便是本王的佩剑,本王会一直戴在身上形影不离,至于它会不会见血,就看将来会遇到什么事了。天色确实不早,你这就回去吧,记得自己的任务。”
  贺兰明行礼道:“末将遵命。”说罢,重新蒙了面,迅速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她知道自己的心会一次又一次的在他刻意营造的攻势下软下来,可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这一腔爱恋有了宣泄之处,她还有什么理智再去逃离命运的枷锁,再去理智面对真相爆发后他对她的满腔失望和恨意。她怎么能接受彼此相爱的人顷刻间就成了仇人,怎么能接受自己爱的人同时也在恨着自己而备受折磨。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次次将他的暗示挡回去,让两个人都不要深陷在这场没有结果的情爱里。
  至于他交代的事,她自是会全力以赴,不仅仅为他,更为了恒觉和她自己。
  只是贺兰明没有料到,恒觉等人行在半路上时,西罗的铁蹄已踏平了云川,拿下了云川以南的四个州府。陈莫寒带兵在云川抵挡不过三日便被杀的近乎片甲不留,连带着他手下的将士也被一个个斩杀干净,自己和下属的脑袋也被西罗军挂在了云川的城楼上示众。而在攻下云川后率领西罗军的摄政王纳兰鸿下了另所有人预料不到命令——屠城。
  西罗人的速度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也让北境和南境的守军来不及派兵支援。
  与此同时,恒觉和曹文远的队伍,在距离云川百里外的山谷中遇到了西罗军的伏击,对方人数众多竟是杀了曹文远一个措手不及。
  而贺兰明所在的伤寒关正准备点兵支援时,却又接到了来自鄞州的圣旨,圣旨写的清楚,为保北境安宁以及与洛图盟约递行,北境军无诏不得出兵西境,明黄的圣旨上盖着帝王专用的玉玺,让人不得不遵从一切旨意,原地不动。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人应接不暇,而在此之中,最让人担心的是夜君泽在与曹文远等人分开之后,带着寒川和一千人的队伍消失在了云川东北方向三百里的龙谷山。
  龙谷山地势险峻,高山河谷纵横百里,除了一些临近河谷的村落外,并无官道通行,唯一能走人的路是沿着河谷旁高山山壁上一条人工凿开的山路。沿着山路出了山,再向南走两日才能到达西河驿,而龙谷山以东则是万丈悬崖,将这山谷与平地分割,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曹正和曹臻儿分别派人前去搜索,可去的人都消失在了山谷之中,了无音讯。
  一时间西境,北境,皆陷入了复杂的局面,让所有人的心弦紧绷。
  而在此时,鄞州那一场酝酿已久的叛乱也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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