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舌疾

第二日，晨光初起，沈鸢便起身了，早早地坐着马车来到了宴山书院。
沈鸢刚进门，一个额头上抱着白花布的中年妇女就凑了上来。她提着菜篮子，面上似焦急之色：“女先生，俺是隔壁县城的，俺听说你们这个书院招学生来学人治病，俺想来问问，俺这条件可以不？听说你们不限年纪，也不限男女......俺今年不算大，但是生了两个孩子，身子要不要检查，俺没有什么病，俺干活很多，身子健康......”
此时，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女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应该是在一旁听了许久，她嗤嗤地冷笑。
中年妇女听见她讥笑，一下子绷不住情绪，骂道：“小妮子，你这个忘思负义的狗东西！你笑俺什么？笑俺死了亲爹，埋了相公，拖着俩孩子上门要饭吗？你忘了你爹带着你的奶娃子来给俺磕头下跪的情景了？自从你那个穷书生相好中了举，将你甩了之后，要不是俺帮你说话，你带着个奶娃子，早就被村里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那个调笑的女子没有被惹怒，语气平和：“谭金翠，我知道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不容易，但也不必出口成脏吧？女先生都被你吓死了！”
沈鸢上下打量了一下谭金翠，撇开了她的手：“我们书院暂时不收不识字的。”
谭金翠脸上的光立马暗下来：“女先生，不识字没关系的，我能听懂，我能
听懂，而且我很努力，我学东西很快的。”
那个女子又走近几步：“你是真想着来学东西的吗？我看呀，你就是冲着那俸禄来的！怎么，你那推豆腐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想来这里游手好闲，不劳而获？”
谭金翠看她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当即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李燕妮！别以为你现在攀上了个县令你就高高在上了，你这卖弄身子的肮脏货色，你敢挡了俺的路，俺要你不得好活！”
看着谭金翠和李燕妮扭打在一起。
顺子吓得退了好几步，不知该如何处置。
沈鸢看着两人撕扯，无奈道：“你俩都想进书院？”
两人瞬间停了下来，齐刷刷看向沈鸢，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行，”沈鸢抬手，“参加考试，通过就留下来，没通过就自觉离开，成不成？”
谭金翠听着前面的话还挺高兴，一听要考试，她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她年纪大了，而且这辈子没考过试，这对她来说有点难。
在她考虑的时候，李燕妮已经口比心快，爽利地答应下来：“女先生，我没问题的。”
沈鸢侧眼瞧了瞧谭金翠，“她可以了，你呢，你不行？”
谭金翠哪能在气势上输给那个小妮子，她想都不想，直接应道：“俺也行！”
沈鸢笑了笑：“进去吧，别在门口堵着了。”
两人走远，从沈鸢身后幽幽地走来一人。
“沈姑娘的激将法用得不错，”白衣不吝夸赞，
“问题解决得很迅速。”
沈鸢转身，入眼就是一身雪袍的白衣，他的气色看起来比那天夜里好了太多，墨发用一根乌木簪束了，大半都披散下来，反衬出一种不染浮华的矜贵。
沈鸢觉得这人应该去山上做道长之类的角色，不该站在这里和她一同教授医术，或者说，这种人的手上就不该沾血。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沈鸢又觉得这一世本不该改变，因为她从来没有插手白衣和赵轻策相关的事，怎么会造成如此巨大的改变呢？难道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场域中，不止她一个变数？
谭金翠和李燕妮吵完，顺子在门口处敲钟，课便正式开始了。
沈鸢看着下面坐着的熙熙攘攘的几十人，面貌竟然统一的是大胡子小眼，除了谭金翠和李燕妮坐在最前头，两只眼中冒出求知的光芒，其余人全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沈鸢决定先从六道风入手，引入今天的正题。
“六道风得了怪病这事，想必大家早有耳闻，”沈鸢将手上的书卷放在课桌上，眼眸轻轻一转，“得了这么久，一没死，二没传染，那么首先排除伤寒、瘴气、麻风病之类的常见病症。”
沈鸢朝门口站着的白衣看了一眼，继续道：“我其实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大夫，因为我对于全身疾病的掌控程度并不高，可，对于颌面部疾病，我却是有相当长的一段研究。”
“起初听闻六道风
口中有疾之时，我率先想到了一个口中常见的部位，舌，因此，我虽没有见到他本人，但是舌疾的印象已经在我心中种下了，”沈鸢看向台下之人，“你们之中，听说也有之前行医治病过的大夫，可有人能说说，舌疾的特征？”
台下鸦雀无声。
沈鸢瞧见谭金翠的手竟然举了起来。
沈鸢点头示意她站起来答。
她站起来，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将周围人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舌虽不大，但发生舌疾的部位很多，若是发生于舌前，即可判断为舌疾，若是发生于舌后，那便是咽疾......而舌前也有所讲究，舌缘多发，其次才到舌尖、舌背。部位说完了，接下来是模样，一般有烂个坑和烂个洞两种......”
沈鸢欣慰，微微一笑：“那么，既是舌疾，又是如何导致张不了嘴的呢？”
李燕妮生怕风头都被谭金翠抢走了，赶忙站起来：“回女先生的话，舌疾发病迅速，会导致舌在嘴中动不了，说话、吃东西都会有困难，张不了嘴再正常不过。越发展到后期，此病越凶险。它会蔓延到舌头下面的肉和骨，舌头后面的弓和体，严重还会导致耳颞部和头面部疼痛......”
两人的博弈在彼此之间看来是你死我亡，在其余人看来却是高手过招，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农村村妇怎么会知道如此多专业的知识？
沈鸢觉得这两人开了
个极好的头，便继续向下引领：“正如一棵小树，越是生长得迅速，底下的根越是往四周扎，波及到四周的土壤，舌疾亦是如此，极易转移到别的部位。你们谁来说一说，舌疾为何容易波及呢？”
这下两人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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